「「第六回,賈寶玉初試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初試」與「一進」,對仗極自然!
「「【甲戌:寶玉、襲人亦大家常事耳,寫得是已全領警幻意淫之訓。此回借劉嫗,卻是寫阿鳳正傳,並非泛文,且伏"二進""三進"及巧姐之歸著。】」此批是正批!幾乎就是曹批!因為有幾個很重量級的詞!
一個是「大家常事」耳,即對於這種「大家常事」,紅樓夢是不會去過度去渲染的!
二個是「阿鳳正傳」,這四個字也極其到位,同時也說明王熙鳳是紅樓夢中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
三個是「伏二進三進」,這個表明批者是非常熟悉原文的!
四個更強,即「及巧姐之歸著」!這裡幾乎就是在暗示巧姐之後與板兒相配!這就非曹雪芹不能批了!
「「【此回劉嫗一進榮國府,用周瑞家的,又過下回無痕,是無一筆寫一人文字之筆。】」這個批批得很是,尤其是「無痕」!正合之前所說,
「「【蒙:風流真假一般看,借貸親疏觸眼酸。總是幻情無了處,銀燈挑盡淚漫漫。】」這也是較淺的「體會」,甚至都有些不知所云,正合蒙批的水準,
「「【題曰:朝扣富兒門,富兒猶未足。雖無千金酬,嗟彼勝骨肉。】」這「題」也道出了當時貧富以及等級上的極其巨大的差距!
「「卻說秦氏因聽見寶玉從夢中喚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納悶,又不好細問。彼時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若有所失」四字用得極好!(XX註:嗯,是有經驗的)
「「眾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系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只覺冰涼一片沾濕。唬的忙退出手來,問是怎麼了。寶玉紅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捻。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今見寶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覺察一半了,不覺也羞的紅漲了臉面,不敢再問。仍舊理好衣裳,遂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了晚飯,過這邊來。襲人忙趁眾奶娘丫鬟不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來與寶玉換上。寶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萬別告訴人。"襲人亦含羞笑問道:"你夢見什麼故事了?是那裡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寶玉道:"一言難盡。"說著便把夢中之事細說與襲人聽了,然後說至警幻所授之情,羞的襲人掩面伏身而笑。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之事。【甲戌側批:數句文完一回提綱文字。】」原文前已經詳述,這裡只看批,此批也正說明曹雪芹寫文的不拘一格,並非因為回目中「賈寶玉初試情,」佔了一半回目名,其中的文字也要占「一半」!
同時也可見曹雪芹對這些「文字」的基本態度!
「「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甲戌雙行夾批:寫出襲人身份。】」襲人這樣給自己找「借口」,那襲人之後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
「「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甲戌雙行夾批:伏下晴雯。】」哈哈,這幾乎又是曹批,這「伏下晴雯」四個字幾乎明晃晃地將襲人和晴雯扯上了相當「不尋常」的「關係」!
即如果襲人沒有與寶玉有此情,則襲人恐怕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優越性」,而襲人意識到自己的「優越性」後,絕不會與寶玉發生如此「苟且」之事而且似乎許多地方都要強於襲人的晴雯便成為了襲人的恐怕是眼中刺了!
「「襲人待寶玉更為盡心。【甲戌雙行夾批:一段小兒女之態,可謂追魂攝魄之筆。】」又現「追魂攝魄」,不過之前是形容賈赦,賈赦是「無度」,而寶玉與襲人恐怕就此一次,與其餘人更不可能再有,這就是寶玉和賈蓉等的極本質的區別,
「「暫且別無話說。【甲戌雙行夾批:一句接住上回"紅樓夢"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此批也非常到位,幾乎看出曹雪芹的紅樓夢的屬於深層架構中的細節部分,
「「按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這其中恐怕女性佔了大多數,也正合寶玉之前說的「數百」之意,
「「雖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麻一般,並無個頭緒可作綱領。正尋思從那一件事自那一個人寫起方妙,恰好忽從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甲戌側批:略有些瓜葛,是數十回後之正脈也。真千里伏線。】」這裡曹雪芹甚至將自己的內心的寫作之法也直接寫在原文中!更透露出之前所說曹雪芹確實是想「義務教文」的!也間接證明批中的許多屬於「義務教文」的內容極可能是來自曹雪芹的!
