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第五十五章拔出蘿蔔帶出泥
運動期間,陳老師五個生產隊聯軸轉,一邊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一邊組織大家學習語錄,學習文件。對社員群眾在學習中遇到的問題,他盡量深入淺出的作一些解釋,實在拿不準,不敢說的,就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搪塞過去,大家也不去計較。
他態度隨和,學問又好,大家也就樂意跟他討論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如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啊;人到底是女媧娘娘捏成的還是猴子進化過來的啊;妓女是取締的好啊還是存在有利於國計民生啊;到底是女人**強些啊還是男人**強些啊;男女做那事時,到底是男人快活啊還是女人佔了大便宜啊……
譚支書找人走訪,瞭解大隊、小隊幹部們的情況,動員大家只管反映幹部們的問題。他把目標對準了李長鎖和李得成,心說難得到趙家莊來一回,這既然來了,怎麼說也要為女婿刨一回本不是?
葉部長和張小三一邊參加集體生產勞動,那是真抓實幹啊,搶著幹髒活、累活,一邊搞火力偵察,火眼金睛注意紅旗大隊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死狗子不打就倒,意思不大,他們把目標對準了趙宗彪,認為那個傢伙才有份量,才夠格。他即是富裕中農出身又是小隊會計,又有文化,在這個地方還很有影響,若能鬥垮了,能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能起到一定的震撼效果。
按照固定不變的程序還是先批鬥地主分子,條件隨便湊。宋素珍不積極參加生產隊的勞動,說身體有病,卻朝水運隊跑得屁股一顛一顛的,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下作勾當;苗翠花出工不出力,私心嚴重,有拉攏革命幹部的嫌疑,老也老了,還出賣色相;趙宗仁打出山、趕流送時裝腔作勢,派頭十足,瞧不起貧下中農,還利用堂弟趙宗彪當會計的機會,乘機大占集體的便宜;趙宗義平時悶不作聲,想要與革命群眾對抗到底,他還特別關心他的自留地、自留山,留戀解放前的生活……
葉部長和李得成帶著民兵把四個地主分子押上台,站好。先由領導發言,葉部長在歷數他們的罪行時,一激動,一人甩了幾個耳光。他最後說:「我這次奉命到你們趙家莊大隊,不,不,紅星人民公社紅旗大隊,就是來揭階級鬥爭的蓋子來的!你們不是把蓋子捂得緊緊的嗎?偉大領袖說的就是好啊,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我說你們這幾個傢伙就是不老實,收買幹部,暗地裡與貧下中農作對,妄想復辟翻。你們想錯了,革命群眾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你們只有老老實實接受改造,當龜孫子,當王八蛋,呵呵,才有出路。」
