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慘叫、哭喊、鎖鏈摩擦聲交織的此刻,那聲驚呼依舊清晰的傳入了眾人的耳朵。幾乎與此同時,數道急銳而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那聲音像是變調的慘叫,音調極高,幾乎要刺穿耳膜。
就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幾乎沒人回頭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只是最快的速度朝鎖鏈肆虐的外圍撲去。尖銳的破空聲連成一片,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感覺。
林睿也沒有多想,下意識的扯起林智便衝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林睿卻本能的覺得再在原地待下去絕不是什麼好事情。血元子、靈蠍、雲飛、舒鑫,幾乎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和林睿相同的反應。
等身後帶給林睿的壓迫稍緩,林睿這才回過頭去看。
原來的那道通天的光柱此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扭動著的黑霧,那怪異的聲音便是由那些如長鞭般的黑霧發出的。不過所幸的是,黑霧只在一定範圍內活動,倒與周圍的那些鎖鏈涇渭分明,倒也傷不到站在鎖鏈控制範圍內的眾人。
林睿他們幾個本就站在邊緣,逃得自然是快,不過還是有兩個人實在靠的太近,竟然被那黑霧給纏上了。
林睿也只看到了那黑霧中似乎有兩具人形的碳se東西,隨即那東西便碎成了粉末,而這一切,也就是在剎那間發生的。
雖然那些鎖鏈瘋狂的掠奪著普通人的性命,看似猙獰無比,但在修真者面前,那樣的力量就顯得很是無力,根本無法給修真者帶來什麼致命打擊。再加上只是偶爾會有一兩條鎖鏈襲來,林睿倒也應付得相當輕鬆。
只不過看著那扭曲的黑霧,誰都很難真正輕鬆得起來。
就在此時,半空中那團連接著所有觸手的黑霧忽然裂開數道縫隙,縫隙中露出的,卻是愈加濃重的黑暗。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裂開的黑霧忽然一縮,一座黑色的寶塔猛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黑塔只有丈高,八面,塔身漆黑,絲毫沒有雜色,上前雕刻著無數鬼臉。雖然鬼臉容貌各不相同,但卻是同樣的表情猙獰,鬼臉彼此重疊,相互交錯,好像正彼此推擠著,想從地獄中爬出來一般。更為奇特的是,每一張鬼臉都大張著嘴,一條條如長鞭般的黑霧便是從其中吐出的,簡直好像長的不可思議的舌頭,看著很是噁心。
見到那黑塔的瞬間,林睿有剎那的失神。
此時,林睿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進入迷離鬼鏡的時候,除去被縛在半空的鴉不談,鴉腳下的那些不斷掙扎著向上爬的陰魂,和黑塔上那些鬼臉浮雕何其相似?雖然一個個都表情猙獰,好似承受著無盡的痛苦,但卻都雙眼無神,沒有自己的思想、意識,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的驅使而已。
莫名的,林睿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冰冷。
鴉忽然出現在林睿肩頭,雙眼淡漠的看著半空中的黑塔,頗為不屑道:「本大人和那東西可沒什麼聯繫。」
自從離開極北莽原之後,鴉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雖然林睿也知道鴉就在自己身邊,但鴉自己不現身,林睿也根本找不到他的蹤跡。
被自己的靈器小看到這個地步,林睿也著實夠憋屈的了。
林睿一愣,下意識的反問道:「什麼?」
林睿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再加上鴉出現的太過突然,林睿一時倒真還沒反應過來。
就在此時,也不知誰喊了一句,「萬寶樓是假的,走!」
話音未落,兩道黑光忽然暴起,剎那間便衝出了幾十丈。
林睿的神經處於高度緊繃之中,幾乎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身體就做出了本能的反應。逃,哪裡都好,總之逃離這裡。
但是,林睿沒等動,兩聲慘叫忽然響起,兩道遠比那快速逃遁的黑芒更快的東西忽然從後面趕上了那兩個逃跑的人。黑芒又向前衝了近十丈之後,忽然消失,接著,兩團血雨忽然散開。
即便是在如此血腥的環境中,那兩團血雨還是那般灼眼,帶來的震撼簡直無以復加。
林睿硬生生的克制住了本能的反應,冷汗瞬間便流了出來。
很顯然,有人不想讓他們逃,而且那人的修為絕對佔有壓倒性的優勢,誰再輕舉妄動,一定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
「現在想走,還來得及嗎?呵呵。」
伴著充斥著嘲諷的冷笑聲,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從雲幕中緩緩下降,然後輕巧的站在黑塔頂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下面的眾人。感覺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在俯瞰著腳下的螻蟻,眼神嘲諷而冷漠。