「「這日正往榮府中來,因此便就此一家說來,倒還是頭緒。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甲戌雙行夾批:妙謙,是石頭口角。】逐細言來。」同樣,凡遇「蠢物」,脂批立即出現!(外人註:哈哈,原來脂批才是那真正的蠢物!曹雪芹真是神啊!)
「「方纔所說的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過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甲戌雙行夾批:與賈雨村遙遙相對。】」這個批也有趣,足見那時的從上到下都是這「風氣」,「環境」之糟可見一斑,
「「那時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甲戌雙行夾批:兩呼兩起,不過欲觀者自醒。】」這裡也道出鳳姐兒之父是王家老大,但其地位恐怕遠不如王子騰,從鳳姐兒和王仁身上即可看出,
「「與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餘者皆不認識。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蕭條,仍搬出城外原鄉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兒。狗兒亦生一子,小名板兒,嫡妻劉氏,又生一女,名喚青兒。【甲戌雙行夾批:《石頭記》中公勳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無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一家四口,仍以務農為業,因狗兒白日間又作些生計,劉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兩個無人看管,狗兒遂將岳母劉姥姥【甲戌雙行夾批:音老,出《諧聲字箋》。稱呼畢肖。】接來一處過活。這劉姥姥乃是個積年的老寡婦,膝下又無兒女,只靠兩畝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來養活,豈不願意,遂一心一計,幫趁著女兒女婿過活起來。因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狗兒未免心中煩慮,吃了幾杯悶酒,在家閒尋氣惱,【甲戌雙行夾批:病此病人不少,請來看狗兒。】劉氏也不敢頂撞。【甲戌眉批:自"紅樓夢"一回至此,則珍饈中之?耳,好看煞!】因此劉姥姥看不過,乃勸道:"姑爺,你別嗔著我多嘴。咱們村莊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甲戌側批:能兩畝薄田度日,方說的出來。】你皆因年小的時候,托著你那老的福,【甲戌雙行夾批:妙稱,何肖之至!】吃喝慣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呢!【甲戌側批:此口氣自何處得來?甲戌雙行夾批:為紈褲下針,卻先從此等小處寫來。】」這句「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恐怕很有代表性,其實也足見劉姥姥的不是一般的明事理,
「「如今咱們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會去拿去罷了。在家跳蹋會子也不中用。"」哈哈,這句話急人!是不少做父母的口吻,
「「狗兒聽說,便急道:"你老只會炕頭兒上混說,難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狗兒此話也折射出當時社會的生活之艱難,
「「劉姥姥道:"誰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兒大家裁度,不然那銀子錢自己跑到咱家來不成?"狗兒冷笑道:"有法兒還等到這會子呢。我又沒有收稅的親戚,【甲戌雙行夾批:罵死。】作官的朋友,【甲戌雙行夾批:罵死!靖眉批:罵死世人,可歎可悲!】」哈哈,兩句「罵死」幾乎曹批!而最後卻來個什麼「罵死世人」!脂批又非常「恰當」地插一脂腿!
因為明明就是罵當時「亂收稅的」和「作官的」,即就是罵當時的朝廷和官場!脂批卻連老百姓也一起罵了進去!
曹雪芹這裡提供了可以說極其罕見的非常真實的當時的普通老百姓普通做農活的人最真實面目和想法!
這與幾乎所有之前小說中所謂「老百姓」千人一面完全不一樣!即與要麼畏畏縮縮,要麼是愚民,要麼是暴民,要麼只知喊冤到處找青天大老爺,等等這些「臉譜」形象完全不同!
這裡顯然更真實甚至極其真實極其有血有肉甚至有他們應有的智商情商和甚至靈魂!
「「有什麼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們未必來理我們呢!"」都是些實話,
「「劉姥姥道:"這倒不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謀到了,看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機會來。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甲戌雙行夾批:四字便抵一篇世家傳。】連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如今自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親近他,故疏遠起來。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甲戌雙行夾批:補前文之未到處。】他們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聽得說,如今上了年紀,越發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捨米捨錢的。如今王府雖升了邊任,只怕這二姑太太還認得咱們。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念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要是他發一點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這番話足見劉姥姥的智商!再加上劉姥姥幾乎是「獨闖」賈府,情商之高,試問能有第二人做到嗎?
