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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盲目的復仇 文 / 醉拍闌干

    方濤跑進家門的時候,方老爺子已經懸樑已久。失魂落魄的方濤立刻癱坐到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同樣失魂落魄的進寶闖了進來,口中喃喃道:「濤哥兒,掌櫃的說你回來了……我爹他……」說道這裡,進寶摀住自己的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頂著掛在房樑上的方老爺子,同樣癱坐在方濤的身邊。

    聽到這邊有動靜的鄰居聞聲從矮牆上伸過腦袋,一看之下大叫了起來:「啊也!出人命了!濤哥兒還不快把你爹放下來!」

    方濤這才恍然驚悟,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登上去把父親放下來,這時候,得了消息的鄰居們也都紛紛趕來,眾人歎息了一翻,也都紛紛幫著方濤料理老爺子的後事。原本是苦主的方濤反而閒了下來,心中對鄰居們滿懷感激之餘,反問進寶道:「你剛才來的時候說起許叔,許叔怎麼了?」

    進寶這才響起自己的來意,眼圈登時紅了起來:「我爹……被稅監……砍了……我娘跳井了……」

    方濤一怔,臉色冷峻了下來,喘了兩口粗氣,旋即平淡地說道:「嗯!好!我爹也是死在稅監手上,可以一塊兒算帳。」

    進寶怔住了,愣了好半天,抬手撫撫了方濤的額頭,擔心道:「濤哥兒,你……沒事吧?」

    方濤一臉狐疑道:「什麼事兒?」

    進寶擔憂道:「我爹沒了,我娘跳井了,我在家裡哭昏過去幾次,到了這兒才好了些,怎麼方伯伯沒了,你卻好像一點兒都不傷心似的……我怕你……憋著難受……」

    方濤搖搖頭,低聲道:「哭有什麼用?如果我爹是死在病榻上,我會哭;因為我這個兒子沒用,不能掙錢給爹瞧病,可如今我爹橫死,我若是把自己哭垮了,誰替我報仇去?有自己哭傷了自己的功夫,還不如想想如何拿了仇人的腦袋來祭奠我爹……」

    進寶想了一會兒,點頭道:「濤哥兒你說得對!我現在就是哭死了,還得讓哥哥倒貼棺材,傷的也是哥哥的心;那還不如乾脆點兒,想想怎麼去報仇!」

    「濤哥兒!濤哥兒!」正在替老爺子擦洗的鄰居叫了起來,「老爺子手心裡攥著東西呢,怎麼也掰不開!來瞧瞧!」

    方濤聞言連忙趕了過去,看到父親的拳頭攥得緊緊地,似乎捏著什麼。

    「濤哥兒,老爺子手上捏著的怕就是想要留給你的東西了,咱們掰不開,還得濤哥兒你自己拿主意。」

    方濤看著父親攥得緊緊的手,輕手輕腳地跪倒在父親面前,低聲道:「爹,兒子來了,有什麼要交待的就交待吧……」說著,一隻手順著方老爺子的肩膀輕輕撫了下去,漸漸地到達了手腕。眾目睽睽之下,方老爺子攥緊的拳頭突然張開,露出了裡面的一張小紙條。

    方濤愣了一愣,字條他認得,正是從那本父親引以為傲的宋刻本《孟子》上撕下來的。輕輕拈起字條,展開,旁邊也有些許識了幾個字的人湊過來看。

    「『君之視臣如草芥』,咦……老爺子端的是讀了一輩子書的,臨死都不忘帶著《孟子》上路!」有人低聲讚道。

    方濤凝神想了想,嘴角浮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站起身,向眾人作揖道:「多謝諸位叔叔伯伯幫襯了!侄兒現在就出去給我爹訂一口棺木、採買些香燭紙札回來。」

    立刻有人大度道:「去吧!去吧!濤哥兒銀錢可夠?不夠,大家不妨湊湊!」

    方濤連忙又作一揖道:「多謝諸位叔伯!侄兒身上還是有一些的!」說罷,拉著進寶慢慢地走出家門。

    「濤哥兒,你的錢不都是給方伯伯了麼?哪來的錢訂棺木?要不……我們兩家一起訂去吧,興許還能便宜些個……」

    方濤臉色冷峻地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寶妹,你且先回去吧,我先去四海樓跟掌櫃的告假,還要預支一些工錢,隔天再來找你。」

    進寶乖巧地點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方濤陰沉著臉,不走大街,直接穿過弄堂小巷,從四海樓的後門鑽了進去。走到廚下的時候,伺候稅監的最後一道清湯已經出鍋,大廚們都解開可圍裙,指揮著幫工學徒收拾鍋灶。

