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清明節前後,趙宗彪收到了張照(趙)的信。他在信中說,三個月新兵訓練一結束,他就當上了班長,排長、連長都很喜歡他。他說一天學習呀、訓練呀抓得很緊,我們山裡的娃娃特點就是能吃苦,不怕累。事事積極主動,爭取領導的信任,力爭在部隊這個大學校裡混出個人模狗樣來。
他說他也知道乾爹對自己好,自己對趙家莊、對乾爹,不知為什麼也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若自己太窩囊,到時候怎麼跟弟弟、妹妹們相處啊……什麼時候若能回來,一定來看望親人們,給乾爸爸帶點兒好酒嘗嘗。
這信,把趙宗彪看得心裡暖暖的柔柔的,舐犢情深啊。
他不僅絞盡腦汁給張照(趙)回了一封長信,講歷史、說未來、講忠孝節義、講齊家治國平天下、講「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讓兒子既明白又還不能明說,真為難了當老子的,就有了書到用時方恨少之感),還和李小英、張生一起組織了大包小包的農家小吃,又採購了幾斤新出的綠茶,捎給張照(趙),讓他送給部隊首長,若還需要,儘管來信。
在河壩的時候,趙宗彪瞭解了一下邵瘸子和苗翠花的情況,那個小賣部生意似乎沒有以前好了,倒是擺渡還可以掙幾個小用錢。在吃飯、喝酒的時候,趙宗彪對錢四海說,這個小賣部也掙不了多少錢,把成本算了,就交給他們打理吧,我們就不操心了。
錢四海更大方,成本你有了還吧,我們不逼你。進貨的渠道,一是走旱路去趙家莊的代銷店;二是走水路,我們供銷社在下一站渡口有一個轉運站。我打一個招呼,有現款最好,萬一沒有,適當賒一點,也沒有問題。那邵瘸子兩口子就千恩萬謝,忙不迭給二人夾菜敬酒,一時之間,倒把糧站那個同志給忘了。
趙宗彪喝了一口酒後突然問道:「哎,這個地方,有沒有人買山貨啊?以前好像有的。」
「以前是有,現在少了,貨不好交。」邵瘸子解釋。
「別守著滿山滿嶺的財寶叫窮啊。你自己也可以在山上挖藥材,采金銀花,撿五倍子等等。你還可以收破銅爛鐵、廢紙、豬骨頭啥的,有一定數量了,就用船送到轉運站,我給你聯繫銷路。」趙宗彪進一步提醒。
邵瘸子欣然同意。
趙宗彪飯後看了看苗翠花在水運隊的房前屋後種的莊稼和菜蔬,一片片長得輕煙霧氣,蓬蓬勃勃,很高興。進一步表示:現在我們把糧站也盤過來了,那周圍的菜園子、空地啥的,你們也可以種,這樣的話,起碼自給自足沒有問題了吧?
二人都說:「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苗翠花遞給趙宗彪一杯茶,若有所思的說:「我們兩個老的,生活方面有你小老虎侄兒關照,我們自己也還可以勞動,倒沒有什麼問題,就是想請你關心一下小嬌嬌……據說周書記已經退休,只怕回了老家……」
「趙曉嬌不是在一個商場上班嗎?」錢四海反問道。
「但一個女人,三十歲了,單打單的,總不是個辦法呀……」苗翠花不無感情的說。
「我知道了,有機會我和曉嬌妹妹談談。不過,要我說,這種事,急不得,得看緣分。慢慢來,慢慢來吧。」趙宗彪小聲安慰小伯娘說。
暑假來臨的時候,羅莉莉帶了兒子羅趙,請了一個專車,還是到了趙家莊趙宗彪家裡。對於這不速之客母子的光臨,趙家人都沒有精神準備,尤其是趙宗彪。好在羅趙可愛、機靈,才化解了些雙方的尷尬與狼狽。
羅趙喊爺爺、奶奶,自然順理成章,但給趙宗彪喊什麼呢,譚妙芸提出:「像張照(趙)一樣,給我們喊乾娘干老子吧?」
「那又是何必?我在新單位就說,他的老子是趙家莊的趙宗彪。我看,乾脆喊爸爸得了。你放心,我這次來了,就是想把事情說清楚,主要是讓羅趙認祖歸宗;不會和你爭老公的,也許我也要成一個家呢。給這個事情劃一個句號吧。」
趙宗彪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家裡的每一個人。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大家只得由她。
講話講到很晚,終於輪到要睡覺的時候,趙宗彪很為難,磨磨蹭蹭跟著譚妙芸進了房門,還是譚妙芸大度:「你去陪她吧,反正她也說她以後不會繼續糾纏你了的,人家大老遠來了,你可不許做縮頭烏龜……」
趙宗彪卻發現老婆的眼圈兒紅了。你說,那眼能不紅嗎?
