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陽光了驅散最後一絲陰暗,十幾座山峰縈繞著薄薄的水汽,呈現出夢幻而迷離的橘黃暈se,如同海市辰樓般不可捉摸。
與此閒適宜人美景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浩然宗主殿內近乎凝結的沉重氛圍。
烈焰臉色鐵青的坐在右邊首位,濃重的眉毛幾乎連成一線,被鬍鬚包裹的厚唇緊抿著,面部肌肉僵硬無比,線條明朗,一看便知道正緊咬著牙關。烈焰搭在座椅上的右手成拳,粗大的骨節泛著驚人的慘白,身下的那張萬年紫檀木,硬度堪比七品靈器的座椅隱隱發出難聽的「吱吱」聲,顯然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強勁霸道的威壓在整間大殿肆虐,站在正心身後的孟雲和立於烈焰身後的文峰臉色都有些難看,微微低著頭,儘管被那威壓壓迫得實在難受,兩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喘。偌大個房間寂靜無聲,壓抑得幾乎令人發瘋。
昨天文峰才回去,今日一早烈焰便找上門來問罪,動作的確快的驚人。
正心臉色淡然,緩緩道:「不知道兄想讓我給你一個什麼交代?」
正心的聲音並不大,但凝重的氛圍卻瞬間被打破,烈焰肆虐的威壓被一掃而空,一如風捲殘雲,不留半點痕跡。
孟雲輕吐了口氣,只覺得周圍似乎也暖和了不少,臉上更是多了半分潤se。
烈焰冷哼一聲,道:「你將那小魔頭藏匿於此,究竟是何用意?」
烈焰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聽上去竟讓人感覺如陰風拂面,真是連骨頭縫裡都透著一股子涼氣。不過從中,倒也聽得出烈焰壓抑到極限的怒火。只消一點刺激,烈焰保證便會如憤怒的火山般爆發,頃刻間吞噬掉一切。
正心對暴怒的烈焰熟視無睹,還是以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道:「林睿既非魔頭,更非被藏匿於本門。」正心對上烈焰那幾乎快噴出火來的眸子,淡淡道:「他是我光明正大請來的。」
烈焰的氣息有些不均,一張臉漲得紫紅,怒斥道:「正心,你休要仗著浩然宗宗主的身份恣意妄為。血海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你難道還要步他的後塵不成?」烈焰冷冷道:「就算你現在身為浩然之主,天下道門恐怕也容你不得。」
正心眼底飛快的掠過一道寒光,冷聲道:「這裡終究是浩然宗,不是道兄的鴻天宗,還請道兄慎言。」
烈焰冷哼一聲,依舊是怒目圓瞪。
畢竟是在浩然宗的地界,烈焰卻直指正心可能引得同道唾棄,地位不保,終究還是太過放肆。
只不過烈焰本就是一副火爆脾氣,再加上宗門剛剛被暗殿偷襲,損失慘重,這段時間烈焰的脾氣更加暴躁,沾火就著。所以昨日聽到文峰說林睿竟出現在浩然宗,烈焰的怒火再度被點燃,風風火火的便來浩然宗興師問罪了。
在烈焰看來,這件事本就是他佔著理,只要正心將人交給他,再向天下道門賠罪解釋一番,這件事便也就這麼算了。誰曾想正心竟絲毫不覺理虧,更沒有交人的意思,烈焰豈有不怒的道理?言辭間失了分寸便也不奇怪了。
正心道:「道兄口口聲聲說林睿是魔頭,敢問道兄有何證據?」
「證據?」烈焰怒極反笑,一張粗獷的臉竟有些猙獰,烈焰冷笑著反問道:「那林睿是大魔頭血海的弟子,當日更是代魔門出戰,於擂台之上殺了我徒兒文遠,手段殘忍令人髮指,如此惡徒不是魔頭,卻不知正心宗主認為誰才是魔頭?」
正心輕笑,道:「若認定一人為魔頭,其一,此人修煉魔門邪法,與魔門惡徒狼狽為激ān,其二,便是此人戕害生靈,枉造殺孽,為禍四方。縱使此人修習正統道法,也是魔頭無疑。」正心頓了頓,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烈焰,道:「林睿一未修習魔門邪法,二未為禍四方,何以被道兄冠以『魔頭』之名?」
林睿曾修煉過的血神訣早已被乾元訣所替代,更兼有浩然宗的秘法道心訣在身,林睿雖然也殺過人,但也絕算不上為禍四方,正心的話倒也沒錯。
只不過烈焰眼中從揉不得半點沙子,當年並沒有血海背叛師門的有力證據,烈焰和其師父便硬是逼得浩然宗將血海逐出師門,如今林睿還殺了烈焰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烈焰又豈有放林睿一馬的可能?
