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新時代的青年,你們怎麼可以用佛教的宗義來判決我們!」江洋替吳年生打抱不平。
「嘿,這小子莫不是嚇懵了。」判官雙手叉腰顯擺。「這裡明擺著是舊社會!」
閻王忽然看向吳年生的眼神帶著嘲意,說道:「癡情自古空餘憾,何必一往情深,如果你真不肯放下,或者我這裡可以承全你的魂夢,但是你得在地獄裡苦度見到她之前的歲月,算是你為情緣所修的果,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相對來說我比佛慈悲多了。」
吳年生閃念間想到他的法寶,抬頭看向仍浮擱在空中呈掙扎之象的兩團黑氣,他不甘地看向閻王道:「你以為你這裡是天堂麼!這裡只有屈辱,恐懼,痛苦,如果要我在這裡見到她,我寧肯不要,我也不會在這裡認命的。」
閻王冷笑一下道:「黎明之前是黑夜,春天之前是寒冬,去往天堂的路是要從地獄經過的,小子,你不經我給的痛苦,體想得到你魂裡的美好!我這下算是對你網開一面了,別不識抬舉,要是答應了,這下再受我三百鞭刑,然後發你經十六小地獄逐層苦度,然後你就可以去往生道停留了,那可是一遍春天裡哦!」
聽得又要遭辱,吳年生便恨得咬牙切齒,對閻總道:「你把臉湊近來,看我不咬死你。」
啊呀!閻王還沒發作,判官已怒髮衝冠,大叫出聲,四下裡又是一遍yīn喝響起,鬼差閃出,又把吳年生按倒在地,眼見他又要遭刑笞,卻在這時有白色身影從暗處飄來,說話聲音清潤柔亮。「安撫使報見吾王。」
聽見聲音,江洋下意識循聲看去,那一瞥之下見到的容顏,讓他心頭震盪,立時扭過頭去,在這以前,他還真很想念她,但是此刻再見之下,他只感到愧疚。
但是江洋一望之下便已感到那張容顏並沒有改變,甚至相較過去更顯清麗,這是一種完全去掉濁氣和塵染的模樣,而且沒有任何異化,給江洋的感覺是比較聊齋的那種,他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
但見梁蓉走出暗影來到堂前,不需經浮地幽光的幻化,她一身輕裝衣裙,腰繫束帶,腳套軟布靴,肩挎長帶布包,頭戴黑紗籠冠——這莫非地獄裡的職業套裝?
而且梁蓉顯的是皮膚白皙秀髮顯然身段柔滿,很難想像得出她一貫是如何廝混在這猙獰鬼差充斥的地獄間,莫非這裡真如閻王所說,另有福地?
「梁安使,本王召喚你,是因為這個人很想向你懺悔,且看他是如何向你懺悔的。」閻王說話時順手指向江洋。
江洋看樣子是無地自容,而且這一刻感覺到地獄臀堂裡很安靜,安靜得只剩下他自己,還有梁蓉,但是這一刻的心情,決然不是那一夜的心情了,如果非要找到相同之處,那就是他只想到了下跪和哭訴一樣的懺悔。
即使他是低著頭,還是感覺到梁蓉走近來,她的腳鞋和裙裾出現在他下垂的視線,他心中想到了梁蓉這下會不會變成厲鬼來索他的魂!
