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第二章家世(上)
這趙氏兄弟的祖上大概是在湖廣填四川的時候,隨著逃難的人流遷徙到了這還未開發的鄂西大山深處,繁衍生息,時間將近三百年,傳承十代左右。因種種原因,同族人好些已不在此間居住了。據說當時過清江時,男人還是一步跳過來的呢!呵呵。
趙家老爺子講,曾經有人說,他們趙氏一門,本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後代,因沒有確實的證物,不好堅持;但他們的祖上曾在京城臀點翰林,出閣入相,那倒是真的。昔日乃國家之棟樑,朝廷之神器也。以後代代都有吃皇糧的人,只是再沒有超過翰林的了,有祖塋裡三高兩低的碑林作證。趙家老輩人還透露,早先的趙家人出門挎得黃包袱打得黃傘,響三錘鑼,也可足見昔日殊榮。
是什麼原因要退避鄉捨,落戶到這充滿瘴癘之氣的江南蠻荒之地,都說不清楚。有人懷疑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有人說是因為跟藩屬道台什麼的一場什麼官司,輸的一塌糊塗……莫衷一是。
不過,到趙氏兄弟的父親手裡,又家道中興了。趙老爺子在軍閥部隊裡當過軍官,還做過民國時期的縣長,經歷了近代中國政壇的諸多風雲變幻,有驚無險,穩坐船頭,齊家治國,風景這邊獨好,七十多歲時無疾而終,容後再敘。
大兒子趙發達是縣參議(可比現在的「人大」權利大多了哦)、地方團總,在那個風雨飄搖、英雄輩出的時代,可是一個呼風喚雨、指鹿為馬的人物喲!想不出人頭地都難!更何況他性格本來就風雲雷電、霸道之極。
二兒子趙發通讀了一飽肚子的詩書禮儀,早年在衙門裡也當過文書一類的刀筆吏,本來前途未可限量,可他從小散漫慣了,受不得那一份約束,不願吃公家飯,於是就在家裡先是辦私學,後來是辦國民小學,再後來是辦耕讀小學和夜校。一有閒暇,他就讀書呀、彈琴呀、下棋呀、畫畫呀、養鳥呀、餵魚呀,打獵呀……修身養性,也「子曰詩雲」、悠哉游哉,日子要多滋潤有多滋潤的說。
關於他們家族那上千畝的土地究竟是怎麼來的,也有不同版本的說法。一說是祖輩集腋成裘,節儉乃至摳門,慢慢積聚起來的;一說是因為祖上立了軍功,朝廷賞賜的;流行而順當的說法就是靠巧取豪奪、坑蒙拐騙,剝削的貧下中農的。
要說這老兩弟兄,一個娘胎所生,一個奶包吊大,脾氣、秉性卻大相逕庭。老大趙發達身高個大,膀闊腰圓,臉黑如漆,一臉虯鬚,鷹鼻鷂眼,說話聲如洪鐘大呂,不怒自威,人見人怕。
他瞧不起像老二那樣的迂腐文人,說手無縛雞之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堅決認為「之乎者也之流」終究成不了大器,但瞧不起是瞧不起,弟兄倆從沒紅過臉。
他從小喜歡耍刀弄棒,研習拳腳,還曾徒步到嵩山少林拜過師傅,至少有十人不當之勇。他如影隨形的是一把瑩光珵亮的盒子炮。
老二趙發通身材高高瘦瘦,面皮白淨,慈眉善目,說話輕聲細語,文質彬彬,對什麼人都一個樣,不笑不說話,書生意氣,是典型的好好先生。只是鼻子比常人高那麼一點點兒,眼窩比常人深那麼一點點兒。他有幾套長袍馬褂,換著穿,決不穿短衣。
他喜歡安靜,也對大哥那些人整打呀、殺呀的直皺眉頭。他對他的學生們常常講,要改變社會、改變自然、改變自身,還得靠智力,靠腦殼:「力大養一人,勢大養千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
他不僅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鑽研過醫道,讀過《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等不少的醫學著作。周圍的人,偶感風寒,頭痛、發熱什麼的,他也還湊合著給診治一下。他的人緣比老大就好多了。
他每每出門,必須長袍馬褂,穿戴齊楚,除了一副眼鏡片,一桿獵槍,一根文明棍總是不離身。
他們還有兩個妹妹,姐姐叫趙彩霞,長得高高大大,行事乖張尚氣、我行我素,後來由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蛻變為典型的農家婦女了;妹妹叫趙彩虹,長得小巧玲瓏,生氣質高貴,克己內斂,性格溫文爾雅,最後做到了省部級,為趙家莊光耀了門楣。
老大趙發達有公務在身,每每出門,動輒駱鞍馬須,隨從十幾、幾十,風風火火,浩浩蕩蕩,弄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他要抓誰誰的兵,即使是獨子、即使是新郎、即使是家裡只有瞎眼老母,說帶走就帶走,捆綁吊打,無所不用其極。他派糧,哪怕你家裡只有一斗米,他決不給你留半升!
