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繳槍不殺
先前已經說過,自從大集體時代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農業學大寨坡改梯以來,流散在農村的炸藥、雷管,那是一個氾濫成災啊。雖說哪家有一個紅白兩喜,倒是炸得個天翻地覆震天介響,熱鬧是熱鬧,可是更多的是出了一些安全方面的問題喲。
人與人之間,朝夕相處,眼高手低,蜚短流長,總會有一些摩擦、齷齪什麼的。演變了,惡化了,女人就罵,男人就動手。若還是不解恨,或若動手時吃了虧的一方,被逼急了,或叫趕狗逼旮旯,就用炸藥包炸,更有甚者,有時候還把人家一家連鍋給端了。當然結果是同歸於盡,後悔就晚了,釀成了無數的悲劇。
除了用炸藥雷管炸,也有一時情急用獵槍開打的。獵槍本來是打獵用的,但在打獵的過程中傷人的事也屢有發生,還有人借打獵用計把仇家給射殺了的。那是火槍,單發的,威力大,打死人很容易的說。
這樣的惡**件出得多了,自然引起政府領導層的高度關注。這裡還有一個問題要交代一下,就是封山育林以後,明令禁止村民進山打獵。
不知為什麼,貌似目下政府部門啊、環保部門啊、文物部門啊,特別是那些所謂的專家、學者,對野生動物、對森林、大氣、水源、對名勝古跡等,強調保護的呼聲那是一浪高過一浪啊,似乎到了讓人作嘔、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如村民盛夏捉了一口袋蛇,被森林警察給逮住了,嚴厲從重處罰;一棵古樹枯萎了,媒體驚呼什麼什麼就要滅絕要亡種,什麼魚類啊、鳥類啊全世界只有多少多少,更不用說虎啊熊貓啊金絲猴啊啥的……長此以往,我們人類將要如何如何……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老百姓依然按照自己的思維生活著,那是千百年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生活,那是順天應人的活法。
捕獵屢禁不止,政府方面只好做一錘子買賣,釜底抽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於是下令,收繳所有槍支彈藥、雷管、炸藥,私藏者,要負刑事責任。
在趙家莊,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家有獵槍,雖說沒有出過什麼事,這命令下來了,全國一盤棋,也在上繳之列。
不過,大部分人對這個命令不滿意,說只有那些所謂的專家和學者,純粹是一天吃飽了撐的,杞人憂天。那些動物就像他們的兒子或老子,不是驚呼這門瀕臨滅絕,就是那門瀕臨滅絕,一天聒噪個喋喋不休。
那些野物天生本來就是讓人吃的,物競天擇,食物鏈,那是自然規律。退一萬步講,某一種動物某一天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消失了,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那麼偉大的不能再偉大了的恐龍不是滅絕了嗎?地球不照樣在轉?
自從什麼環保組織,大講什麼生態平衡以後,貌似有關當局就把那些野物看得比人還貴重了。不信請看:野豬吃了莊稼,村民不能打,要層層上報,等批示下來,連黃花菜都涼了。莊稼顆粒無收,罵娘又起一個什麼作用?
高家莊村還出現過金錢豹傷人的事件。那貴重的保護動物,冥冥中似乎也知道它就是比人貴重,竄入尋常百姓家,咬傷了一個弱小的女人。這家男人也是個膽小鬼,躲上了小閣樓,打電話報警。這邊國家機關按級別層層上報,從早上一直報到下午,據說一直要報到林業部。
熱心的村民同仇敵愾,敲鑼打鼓,燃放鞭炮,以為可以嚇跑那畜生。可那東西,根本不予理睬,人家也與時俱進,早已見怪不怪了哦。
黃昏時候,縣裡的森林警察才扛了麻醉槍姍姍來遲。而女人流血過多已死去多時,男人也給生生嚇死了。因為金錢豹怒吼著,一次次朝小閣樓上竄。
那些個森林警察見只死了兩個人,而金錢豹吃了幾頭羊,已經回歸老巢,安然無恙,終於如釋重負的表示,好在你們沒有傷害豹子,否則要坐牢啊,是不是死刑,我們就不知道了。
村民無不扼腕歎息:動物比人還貴重,這是個他媽的什麼世道啊!
