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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百三十九章 瘋了 文 / 醉拍闌干

    薛鵬的一番言語讓方濤有些感動。當下也沒表露於聲色,只是正經問道:「看來你小子還算有良心。不過跟我混可是要出海遠航的,你確信你這幫同窗能跟我?」

    「不敢說全部,十之三四應該沒問題;如果能幫忙安排好父母養老,十之五六沒問題;如果能把所有的顧慮都打消,十之七八都行……不過各人想法不同,你可得有準備,」薛鵬補充道,「不過方兄,你就一個百戶而已,真能幫這麼多人搞到出身?別說他們不信,我都不信……」

    方濤眨巴了幾下眼睛反問道:「剛剛我說我見君不跪可是絕對的真話!你說我都能見君不跪了,給你們搞幾個從七品虛銜有什麼難的?」

    薛鵬聞言兩眼一瞇,下意識地朝方濤靠了靠:「方兄,我的前途可全靠你了……」

    方濤同樣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你小子離我遠點兒,你要是跟我來斷袖之癖,回去我就把火鉗燒紅了讓你屁股開花!」

    薛鵬連忙縮了回去,賠笑道:「哪能呢!女人還沒睡夠,我可沒這胃口睡男人……」

    話說到一半,讀書聲一下子停了下來。方濤收住話題抬起頭,看到金清已經背著手慢慢踱進了學舍。所有學子全體起身,躬身作揖道:「先生!」方濤和薛鵬也匆忙起身跟著行禮。金清微微頷首:「都坐下吧!」學子們規規矩矩落座,靜靜地等待金清發言。

    金清在學舍最前面的書案前坐下,整了整衣衫,慢悠悠地問道:「講經還是論史?」

    底下轟然道:「論史!」方濤訝然:要知道時下八股制藝都是從經書中出題,一般塾師講授的時候也都是先疏通典籍,然後從典籍中摘擷字句講授如何破題承題,如何起股等等,雖然會用到一些史實為例證,不過一般都是一筆帶過,不會深究,故而很少有直接拿出史書開講的,可這為金座師……似乎瘋了。

    金清也沒多話,只是照例點點頭問道:「講哪一段?」

    底下頓時亂了起來,有高喊「後漢三國」的,這是受市井評話影響;有大呼「則天篡唐」的,這位多半是想多停宮闈秘聞;有直叫「後周南唐」的,這廝多半是看上了小周後;還有乾脆喊「皇明英烈」的,這也叫「論史」?方濤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蒙元滅宋!」

    學舍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被分到金清門下的學子雖然被旁人視為「不學無術」,可這麼一點掌故還是知道的,即使是薛鵬那樣的贗品販子也必須要熟讀史書才能做出上等贗品來。蒙元滅宋,去之不遠,算起來也不過三百多年的時間,雖然大明立朝二百餘載,在成祖皇帝數次北伐之下,漢人又恢復了漢唐以來的榮耀,可這一段歷史卻是漢人心中怎麼也抹不去的刻骨銘心的傷痛。若是目不識丁的百姓倒還無所謂,可這些讀過書的士子心中,卻有著別樣滋味。尤其是在大明朝國力ri衰、強敵環伺、內憂外患的當口,突然提出這麼一個話題,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悚然不已。

    金清鎮定地看了方濤一眼,雙目漸漸低垂,良久才開口道:「蒙元滅的不是宋……蒙元滅的是我漢家衣冠。」

    沒有人接茬,所有人都在細細品味著金清的話。

    「滅國,不過是其次,屠戮,也不過是獸性……真正讓漢人萬劫不復的,那是易服易俗,從此……漢人不能再為漢人……」金清眼睛徹底閉了起來,吐出這句話之後不再言語。

    原本準備熱鬧一下的薛鵬頗為埋怨道:「方兄,你怎麼扯這個?」方濤搖搖頭,沒有說話。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金清站起身道:「今日就不做經義八股了,改寫一篇策論,題目就是……《蒙元滅宋論》。晚飯前交上來。方濤,你跟我來。」說罷,背著手,又慢慢地踱了出去。

    方濤有些懵,頭一回聽課就聽了這麼個半截子課,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臨末還被座師點名「當面輔導」,這裡頭恐怕不太正常。每個人都有性格上的死穴,戰無不勝的項羽有,暴虐成性的嬴政也有,歷史上林林總總那麼多人,都有,只不過有人表現出來了,有人沒有表現出來。方濤也有他的性格死穴,那就是自小以來被老爹灌輸的「師道」。