所謂敲寡婦門,挖絕戶墳,他是樣樣都做絕了。活生生一個土霸王、活閻王。是個只要他一跺腳,整個趙家莊的人都要發抖的角色。哪家小孩子不聽話呀哭呀鬧的,只要大人說,趙老大來了,立即寂寂無聲。莊裡莊外的人對他是恨得要死,怕得要命。
那次他帶著老ど和十幾個團丁去外縣走親戚,在賭博場中,身上帶的錢輸得一塌糊塗一乾二淨。要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輸了就輸了,他也沒怎麼當一回子事兒,但時辰還早,苦於沒有什麼事情做,便要求對方再試試,可人家就是不幹,叫囂「拿錢來!沒錢了,想玩空手套白狼,沒戲!」明顯的是「不見鬼子不掛弦兒」、不見兔子不撒鷹呢。
他有些火了,把剛喝了一口的茶水往地上一潑,不解氣,接著連杯子也扨了,再把盒子炮往桌子上一搕:「老子這個東西還值點錢吧!再來!」要用強了。
對方領頭的一個人冷冷的說:「少顯擺,你這個玩意兒老子見的多了,嚇唬誰呀!沒錢趁早滾他媽的犢子!」
原來賭博的這幫牲口是當地縣衙裡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哦!真還沒把他這個遠在外地的小團總放在眼裡呢。老大這邊就要發作,還是細心的老二把他拉出來,弟兄倆合計了半,召集手下的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佈置下去。
在第二上午的酒席上,趙發達到底還是找了一個借口,先是打口水仗,接著是演全武行。雖然對方也有些人,一是準備不足,二是凶殘不夠,最後盡被打得缺胳膊少腿兒,面目全非。趙氏弟兄和一幫狗腿子全身而退揚長而去。後來雖然也有過訴訟,有過威脅,但曠日持久,交通又不便,只能是不了了之。
自此以後,在趙家莊方圓百里之內,只要這一文一武、一張一弛的兄弟一出現,大傢伙兒就只有高山仰止、頂禮膜拜的份兒了,或者是打脆了牙齒往肚裡咽,敢怒而不敢言。似乎大家對笑面虎趙發通更為懼憚,認為他是屬於陰險狡詐、吃肉不吐骨頭的那種人,比頭腦簡單、凶悍暴戾的趙發達更難得對付。
土地革命時期,賀鬍子、夏曦帶領工農武裝在湘鄂西打土豪、分田地、武裝割據,幾次想打進趙家莊的土圍子,皆因為地勢險要而放棄了。
趙發達不知紅軍的厲害,忠實執行上峰的剿匪命令,帶著民團人眾不停的襲擾紅軍。並在後山蓮花洞圍住了紅軍一個進山偵查敵情的偵察班。因紅軍戰士固守,團丁從正面攻不上去,趙發達令人從洞的頂部窗(剛好在洞頂的正中間)裡往下拋淋了桐油的火把,把這十二個年輕的紅軍戰士活活給燒死了(清江岸邊,有十二無名烈士墓作證)。
趙發達雖然在**那裡立了一大功,卻實實在在惹惱了賀鬍子手下的虎將段德昌,他再次派特務兵一把火燒了趙發達的團隊部和彈藥庫。趙發達損失慘重,叫苦不迭,再不敢惹紅軍,彼此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