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彪老以為趙維一個幹部是能夠把這個事情處理好的,回家以後便沒有多想了,趕著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天黑好一會兒以後,譚妙芸母子才蔫蔫的回了。說好說歹說,人家那個班主任就是不答應,我們嘴巴皮都磨起繭子來了。這明顯是欺負人呢,不是打擊報復是什麼?李勇那小子屁事兒沒有一個,已經進教室了。
當知道這個姓高的班主任就是龍書記的老婆的時候,趙宗彪才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複雜性,嘴裡的葉子煙都忘了吧嗒了。
見趙宗彪也不多問問,還就著電燈光在給他的牛啊羊啊喂草料和水,譚妙芸生氣了,嘖有煩言:「你怎麼就不上上心啊,那張照(趙)那麼調皮,你也是送上學了的,我們的大丫頭,你難道還就真不管了?」
趙宗彪把潲水桶往地下一杵,沒好氣的說:「誰說不管了,這不天黑了嗎?明天我再去試試……」
趙菲菲強著脖子咬著嘴唇:「我看乾脆算了,不讀就不讀,用不著給那人說好話……」
「你說得倒輕巧,不讀也要讀!」爺爺在旁邊大聲說。像是對孫女,也像是對兒子,火氣還很大的樣子。在老一輩人的心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耕讀為本吶。
第二天一大早,趙宗彪就把大女兒叫起來了,只吃了一碗麵條,就急匆匆坐了拖拉機先往公社去。趙宗彪首先找到趙維,問明了情況,心下有幾分糾結,正要去找龍書記,沒想到那人卻送上門來了:「呵,趙隊長,你這麼早呀,在幹什麼?」
「呵呵,這麼早專門找你呀。」趙宗彪快人快語。
「莫非你們趙家莊一生產隊又出了什麼紕漏呀……我這幾天忙,讓趙維同志陪你回去處理一下吧,他情況也熟,是不是啊……照說你小老虎的地盤上不應該也什麼問題呀。」瞟了菲菲一眼,幸災樂禍,明知故問。
「生產隊倒是沒有問題,是我的女兒菲菲在學校被你的老婆攆了……」趙宗彪直奔主題。
「哦,還有這樣的事啊,呵呵,那肯定不是小事兒吧?」龍書記顯得很驚訝。
「學生嘛,也沒有個什麼大不了的。你那個老婆,我娃娃的班主任好像當著我老婆的面還提到了我趙宗彪,似乎是有要教訓一下我的意思呢。」趙宗彪就是想把事情挑明了,看面前這個人怎麼說。
「那我就不知道了。呵呵。」老油條打起了太極拳。
「你不想問問你老婆為什麼要教訓我嗎?」趙宗彪緊追不捨。
「我老婆?她整你的女兒,不可能的事,你們認識嗎?」龍書記迴避。
「你不要推諉,我來找你,是希望你給你老婆知曉一聲,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做得太過分了;老師我見得多了——反正我的娃娃是一定要讀書的!」趙宗彪態度堅決的表示。
「這……又不是我管轄範圍內的事,你去找她吧。」龍書記悻悻而去。
坐在拖拉機上,趙宗彪想,遇到事情,一味的唱紅臉不好吧,何況對手還是一個女人!如果找趙曉嬌,那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啊,人家周書記也不是專門來給你管這些婆婆媽媽的事的……
但不管怎樣,女兒的書是一定要讀的!
他陡然想到,前不久看到報紙上正在宣傳反潮流,歌頌黃帥(一個敢於反潮流的女中學生),提倡師生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讓學生頭上長角,身上長刺。提倡政治掛帥,思想領先,反對智育第一。批判學校搞智育第一,培養的那些五分加綿羊的學生,只能是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而決不是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
你這個當班主任的老師敢隨便攆學生啊,是不是舊的教育制度的復辟啊。好,就這樣。那個年代,誰不怕戴一頂高帽子啊。
但轉而一想,扣大帽子,這好像咱不是小老百姓做的事呀;這一鬧,不是和老師徹底鬧翻了嗎?起碼對自己的娃娃不利吧?得轉一個彎兒——在職的領導們一定政治嗅覺靈敏,何不……
打定主意,他把拖拉機開得飛快。趙菲菲還以為老爸經過半天考慮,這是要去痛打姓高的班主任了,心裡就一陣振奮,那是心花怒放啊,只差拍手叫好了。
趙宗彪趕到區鎮,在區公所找到了區委書記,還只把情況說了一半,那人已氣呼呼的厚道:「亂彈琴!現在正在鼓勵學生反潮流,她這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往槍口上撞嗎?」心說若把這個事捅到縣裡,自己那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那我……」