再說人家美國家家戶戶都有槍,有的一戶人家還有幾支槍,也出現了不少的校園流血事件,為什麼人家就不收?我們手裡的槍沒有出問題,倒要收繳啊。這是不是美國人比我們尊貴啊,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人權問題啊……
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不管你再怎麼發牢騷,派出所還是進村了(時髦的叫法叫鬼子進村了)。當然先是宣傳,瞭解情況,後是要求持槍者主動上交,否則,要要動用強制力量,說不定還要捉人呢。
在繳槍的潮流中,趙宗彪、李得成都交了。但他們兩家都有兩支槍,只交了一支,還留一支備用呢。派出所的人也只隨便問問,還有沒有啊,就一支嗎?
紛紛答曰:沒有,沒有了,哪還有幾支的呀。呵呵,呵呵。
人家那是例行公事,問問也就算了,並不當真。
話說李得成的小丫頭李芙蓉人才出眾,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還反應快,會唱歌,美中不足是沒把書讀好。她在家裡的時候,秘密談了一個男朋友,是高家莊的人。兩人一起出外打工幾年,形同夫妻,據說還為那小伙子打過幾次胎呢。
但李得成夫婦嫌那家窮,就是不放臉,一直不同意他們拿結婚證。
公元一九九三年年關的時候,見青春漂亮的李芙蓉從城裡一個人回家過年了,又聽說她的婚姻還沒有最後定下來,有人就見縫插針前來作伐,給李家小丫頭芙蓉介紹了一個復員軍人。家境、人才都超出原先的那位許多。彼此見了面,一家人都歡喜,包括小丫頭李芙蓉(女人的心啊,就是水性楊花,這山望見那山高)。
等到臘月二十四過小年,李芙蓉原先的高家莊的那個男朋友得到消息,急匆匆從打工的地點趕回家,找到李得成家裡來問個究竟。李得成先是好言相勸:買賣不成仁義在,強扭的瓜兒不甜,捆綁不成夫妻……你們的姻緣還沒有修到。你娃娃人聰明,又肯吃苦,會找到一個好對象的……不要心困,不要心困。
男娃娃求情,叔叔阿姨呀,我們相處幾年了,彼此愛慕,形同夫妻……我知道我家裡窮,對不起李芙蓉,我現在連煙、酒都戒了,還有了一些積蓄。結婚以後,我就建房子。
胡麗瓊有頭句無二句搶白:「嗨,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家還是兩間土牆,你不嫌丟人,我們老李家還嫌丟人呢。說什麼我也不會把我的ど姑娘送進你家的火坑的!」
李得成不願意與他繼續糾纏,催他快走。
連李芙蓉也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走吧,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去吧……被逼急了的男娃娃,就說,你們這一家人是嫌貧愛富呢……芙蓉啊,我倆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只說沒有夫妻之名。你們這不是棒打鴛鴦散嗎?他還以為女朋友是心向著他的,現在是受父母的脅迫,故有此一說。——整個一傻帽兒。
兩人在外打工幾年,其中的種種,你用屁股也想得出來,他還以為李得成他們做家長的不知道呢。但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明說啊。你明說了,這不等於扇人家的耳光麼?叫人家怎麼承受得住!