張小三聯繫舊社會受的剝削壓迫,控訴趙發達對他的迫害,講述在大牢裡過的非人生活,最後聲嘶力竭的咆哮了起來:「你們這些寄生蟲,不要白日做夢了!你們的末日已經來到了。若繼續頑抗,只有死路一條!要把你們這些狗日的打入另冊,再踏上一隻腳,叫你們兒子兒孫永世不得翻身!」
趙宗彪臉上一陣扭曲,露出一絲冷笑。
李得成高呼了一陣口號後,衝上去,滿腔怒火的將地主分子挨個搡了一遍,打了幾拳:「都給我放老實點!」
接著由社員群眾檢舉揭發,也沒有什麼新鮮的話題,無非是先前湊的那些條件,無非是老調重彈。
譚支書對台上被斗的地主看了看,都是親戚呢,就有些同情的說:「幹部群眾同志們,我們黨的政策還是要給這些四類分子(後來加了個右派分子,才有五類分子這個名詞)出路的,他們只要不搞反革命破壞活動,積極參加集體生產勞動,愛社如家,還有摘帽子的可能性呢……這是我最近在一份文件上看到的,呵呵。另外,我還想提醒一下紅旗大隊的幹部同志們,有問題的,盡量早一點向工作隊說出來,免得清查出來了,就被動了,那個時候性質也就變了。我們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線索,信不信由你們!我們工作隊進駐一場,總還是要做點事情的,不是光來幫你們斗地主的,我們不來,相信你們自己也會鬥地主!」說完,不無深意的瞟了一眼張小三和葉部長。
李長鎖安排了一下近幾的生產,就散會了。
趙宗彪散會後與岳父喝茶時,表示對今這個會有兩個感想,一是有人說,放排時,趙宗仁得了好處,純屬無稽之談,賬目可以複查的。這個事要他們拿出證據來,否則決不罷休;第二,狗日的葉部長和張小三太可恨,一棒打了一灣子的人,有些仗勢欺人,要作踐他們一下。
老丈人慢慢喝著茶,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女婿表示說,第一個事情,是要弄弄清楚,不能黃裡黃昏的就背了一身的黑鍋;至於那兩個人,我看還是算了吧。現在是運動期間,你胳膊拗得過大腿?慢慢來吧。趙發通也同意親家公的意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事時,不找事,事來了,不怕事。」
根據調查瞭解的情況和社員群眾反映的問題,運動的第二步對準了幹部。先把大隊會計、生產隊會計、保管員、還有各小隊的記工員的賬本子收起來,集中在大隊小學校進行清理。工作隊這幾個人除了陳老師,都是大老粗,看賬目看得頭昏腦脹,幾也沒看出個名堂來。
陳老師指出一隊會計兼記工員趙宗彪在記工分流水賬時,人名有些混亂,如有時是趙宗彪有時又是小老虎,有時是譚妙芸有時又是墊鋪蓋或焐腳的,還有大伯娘、小伯娘、老大哥、老二哥這些不倫不類的稱乎,今後還是要注意一下。
要說,陳老師也是無心之舉,決沒有想把趙宗彪怎麼樣的意思,可張小三聽後精神一振:「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姓名混亂,說不定就多加工分了呢。」
「狗屁的問題,稱呼不同,還不是一個人,又沒有多加工分!」雖然譚支書對女婿在賬本裡稱自己的女兒為墊鋪蓋、焐腳的有些不感冒:心說有些事,可以做,卻不可以說,何況你還黑筆落在白紙上!但女婿畢竟是女婿,關鍵時刻利益還是要保護的。
細心的陳老師還在趙宗彪的現金帳裡發現了一張李長鎖的欠條:「今欠到紅旗大隊第一生產隊現金一百元整。月日。」(按得有李長鎖的手印。)他說:「這裡可能有點兒問題。」葉部長像貓遇到了腥氣樣很興奮的說:「好傢伙,這是挪用公款啊!」他才不管你李長鎖是個什麼支書不支書呢!