    「濤子!掌櫃的不是說你已經回去了麼,怎麼又過來了?」身材壯碩的主廚看到方濤溜進廚房,皺著眉頭問道。

    方濤立刻笑了起來:「趙師傅好!家裡的事兒已經完了,我就過來看看還有什麼要我做的!這不,肚子有些餓了,看看有沒有什麼下腳料先來墊墊……」

    趙師傅將信將疑地打量了方濤一眼,教訓道:「可惜來的晚了,要不然最後幾道菜也能讓你練練手。灶上還有剛撤下來的酥油蛋黃卷,你去撿兩個墊墊饑;早間還多了半籠蒸餃,等熱過了再吃。」

    方濤連忙道:「謝師傅!」自己便走到灶上取東西吃。

    趙師傅微微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方濤捏起一個酥油蛋黃卷,三兩下塞進嘴裡,眼睛卻骨碌碌地轉了起來。

    廚下都在忙,幾個幫工和學徒看著方濤大吃大嚼的樣子,也都暗暗地吞了吞口水,雖然勉強忍住了,可眼睛還是止不住地往灶上擺著的酥油蛋黃捲上瞟。

    「看什麼看!幹活兒去!」趙師傅叉著腰站在門口吼道,「你們若是能像濤子那樣學得手藝,你們也能吃!現在給你們吃,你們連這味兒是怎麼調出來的都吃不出來,還不如餵豬!都學了好幾年了,連菜刀都拿不穩,準備學到死啊!」

    吃,也是一門學問。光知道東西好吃是一回事,真正吃出水平的,是一口下去,不但要吃出廚子在菜中用了什麼料,而且還要吃出各種主料、輔料、佐味料分別在什麼時候、什麼火候下鍋。譬如醋,燒菜的時候下得早了,可以增香,可以去異味,下得晚了,可以讓蔬菜變脆,嚼起來爽口,聰明的廚子分兩次放,火候、眼力都要捏得準;再譬如糖,在沒有味精的時代裡,下鍋早了可以幫助佐料入味,下鍋晚點兒可以讓菜餚增鮮。尤其是在猛火快炒的時候,添加佐料的最佳機會往往只有一兩息的功夫,一眨眼就沒了,若是掐不准,這道菜就留著蒙那些不懂的食客吧。一個人學了多年的廚,如果連這個都吃不出來,那麼就算燒的菜再好,這輩子也就是個掌勺的,永遠成不了大師。

    幫工學徒們被趙師傅吼了一嗓子頓時噤若寒蟬,個個兒縮頭縮腦地收拾東西出去洗刷。方濤匆匆吞下兩個酥油蛋黃卷,轉身也想出去,趙師傅見狀往門口一堵,眉毛挑了挑,似乎在等什麼。

    「雞蛋煮得太嫩,蛋黃沒起粉;熬的牛乳火候不夠,蜂蜜也調得太多,甜味蓋住了牛乳的香味,蜜選得也不好,用的菜花蜜,這個當用槐花蜜最佳,下鍋炸的時候油因為擔心炸焦了,所以油不夠熱,慢慢不能變成金黃色,所以在油裡面的時間呆得長了些,有些膩。除了面皮兒,其他都不是師傅做的……」方濤小心翼翼地說道。

    趙師傅咧開嘴巴呵呵笑了起來:「小子,能出師了!」

    方濤嘻嘻笑了一笑,低頭就想逃出廚房,卻被趙師傅一把揪住了後背的領口:「小子,拿了廚房的東西就想走?你當師傅這麼多年練出來的眼力是白給的?把剔骨刀放回去!」

    方濤臉色一白,乖乖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把剔骨尖刀,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師傅,我……」

    「你什麼你!」趙師傅低喝道,「你小子糊塗了?在這兒找事,活膩歪了?」

    方濤吃了一驚,抬頭望著一臉嚴肅的趙師傅道:「我……」

    趙師傅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小子剛出了店門,掌櫃的就知道了你爹懸樑的消息,估摸著你必定要來尋仇……」

    方濤垂著腦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師傅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跟我來吧!掌櫃的已經在等你了。」

    方濤只得跟著趙師傅往外走。趙師傅帶著方濤進了人字一號客房,掌櫃的和賬房先生早就已經端坐在裡面等著了。看到方濤被趙師傅領進來,賬房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掌櫃的一眼道:「怎麼樣?又輸我五兩銀子!」

    掌櫃的沒好氣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銀錠塞到賬房先生手裡,口中心疼道:「納二房的錢又沒了……」

    「沒出息!」趙師傅笑道,「你弄點兒銀子就想著納二房,可晚上一上床就要被你老婆搜身,到最後還不是便宜了你老婆?就不能藏起來?」

    賬房先生哈哈笑道:「老趙你不懂了吧?他老婆可是女營出來的,這方面門兒jīng著呢!別說他了,就連只蚊子飛過去,也能被他老婆刮下三兩油來!」

    掌櫃的不甘心地叫了起來:「哎!哎!哎!贏了就贏了,可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啊!當初你們娶不到的時候多喪氣!如今卻來笑話我了!我不也是想著早點有個兒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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