烈焰一掌拍在座椅的把手上,怒而起身。
「彭」的一聲,整張萬年紫檀木的座椅頃刻間便化為了齏粉,只是那齏粉並未四處飛揚,而是重重的砸在地上,一連串輕微的「啪啪」聲簡直好像一枚枚細針紮在身上,微微的刺痛竟激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烈焰斥責道:「正心,你休要在此顛倒是非,林睿殺了我徒兒文遠,單憑此一點,他便是魔頭無疑。」
「你這話說的倒是有趣。」正心瞳孔一縮,冷冷道:「沈風流曾殺過你鴻天宗一位長老,也未曾見得道兄將他視為魔頭啊。」
「你……」烈焰本就漲得通紅的臉此時更是紅的像要滴血,竟被氣的有些哆嗦起來。
沈風流,清風門長老,別看名字起的很是「風流」,實則是一個極癡情專一的人。沈風流脾氣很是古怪,在唯一的愛妻死後,古怪的脾氣就更是變得令人無法捉摸,時常做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時間一長,人們便也習慣的稱呼他為「沈老怪」了。
當年沈老怪的確曾殺了鴻天宗一位長老,這件事也鬧得頗大,鴻天和清風兩門差點為此翻臉,後來清風門也是付出了大代價,才使此事漸漸平息。不過從此以後,沈老怪便被禁足,甚少出門了。
只是當年這件事,也的確算是事出有因,那位鴻天長老自己有錯,鴻天宗也不好逼人太甚,沈老怪這才沒落到鴻天宗手上。
如今正心翻出這事,雖然也算是有先例可循,但與林睿的事幾乎毫無可比性,本就怒火沖天的烈焰更為惱怒,認為正心這是在存心羞辱。
正心淡淡的看了烈焰一眼,強硬道:「林睿我浩然宗是保定了,若道兄執意與林睿為難,便是與整個浩然宗過不去。是為了一己之私對此事糾纏不放,還是就此罷手,平息事態,全在道兄一念之間。只是孰輕孰重,道兄也該仔細考慮清楚才是。」
如今鴻天宗剛剛受到重創,短時間內恐怕絕難恢復,若此時與浩然宗翻臉,對鴻天宗來說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如果正心的心再狠點,甚至可以借此機會完全打壓下鴻天宗,使其再無翻身的機會,到時候萬年基業,都將毀於烈焰之手。
鴻天宗近些年雖然隱隱有與浩然宗分庭抗禮之勢,雖也算傳承悠久,但究其基業,卻遠不如浩然宗那般深厚。浩然宗如果真的不顧魔門虎視眈眈,一味打壓鴻天宗,烈焰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此時浩然宗掌權的是正心,正心雖然性子溫和,卻也是說到做到的人,這些話絕非只是威脅。而且鴻天宗也不復當年之盛,儘管烈焰心中千萬個不情願,但正如正心所言,孰輕孰重,烈焰自己心裡也明白。
短短數日,鴻天宗境況卻已大不如前。
想到這兒,烈焰便覺得胸口似有火燒,血氣翻湧,口中竟隱隱瀰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見烈焰眼神變幻,氣息混亂,正心也覺察到了烈焰此時必是急火攻心。
正心從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之輩,雖一直惱恨烈焰當年舉動,但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正心也不是一定要將烈焰逼入絕境不可。
正心神色一緩,起身道:「道兄,當日擂台之上的情況想必道兄也還記得,林睿先前並未出手,顯然是在盡力克制,後來雖然手段過激,但也是受了丹藥的影響才至如此。」頓了頓,正心才道:「血魔手中的丹藥威力如何你我都清楚,事情弄成這樣,也絕非林睿所願。得饒人處且饒人,林睿若能走上正途,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道兄又何必苦苦相逼?」
聽著正心的話,文峰半瞇的眼睛中寒光閃爍,表情冷酷,微微可見猙獰之態。一雙拳頭緊握,掌心被指甲摳出了血,殷紅的鮮血在指縫間緩緩浸染。然而這等痛,卻輕而易舉的被錐心之痛掩蓋。
就算林睿真的是身不由己,但不可否認,文遠的確就是死在了林睿手上,林睿也真真切切的是文峰不共戴天的仇敵。
虧得是文峰當日被留在了鴻天宗,否則若是親眼見到了文遠的慘死,在昨天遇到林睿的時候,文峰肯定就已經不顧一切的動手了。
「呵呵呵……」
烈焰忽然發出一陣長笑,飽含著真元的聲音震得大殿中的防護法陣啟動,整間大殿都沐浴在柔和但不失厚重的青光中。烈焰的身子微微一頓,強壓下一口心血,咧嘴一笑,笑得很是猙獰。
烈焰眼中沒有半分笑意,卻真真笑了起來,連道了三聲「好」,震得孟雲和文峰的腦袋都在「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嘴裡也有了半分鹹腥的味道。
烈焰眼神利如寒冰,冷笑道:「此事就此作罷。」烈焰輕哼一聲,道:「正心宗主,你該好好看著那小子才是,若將來作出什麼丟了浩然宗臉面的事,我烈焰定替宗主取了他狗命,到時,誰也護不住他。」烈焰冷冷的瞪了正心一眼,冷聲道:「文峰,我們走!」
恰在此時,門外忽然有人道:「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