陳老師還發現會計的糧食賬與保管員的台賬不相符,五個生產隊都有同樣的問題,有私分瞞產的嫌疑。這一下,大家更感到問題嚴重了。
譚支書當機立斷,賬目上的問題暫時擱一下,先對五個小隊的保管員家裡進行突擊搜查。這一查,還真不得了。五家都藏有糧食,有的藏在苞穀殼葉子下面,有的藏在稻草堆裡面,或是夾層板壁裡、棺材瓤子裡。就像三年自然災害時期,趙家莊一隊的群眾堅壁清野一樣。
工作隊立即把五個保管員關起來審查,一隊糧食保管員是李長年,惹得趙彩霞哭罵了半好的。二隊的保管員卻交代是與會計李得成合夥干的。譚支書更來了勁兒,立即帶人在李長鎖家裡搜查,查出來的糧食比那幾個傢伙多得多,還並沒有怎麼藏嚴實,家裡根本沒做被查的準備。
要說那個年代,生產隊會計和糧食保管員合夥貪污點兒糧食,那再正常不過了,因為缺乏監督啊。就像時下,反**,越反越腐,越反數額越大,什麼問題?體制問題,缺乏監督啊。
你給他創造了既當運動員又是裁判員的條件,還讓他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秉公執法,那無疑是癡人說夢。就像一個正值盛年的男人,在他身體有需要的時候,突然被子裡鑽進一個赤身**的黃花大閨女,你提醒他,可要守身如玉啊,要有思想覺悟啊,要當柳下惠啊,可能嗎?頂多自欺欺人罷了!糾結吧,氣憤吧,不說也罷……
書歸正傳,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集體保管室按月、按人口、按工分分糧食,大部分人家還不夠吃,這些傢伙家裡陡然多出來這麼多的糧食,(跟時下財產不明有些相似)不是問題也是問題。葉部長覺得案情重大,請示公社胖書記,胖書記不敢做主,又請示區裡。
區裡覺得事情不小,區長風風火火親自來了。
李長鎖和李得成只好說,自己家裡勞力多,又是幹部,補助多,分的糧食自然就多了,並沒有多吃多佔,二隊的保管員那是事情逼急了亂咬人。李得成還煞有介事的表示:「如果我家的糧食有問題的話,我怎麼不像他們一樣,藏一下?」
趙宗彪立即對區長和公社的胖書記說,那我們一筆一筆的算,看看他們家是不是當有那麼多糧食。很明顯,工分多的人家,只能說,糧食缺口小一點,根本不可能富餘那麼多。葉部長對事不對人,火氣很大的吼:「不要狡辯了,老實交代吧!」區長和胖書記紛紛表示:你不要自作聰明,懵小孩兒呢……
李得成知道罩不下去了,幾個小時以後,只好交代和保管員同流合污的事。李長鎖把李得成痛罵了一頓,張小三把親家好好安慰了一番。
輪到趙宗彪解釋完自己記工分時亂編稱謂的事時,區長同志說:「你說上,這起碼是不嚴肅,每個名下減一百工分了事。」趙宗彪想,自己倒還是小事,只苦了趙家的親人們,日後想辦法彌補彌補吧。
對這張欠條,工作隊的人質問趙宗彪,你一個會計,怎麼倒管起了現金呢?趙宗彪說:「那你們要問出納員李得俊。」
出納李得俊說:「那是李隊長在我這裡借了錢,一時手頭緊,沒有及時還上,我的賬做不平,跟趙宗彪會計私人借了一百元,用李隊長的欠條暫時做的抵押。」
「也就是說,李長鎖還欠集體一百元,這個數字不小呢!這不是多吃多佔是什麼?」譚支書抓住不放(話隨人說,實際上,也可以理解為李長鎖還欠趙宗彪私人一百元)。
胖書記點點頭,區長點點頭。
李長鎖急了:「我借過生產隊一百元錢是真的,不是早就還了嗎?你們騙人啊!」
李得俊看看趙宗彪,趙宗彪不慌不忙的說:「讓在場的各位幹部評評理,到底是誰在想騙誰!」
「我們喊一遍老了賭咒發誓!」李長鎖提議。
「你不是黨員嗎?現在還興這一套啊。」區長制止。
譚支書說:「這是一個財經手續問題,不是光憑嘴說能解決問題的。」
張小三插話:「我們不都是文盲嗎?」
「文盲還錢了連欠條也不曉得抽嗎?你說你還了,他說你沒還,我們聽誰的,只有憑欠條了。」胖書記挪動著肥胖的身軀,有些不耐煩。
李長鎖、李得成直呼冤枉。
「即使是冤枉,也是你們自討的!」區長一言以蔽之。
結果李長鎖不僅賠了這一百元借款,還在群眾大會上違心做了深刻的檢討。李得成除了退出糧食外,還向公社、區裡寫出書面檢討,並且給大隊小學校張貼了一張。李長年和其他四個保管員被批鬥,就地免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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