    方濤沒有正兒八經入過學,不過從老爹的口吻中,他總是會聽到私塾的先生是如何如何嚴厲與規矩,這種自小灌輸的陰影既讓方濤對所有能稱呼為「師」的人都下意識地尊敬,也讓方濤從來不肯輕易認同哪一個人為自己的「師」。所以,他寧可跪拜稱呼孫承宗為恩師,也不願意在國子監叫這個稱呼:從進門到現在,他只稱呼所有人為「先生」,因為一旦用了「恩師」這個稱呼,他就一定會規規矩矩地行弟子之禮。

    金清又轉回了自己的房間,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方濤則是在距離金清五六步的地方站定。

    「坐吧,見君不跪,我都不好意思讓你站著……」金清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

    方濤呵呵笑笑,拱拱手道:「多謝先生!」然後找了張凳子坦然坐下。

    「你的底細我都知道,從你上回被羅公公送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會被分在我手上,這些日子我可是費了老大勁兒打聽你的消息……」金清眼睛慢慢睜開,「還好,吳孟明也賣我這個面子……我在士林裡頭人緣不好,不過天生跟武夫有緣。你那點老底,都是吳孟明告訴我的。你小子不簡單哪,連太子臀下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方濤眨巴兩下眼睛,搖頭晃腦道:「這是太子給我面子。」

    「錯了!是萬歲器重你!」金清糾正道,「我記得吳孟明說,你父親過世的時候手上攥著孟子的那句話……你不想反?或者說,不過是暫且蟄伏,等天下風雲突變的時候趁勢而起?要不就是等太子龍登大寶時掌權亂政、當嚴氏父子那般的人物?」

    這話問得可夠直白的,方濤聽了也是一身冷汗。心裡也有些腹誹:老子打什麼主意你犯得著操心麼?口中回答道:「好好活著而已。」

    金清搖了搖頭道:「扯謊。」

    「博個富貴而已。」

    「還在扯謊。」

    方濤無語,良久才道:「算起來我只能是個匹夫,匹夫一怒,不過血濺十步;萬歲是人君,人君一怒,流血千里。以前我對萬歲很不待見,總覺著家父之死,跟他用人不當脫不了干係,可現在卻不這樣想。我只知道,至少萬歲待我還不錯,至少他跟我說了真心話,至少他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我幫幫他的兒子。我想,有這些就夠了,想想我小時候父母對我的照顧,我就沒法拒絕這個要求。畢竟太子沒犯什麼錯,難道讓我責怪太子臀下投錯了胎?萬歲以國士待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

    金清對方濤的這番話不置可否,只是追問道:「何謂國士?」

    方濤言簡意賅地回答道:「托身、托家、托親、托子。萬歲與我不言君臣只言身家親子,不故作倒履相迎之偽態,只以子嗣相托,足以明視學生如國士。」

    金清這才露出了微笑,點點頭道:「這才有資格當我的學生。」

    方濤也笑了:「先生還沒能證明自己有資格當學生的恩師呢!」

    「哈哈!」金清大笑了起來,「有孫閣老珠玉在前,我這一介腐儒,哪裡敢與孫閣老比肩?『恩師』二字當不起,你還是叫我先生吧!」

    方濤當即肅容,整頓衣襟長揖道:「學生見過先生!」

    「起身吧!」金清單手虛抬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志向的人,也不多難為你,反正我的學舍裡也沒人計較太多,以後只要偶爾來應一回卯就是了。不過想要從我這兒脫離苦海,恐怕得費點兒周折。你跟吳司業之間的過節我也略有耳聞,想來你不在科場上寫出一篇好文來,怕是過不了他這一關……」

    方濤心情一鬆,反而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嘛!倒不是他有什麼十足把握寫出驚世駭俗的八股出來,而是他手上捏著吳偉業的把柄哪!不能正兒八經考個出身,好歹能混個「恩補」不是?當下回應道:「這事兒不算大事兒吧?萬歲給我個貢生出身為的也就是將來提拔的時候有個說法,只要在國子監裡頭泡個澡沾沾濕氣就成了,別說我自己的出身沒問題,幫先生解決幾個同窗的出身也沒什麼難度……」

    話一出口,金清眼睛頓時一亮,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直了起來,提高聲音問道:「此話當真?」

    方濤毫不猶豫地連蒙帶騙道:「絕對當真!不過先得委屈幾年,在我這邊混個軍中文職,等攢夠了軍功我就寫條陳遞上去,別的不敢說,呈請賜個舉人出身應該沒多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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