「你不要管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我馬上就給高中學校校長打電話,你趕緊把娃娃給我送過去就是……我晚上到高中整他們的風,讓他們一班龜孫子給我頂風而上啊!」書記依然火氣很大的說。
有區委書記這一席話,趙菲菲堅持不要父親送得,高高興興蹦蹦跳跳自己去了。
且不說區委書記氣沖斗牛,在高中去拍桌子打板凳大發雷霆,只差把姓高的班主任罰站了;也不說趙維沒有處理好堂妹的事,讓趙宗彪有些不爽,他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能力問題還是沒有盡全力;當下要說一說張照(趙)當兵的那個事情。
得到秋季徵兵的消息,趙宗彪去找了一趟張雲天,說了要把張照(趙)娃娃送到部隊上去的事。
張雲天詭異的看了趙宗彪一眼,半開玩笑的說:「這件事情哪要你跑得呀,依姓張的,我們還沒有出五服呢,怎麼說也算我的一個侄兒子呢。呵呵。」
「人家還不是因為我倆是親親的郎舅啊,這個世道熟人好辦事兒不是?」趙宗彪強辯,很有些尷尬。
張雲天曖昧的笑著:「只怕不完全是啊……不管怎麼說,這兩邊都親,兩邊都親,我一定盡力。再說張照(趙)這傢伙長得像牯牛,身體一定沒有問題!好,不說了,最近打到野味沒有?」
趙宗彪心想,這傢伙鼻子就是靈呀,像獵犬,不得不把邵瘸子最近送的半邊白麋子肉送給了他。
張雲天這一關雖說過了,可最後問題還是出來了。體檢過後,接兵的排長到張照(趙)就讀過的中學來瞭解情況。他原來的班主任還在嫉恨趙宗彪,當然把張照(趙)那是否定之後再否定。說我們解放軍那是一個大學校,一定要輸送政治思想好、階級覺悟高、積極進取的有為青年,決不能吸收害群之馬……
接兵的人不甘心,又找其他的老師去瞭解情況,其他的老師也少有人說好話的,不說壞話就燒高香了哦。
接兵的人看張照(趙)是個當兵的好苗子,有些捨不得,就又到張家寨來瞭解,都說那可是一個好孩子,是我們張家寨最勇敢最聰明最仗義的孩子王,有培養前途,若能夠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裡鍛煉鍛煉,那真是沒說的……
只有龍書記卻燒了幾把陰陽火:「這個傢伙不僅在學校表現不好,只怕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都不清楚哦……」
這麼個情況,讓部隊上的同志騎虎難下,好生煩惱。回到縣人武部,把情況如此這般一說。人武部的人,聽了龍書記的暗中招呼,說這個娃娃恐怕就是他趙宗彪的呢,不去也罷。因為李得龍的緣故,人武部的人和趙宗彪打過交道,對他本沒有好感,所以這次就極力阻攔,還說我們這地方窮是窮了點兒,就是不缺當兵吃糧的人,優秀苗子有的是呢!
張照(趙)當兵遇到了麻煩,趙宗彪還是聽趙曉嬌說的。可是這時候周書記正準備辦移交,沒有心思管這件事。周書記就建議他找一下關同志,說那傢伙現在清閒得很,一天狗屁事兒沒一個。
關同志知道這件事情後,找到人武部,大發脾氣:「給老子的,你們做事情怎麼這樣機械呀。這當兵,身體好,社會關係清清白白,願意保家衛國就夠了嘛;至於小傢伙在學校的表現,並不重要。再說,那些在學校五分加綿羊的學生一是他不一定去當兵,就是去當,也肯定不是好兵。人家不是說好人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嗎?
給老子的,你們知道不?當兵,那是要上戰場殺敵人的啊,(老人家沒想到,這後來當兵的就不怎麼打仗了,盡搞一些不務正業的事。呵呵。)容得你去循規蹈矩、彬彬有禮呀,真是的!告訴你們,我在趙家莊、張家寨那嘎達駐過隊,他們張家祖上是土改根子,是貧雇農,那個叫張照(趙)的娃娃,是一個好兵,你們不要,你們要失悔的!」
老首長(他與軍區首長是戰友)一席話,如板上釘釘,大氣磅礡,說得接兵的人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點頭哈腰,說得人武部的那班傢伙臉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不敢多言。
冬天來臨之前,不滿二十歲的張照(趙)告別張家寨,告別趙家莊,告別清江,告別娘老子和乾爹乾娘,踏上了有些傳奇的軍旅之路。
一九七五年秋冬之際,不知是哪級政府的指示,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趙宗彪他們所在的那個縣撤銷了區級建制,在原區的基礎上建立了四個大公社。
原來的紅星人民公社就兼併了另外兩個小公社。龍書記原來就做過區裡的副書記,順理成章做了現在大公社的書記,其他兩個公社的書記只能來給他當副手,還基本保留了原紅星人民公社的那些幹部的職務,如張雲天成了大公社的武裝部長,趙維成了大公社的團委書記,錢四海繼續擔任大公社供銷社的主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