盛怒之下,李得成去找搶,說要幹掉你個混小子。混小子賭咒發誓,痛哭流涕,呼天搶地,反正女人也泡湯了,那我也不過年了,今天就死在你家裡算了。硬是賴著不走。
兩個女人連忙把不知好歹的傢伙掀出門。
李得成找到槍,裝填火藥,埋了鉛砂子彈,氣不忿,還是對著混小子離開的方向,扣動了扳機。他大概是騎虎難下,大概是想提醒一下那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再不要來了,否則,小命休矣。
這一聲清脆的槍聲打破了趙家莊小年初夜的寂靜,回聲經久不息。驚魂未定的混小子跌跌撞撞、撲爬連天、氣喘吁吁找到村長趙宗彪家裡,說如此。
趙宗彪假裝不知道:「這槍前不久都上繳了啊,哪裡還有槍啊!只怕不是槍聲喲,是誰家孩子過小年放的炮仗吧。」
「炮仗哪有這麼大的響聲啊!千真萬確,千真萬確,好幾顆子彈從我耳根邊呼嘯著飛過,我是命懸一線呀,好險,好險。那人他真下得了手啊,真心狠手辣呀!我與他閨女……」
趙宗彪心說,我知道他下得了手。孫飛虎大叔就是他活活整死的呢。嘴裡卻說:「他怎麼還會有槍呢,莫非是從派出所偷出來的啊。如果……那事情可能就鬧大了喲……」
趙宗彪留混小子過了一夜,委委婉婉開導一番。第二天一早,那人就到派出所報了案。事情也由趙宗彪家裡傳出去,很快,趙家莊的人就知道昨夜的槍聲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這可不是小事情吶,影響穩定,影響和諧,加上又是臘時臘月春節臨近。派出所值班人員如臨大敵,立即將情況報告縣公安局,報告鄉政府。鄉政府還在磨磨蹭蹭,到底有些顧忌,李得成必定是村書記。縣局的命令卻迅速下達了,立即逮捕,送縣局。
這一次,為了女兒的幸福,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自己的衝動,李得成被拘留了,火速送交縣公安局看守所,。
這李得成是在自己家裡被逮捕的。正應了那句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的話。這可急壞了家庭婦女胡麗瓊。李得成臨走時,倒是讓她找一找顧縣長,他覺得那人對自己似乎還不錯的說,可是胡麗瓊不知道怎麼聯繫縣長大人啊,於是趕緊通知在外的兒子李勇。大女兒李興已經成家,算別人家的人了,就沒有告訴她。
此時,李勇在工廠裡已經是處級幹部,他自己開了車,帶上女友趙菲菲,急急忙忙趕回家(先前本沒有回家過年的打算)。把情況瞭解清楚以後,他來找村長趙宗彪大叔商量。
趙宗彪不冷不熱,說李勇啊,你現在大大小小也算是個領導了,你直接到縣裡找公安局的人去說吧。趙菲菲用求助的眼光看著父親,心說先找你,那是看得起你呢。趙宗彪像沒有看見女兒一樣。
李勇又找鄉長趙維,趙維知道他與堂妹的事,雖然很熱情,但還是表示愛莫能助:公安局抓了人,打酒只問提壺人,你還是找他們吧,若需要我們地方怎麼配合一下,再說。
李勇和趙菲菲相攜來到縣裡,人家對於從外面回來的幹部還算客氣,但說到案子,態度卻比較堅決:你的父親不光是私藏槍支的問題,還有開槍殺人的嫌疑。若只是私藏槍支,估計交一筆罰款,受一受教育,個把星期就可以回去了。現在這麼個情況,我們還要調查,一時之間,只怕走不了了,看樣子,恐怕要在看守所過年了。
李勇問:「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我的父親開槍殺人嗎?」
「有人舉報呢,我們還要核實材料。」
「單憑舉報,那不是莫須有嗎?」李勇有些氣憤。
「不能這樣說,你們能拿出你父親沒有開槍殺人的證據嗎?」人家倒是很有耐心。
「只要有證據,你們就可以放人吧?」趙菲菲聽話聽音,急著問。
「是的。」愛答不理。
趙菲菲拉了李勇就走,說再在這裡再泡下去,只怕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們不如先回趙家莊找證據去。她相信,回到趙家莊,就肯定有辦法。
他們來到看守所看望父親。此時的李得成,鬍子拉碴,面容憔悴,對李勇說:「這回栽了,我本來只準備嚇唬嚇唬那小子的,沒想到他狗日的告了老子一狀……」
「爹,不要著急,我這就回去找證據,一定救你回去!」李勇寬慰父親。
「你怎麼找證據?沒人幫你。我一大把年紀了,也是命中注定。唉,聽天由命吧……」李得成不抱什麼希望了。
「事在人為,我會努力的,一定要讓你回家過年!」李勇情動於中,信誓旦旦。
「要不,你去找一找顧縣長怎麼樣?」李得成吩咐。
「媽媽也提起過顧縣長呢,那我去試試吧。」李勇如夢初醒。
李勇很快回來了,反饋的信息是,顧縣長回家過年去了,只能另想辦法。
回到趙家莊來以後,為找證據,他們煞費了苦心。也是回家陪老娘過年的李小花建議,我們出一筆錢吧,一切救人要緊。立即被她的丈夫所勸止,說我看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能用錢救人,李勇早不把人救回來了,真是的!