羅莉莉大學畢業以後,根據她自己的要求,分回了趙宗彪他們那個縣,在農業局當技術員。白天雖然對趙家人說了凱氣的話,但一見到趙宗彪,或者說,當兩人獨處時,她又割捨不下了。
她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輩子,只怕離不開你了,還有我們的兒子……」
趙宗彪心說:「我這邊還有幾個兒子呢……」嘴裡卻說:「還是找個人吧,讓我們的兒子受到很好的培養。」輕輕的在心上人額頭上親吻。
「記住了你的話,慢慢看吧。你有時間只管到縣裡去,我說了,這是我和下鄉時的男朋友趙家莊的趙宗彪的小孩,你光明正大的當你的老子。」一把抱住朝思夜想之人的頭,一張櫻桃洶就湊了上來……
一個星期以後,縣裡打電話催羅莉莉回去,趙宗彪才用東方紅拖拉機把他們母子送到區鎮趕班車。趙家人沒忘了大包小包的往拖拉機上搬。
這以前,黃四毛與李武裝已經結婚,李武裝這會兒已經懷身大肚搖搖欲墜了。朱二春與黃春秀也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不得不在一口鍋裡舀飯吃。那一個年齡段的男娃娃,只有全身心投入在加工廠的李援朝還沒有女人焐腳。他自己還不怎麼著急,倒是老子李長久想早點抱孫子,他就厚了臉皮來請趙宗彪做媒。
趙宗彪想一想,一個有些邪惡的念頭湧上心來:高家莊趙卓那個二姨妹兒,掛著個臉,不是對我們姓趙的不待見嗎?何不,若讓她來了趙家莊,到時候使使眼藥,還怕李援朝不打死她!
聽趙卓說,這個丫頭本來心高氣傲,可談了幾個都吹了,現在正為婚事兒苦惱呢。若成了,自己本來和李得成他們那一撥兒是一輩的,這不要翻一輩兒起來了嗎?他承不承認,那倒是又另當別論了。但自己不便出面,讓譚妙芸出馬吧。「和尚不親廟兒親」,他們不都是黨的幹部嗎?
趙宗彪還是先問了一下李援朝,那人說,高家莊的陳傳貴是吧?認識,人不錯,同意。那就麻煩大哥大嫂了。
譚妙芸不失時機開了一個玩笑:「若成了,你就跟趙卓一輩兒了,該改口,給我們叫上輩兒了呢。」
「呵呵,轉口說話,轉口說話,叫『您』吧?」李援朝還算來得快。
「好說,好說。」
李解放開了那輛破手扶,帶上譚妙芸和李援朝,直接到了高家莊陳家。這趙卓的丈人,在高支書退休以後,因為根正苗紅吧,因為跟領導跟得緊吧,被龍書記提拔為大隊書記。
他總覺得一個大隊書記有時候還沒有一個生產隊隊長有實權,就又兼了本生產隊的隊長。一時間,倒成了高家莊一帶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譚妙芸他們到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就著花生仁兒,喝酒哼小曲兒想事情呢。
譚妙芸春風滿面:「嗨,書記親家,歇著呢。我來向你學習學習,怎麼學習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來著,順便還看看我們的那個孫子乖不乖……哦,這個娃娃啊,他叫李援朝,他趕便車,想在高家莊捉小豬……呵呵。」
——明眼人一看,捉什麼小豬兒,肯定是來相親的!
那陳傳貴煙茶伺候以後,又看了這幾個人幾眼,抿嘴一笑,飄飄然出去了。
譚妙芸偷偷給陳傳香說,讓她去問問妹子,這來捉豬兒的娃兒中不?吃飯以前,陳傳香興沖沖回話,答應了。也是急的哦!
吃晚飯的時候,譚妙芸乾脆就把話吐明瞭,還有些誇大的介紹了李援朝及其家庭。當然,按照趙宗彪的提示,她著重強調了老李家出身貧雇農,像李得龍、李得豹、李得成還有李小花都如何如何能幹,李援朝兄弟還都是生產隊的革命幹部,前途未可限量云云。至於李長久夫婦,那是不提也罷。
陳家大人表態,只要女兒同意,大人就同意。這是個開親的地方(言下之意,和老人家趙家倒不是開親的地方了。呵呵),也都是人長樹大的人了……
李援朝表態,只要姑娘願意,他一定好好待她……
陳傳貴有些羞澀的看看李援朝,小聲說,只要你不嫌棄我大你幾歲的話,我倒也沒有什麼意見……
最後李解放代表家長發言,既然大家沒有不同的意見,也是你們的緣分到了。我看就早點兒把事情辦了,新社會,新風俗,宜早不宜遲!(那位心說,可別像你哥,種了早苞谷,受罪慪氣不迭。)
陳傳香笑著說:「讓妹子明天就跟你們過去看看吧。」
老的表態:「可以。我們都是革命之家,幹部之家,就大禮從簡,小禮從免。既然男願女願,什麼時候辦事,怎麼辦事,你們自己商量……」
陳傳貴和陳傳香到李援朝家裡看了一下,雖不十分滿意,也還說得過去,那時候都這個樣兒,就定下了。
秋天結的婚。這地方至今還流傳著看媳婦兒說是捉豬兒的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