那男人三十歲上下,身姿偉岸,著華麗黑色錦袍,容貌雖然普通,但那一雙眼睛卻帶著極度的優越和自負。此時負手站在黑塔之頂,卻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從你們心中被慾望充斥,好像蒼蠅一樣撲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逃不掉了。你們的靈魂,將為那可恥的貪婪承受永世的煎熬。」
血元子眼中閃爍著攝人的精光,右手一翻,一把尺長的暗紅色折扇忽然出現在血元子手中。
「啪」的一聲展開折扇,血元子負手而立,臉上偽裝出的膽怯和懦弱早已經消失無蹤,本來好似弱不禁風的身子此時竟然挺得筆直,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十足的自信,隱隱還帶著幾分囂張。
那折扇扇骨暗紅偏黑,扇面並無任何圖案,只有滿面的紅色,殷紅如血,似乎隨時都會有鮮血從扇面上流淌下來一般,可謂血腥之極。
林睿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臉色更加陰沉。
血煞臀弟子必須穿戴血色長袍,血色髮帶,整個血煞臀,卻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著青衫,書生打扮的血元子。只是血煞臀以血成道,血色的物件幾乎就是血煞臀的象徵,就算血魔給了血元子一個天大的特權,血元子手上卻還是有一柄血扇。
據說這血扇的扇骨乃是以龍骨磨就,扇面以天蠶絲織成,然後放在流動不息的血液中浸泡整整百年,又經無數次祭煉方才成型。
雖然說以龍骨作為扇骨可能有些誇張,但這柄血扇無疑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寶貝。
能讓血元子亮出這件東西,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血元子情緒波動劇烈,也就是極度興奮或是極度憤怒的時候,另一種則是面對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由不得血元子不認真。很顯然,現在的情況無疑就是後一種。
血元子臉色如常,彬彬有禮的向站在黑塔上的男人點頭示意,道:「小生血元子,見過城主大人。」
那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含義不明的冷笑道:「你倒是聰明。」頓了頓,男人笑道:「本尊正是華延城城主,蒼玨。」
血元子輕笑,淡淡道:「前輩謬讚。前輩既然設下了這樣一個大陷阱,肯定也經過了多年籌謀。傳聞中這華延城城主乃是分神期高手,若有人能逃過他的眼睛暗中做下這等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再者說,此時城中發生如此異變,眼看整座城市便要化為烏有,但那位卻沒有出現,更沒有阻止的意思。所以前輩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林睿看了血元子一眼,這麼短的時間內異變一個接著一個,但血元子竟然還能冷靜的分析出這些,林睿倒是不得不佩服。
與血元子相比,林睿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能脫離危險,倒有點小家子氣了。
其實這也和生長的環境有著很大的關係,極北莽原雖然荒涼,更是妖獸橫行,卻也沒有這麼多陰謀詭計,任何出現在林睿面前的東西幾乎都是敵人,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林睿又哪裡會知道如此多的道道?
但血元子從小接觸的便是詭詐的魔頭,所謂人心險惡,血元子學不會這些,恐怕也不能安穩的活到現在。
雲飛不耐道:「說這些有什麼用?還是想想怎麼逃出去實在吧?」
蒼玨冷哼一聲,淡漠道:「不用浪費心思了,你們是逃不出去的。」蒼玨的口氣,完全判定了在場那近百人的生死,儘管有些自負,但恐怕他還真有這樣的實力。
林睿伸手虛攔下雲飛,示意雲飛不要再說話。
現在這種情況是林睿和雲飛完全沒有遇到過的,那麼事情交給血元子處理顯然更好,雲飛再多說什麼,恐怕倒是會再生出什麼枝節。
血元子笑道:「前輩為了這件事,恐怕也籌謀了很久吧?」頓了頓,血元子搖動血扇,微微瞇起眼睛,道:「小生還一直奇怪前輩為何會對一座小城如此情有獨鍾,竟然守護了五百年,現在想來,大概前輩從五百年前便開始籌劃這件事了吧?」
蒼玨冷冷的斜了血元子一眼,語氣危險道:「血元子,你很聒噪。」
血元子絲毫不見懼色,輕笑道:「前輩既然還沒有對我等動手,若不是顧忌什麼,便是在等待什麼。不過先前前輩已經說過,我等都逃不出去了,那必定不是有所顧忌,所以……」血元子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道:「前輩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血元子收斂起眼中凌厲的神色,淡笑道:「既然如此,閒著也是閒的,前輩與我等說說又能如何?就算讓我等死個明白也好。當然,如果前輩不願意如此仁慈,就當做炫耀也好。」血元子抬起血扇,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微瞇著的眼睛,古怪的笑道:「前輩準備了五百年,如果沒人欣賞前輩的傑作,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