說的李小花咋了咋舌頭,做了個鬼臉。
趙維建議,讓我的小老虎どど作證,一定起作用。他一是村長,又是人大代表。只是他願不願意,那就難說了。
胡麗瓊也知道,若趙宗彪出面,丈夫倒是很有可能保出來。只是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不是鬥了個你死我活嗎?……
李勇也知道父親與岳父大人(姑且這樣稱呼吧)是一對殺死的冤家,但他大事不糊塗,一是讓菲菲回去力勸父親救人;二是讓母親親自去請,方顯其態度的誠懇。
胡麗瓊為了救丈夫,硬著頭皮去了趙家,鼻涕一把淚一把,先表達歉意,包括對譚妙芸的,再敘舊。說趙宗彪趙村長他趙大叔呀,你倆再有仇,我一個女人家家總是沒有得罪過你吧(當用的那些東西你也用過了吧),還(鬧出過大亂子呢)……總要讓當家的回來過一個年吧……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吧……譚妙芸好姐妹,我們錯不然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小時候……,現在,我們的後人……
再請求:你們就大發慈悲,救救他爹吧,救救他爹吧……
趙宗彪心腸硬,說他李得成到底開槍了沒有,我又沒有在現場,不知道。我倒是聽到了槍聲,趙家莊幾千口子也都聽到了槍聲,你叫我怎麼作證啊?
菲菲搶著說,鄉里鄉親的,您完全可以說是那個混小子因為戀愛不成栽贓陷害嘛。公安也說了,只要有人作證,他們就可以放人。您是村長,隨便找幾個證人,不為難吧……
趙宗彪心說,你算李家的什麼人,跟著瞎起哄?忍住火氣,說:「你捻根燈草,說得輕巧,那不是作偽證嗎?那是要坐牢的。」
胡麗瓊明白,像趙宗彪這樣膽子有天大的人,還怕負什麼連帶責任啊,他分明是不願意呀,是還在記仇啊。於是,她又說了一番好話,最後還下了跪,連譚妙芸也跟著流淚了。
趙宗彪就是不表態,胡麗瓊只得蔫蔫的回了,是一路哭回去的。
趙菲菲覺得夫家有難,自己這個兒媳婦當挺身而出了。她也給父親跪下了,哭著求情。趙宗彪先把女兒痛斥了一頓,讓她少管閒事,但架不住女兒的軟磨硬泡,只得答應試試。
趙宗彪與李勇一同到縣裡。李勇讓他坐他的車,趙宗彪不。他冷笑著說,你父親一定不願意與我坐同一輛車回去的,不信你看吧。我們還是各坐各的吧,回來時方便些。李勇將信將疑。
他們到了縣裡,趙宗彪拿出準備好的證明材料,並說那個舉報者是因為戀愛不成,懷恨在心,誣害我們村李書記呢。李得成拿搶嚇唬他是真的,可沒有開槍……
公安局的人見了趙宗彪很高興,說既然是趙老闆出面,一切都好說,誰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人大代表、勞模啊,還是一個大老闆,你一定不會作假。
在一個星期還差一天的時候,李得成被放了回來。
李勇有心試一試父親,說這次好在菲菲的爸爸出手相救,李得成聽後,臉上一陣抽搐,不做聲。他又說我們和菲菲的爸爸坐一輛車回去吧,你也要感謝一下人家不是?
李得成說,你們坐一輛車,我自己趕車回去。
這著實讓李勇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