當然,這都是冒著「犧牲尊嚴甚至人格」的風險去做的!但劉姥姥運氣很好,碰到一個極開明的賈母,只要賈母表明了「態度」,一切都好解決,於是王熙鳳也好,王夫人也好,正所謂劉姥姥所言:「拔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壯呢」
而王熙鳳沒料到,她得到的回報要遠遠大於這根「寒毛」,如果知道巧姐兒最終能平安無事,能安穩過此一生,王熙鳳恐怕已經完成最大的心願!
「「劉氏一旁接口道:"你老雖說的是,但只你我這樣個嘴臉,怎樣好到他門上去的。先不先,他們那些門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沒的去打嘴現世。"」這都是極其寫實的話!即曹雪芹這裡除了再現當時普通民眾的生活和心理外,更是為劉姥姥進賈府做好非常真實的「鋪墊」!
即,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劉姥姥這樣似乎「隨便」甚至「僥倖」就能進了賈府,就能幾乎「滿載而歸」的!這就是曹雪芹寫實的態度!這就是與極其大量的古今中外的文字最本質的區別之一!
「「誰知狗兒利名心最重,【甲戌雙行夾批:調侃語。】聽如此一說,心下便有些活動起來。」這都是非常寫實的文字,比如說,想讓狗兒沒有名利心,那理由呢?原因呢?既然沒有,那狗兒的名利心恐怕「只能」重了!(外人註:哈哈,有趣,其實有名利心也沒什麼,也算是人之常情中的一種,就怕的是只有名利心其他甚至什麼也沒有!就怕名利心熏心後不但害已而且還害人!甚至還害了不少人甚至很多人!)
「「又聽他妻子這話,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說,況且當年你又見過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試試風頭再說。"」這裡也足見曹雪芹寫實的邏輯之強!即劉姥姥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就直接「自告奮勇」來賈府要這要那的,這都是不太符合人之基本常情基本邏輯的,因此,請特別注意這段看起來似乎有些「囉嗦」但卻其實是極其嚴謹為了之後重量級的劉姥姥一進賈府,而「準備」的必不可少的文字!
「「劉姥姥道:"噯喲喲!【甲戌側批:口聲如聞。】可是說的,『侯門深似海『,我是個什麼東西,他家人又不認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劉姥姥也知道這是件極難的差使!
「「狗兒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個法子:你竟帶了外孫子板兒,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見了他,就有些意思了。這周瑞先時曾和我父親交過一件事,我們極好的。"【甲戌雙行夾批:欲赴豪門,必先交其僕。寫來一歎。】」正是眾人出主意而且有驅動力才能真正成行的!
「「劉姥姥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許多時不走動,知道他如今是怎樣。這也說不得了,你又是個男人,又這樣個嘴臉,自然去不得,我們姑娘年輕媳婦子,也難賣頭賣腳的,倒還是捨著我這付老臉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處,大家都有益,便是沒銀子來,我也到那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說畢,大家笑了一回。」哈哈,要麼說劉姥姥極明事理呢?!經自己這麼一提,狗兒等這麼一說,劉姥姥能得出唯一的正確的結論就是只能自己去!
「「當晚計議已定。」而且一定請注意劉姥姥並非去「騙錢」,而實在是被逼如此而已!而且當然,劉姥姥一沒違法,二沒背德,足見劉姥姥的情商智商和當然的勇氣!
且先到這。」
「要做到既真實又嚴謹,又是細到幾乎不能再細的細節,確實難上加難!」小戒搖頭道。
「老曹十數年的時間和精力,畢生的心血,又加上老曹這樣千年一遇之人,才有紅樓夢!」小猴笑道,「你說難不難?」
「呵呵,」老沙笑道,「加起來,至少要萬年機遇才行!」
「阿彌陀佛,」小唐道,「萬年積累,千年一開,雖有定數,但機緣實在千萬之一也!」
「是啊,花還只開成了一半…」小戒暗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