「你怎麼來這裡了!」梁蓉的聲音聽上去帶著吃驚和感情,像是一個故人至親說的話,這不但讓江洋渾身觸動了一下,甚至吳年生也很是意外地看向梁蓉,又見她繼續看著江洋說:「我那陣時是怎麼跟你說的,叫你放開仇恨和傷悲,不要把自己糾纏在困逼裡,可你怎麼不聽記我的話!還是那麼不懂事?闖下禍來了不是,進了獄中,這一輩子就毀了。」
江洋發現自己滴下的淚珠,沾染著幽碧的光,落在地上,卻重重頓在自己的心坎,他勉力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梁蓉的臉上,這下才發現她的神態,已經不再是往昔那麼單純,卻仍留有往昔的寬容,他心頭一熱,衝口說出。「你見到我父親嗎?」
梁蓉搖搖頭,說:「放開了好嗎,前生的事注定都得忘記,不要再牽掛。」
「你真的不恨我?」江洋仍有點不敢相信。
梁蓉伸手進挎著的布包裡掏出一個灰白色檸檬大小的果子。「我給你吃個忘情果吧,吃下你會好受一些,這是孟婆婆的莊子裡種的樹上結下的。」
判官這下出言說道:「安撫使,注意你的言行,未經獄刑的犯魂,決不可能有此得到。」
閻王跟著說:「這顆果子應給一旁的魂人吃下,本王破例讓他先了卻情心,免得在苦獄當中觸動情心,又要大罵本王的不是。」看著吳年生。「怎麼樣,小子,前世你在我的眼眸裡,今生你在我的牽掛裡,來生你在我的血肉裡,這又是佛說的,你拿我怎麼著,恐怕你得如此經過呢!」
吳年生一頭往案前衝去,無奈鬼差扯住他雙臂,讓他張口咬不及閻王,可話裡仍不肯依。「我咬你,我非咬死你不可。」
閻王拂袖站起,衝下面道:「給我再鞭他三百鞭,隨後發往刀山地獄,刑過再審。」看向江洋。「梁安使,既然我從你身上感受不到這魂的懺悔,那我就當他也是騙了本王,也屬褻瀆罪,分擔同犯一半鞭笞,一同發往刀山地獄去。」
隨後閻總走下堂上,向空中浮擱的兩團黑氣伸手攝下,拿在手上掂量一下,便向暗處召呼道:「侍從,給我把這兩玩意拿到我的藏閣放好,以靈符鎮之。」
便見到一侍者恭敬走出,接過閻總遞給的仍蒙繞法氣的石塔和盆花,回身退去,閻總也跟隨隱去,只剩下判官和眾事者對堂下指手劃腳。
這時江洋眼見吳年生又被按倒地上,暗處閃出的差役正要同樣泡製他,他看見梁蓉很是難過的看著他倆,一副不知所措,當下想到辦法,便一個衝撲在梁蓉面前跪下,大喊道:「我懺悔,我懺悔,梁安使我對不住你。」順勢拉下梁蓉半個身,在她耳邊悄聲說:「求你幫我們,閻王拿走了我們的靈物法寶,這對我們逃出地獄極有用,請你相信我!我這行是要救你出去的。」
梁安使顯然是吃得一驚,但是她隨即掙脫江洋的拉扯,退後一步驚道:「我不要再聽到你的懺悔,不要再聽到!」她的眼神仍停留在江洋臉上,這一刻似乎往事清晰地浮現眼前,使她臉現悲傷。「你的懺悔是魔鬼,是騙子,,,,」
江洋趨上去一把抓住梁蓉的手,一臉懇求。「你要相信我,這是真的,即使你心裡仍彌留著傷悲,可你應不會忘記曾經的陽光,雨露,花香,還有天空,海洋,大地,難道都不再讓你留戀了嗎!那些曾經在你面前歡笑的臉龐,讓你感到溫暖的人,你不想再與他們在一起了嗎!」
梁蓉感覺到抓住她的手有一股無形的重量,這讓她很疑惑,這感覺有別於她與別的魂魄接觸到的反應,在這個皆以精神和意念來活現靈魂生息的地獄裡,她應是不可能從江洋魂體上感覺到重量,因此怎能不心生疑惑。
但是江洋的話更加讓她震驚,如一道亮光投進她的記憶深處,此刻在四處幽冥圍繞的臀堂上,她的意念瞬間衝破了幽暗的虛空,將天空的高遠,大地的遼闊,陽光的明媚,灑滿露珠的花瓣,,,一一想像在眼前,,,那一切曾經的美好呀,如果還能再重來,,,
可是一道摧魂鞭從空中掃下,疾電般劃過江洋的身上,使他痛得仰身躍起,慘號出聲,教墜入夢中的梁蓉驚醒過來,不由得倒退開。
江洋被兩個鬼差揪住,教他開飛機一樣被按倒地上,第二道鞭笞又呼呼刮過他身背,他痛得屁滾尿流眼淚飛濺一般,還不忘對梁蓉喊道:「一定要相信我這一次,只有這樣我的心才會安然。」
吳年生在痛苦得失去知覺之前,還堅決的告訴自己,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
在夢裡,吳年生不能確定,眼前的情景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了,或者夢中經歷過的情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可是感覺中他們一幫人都還是那麼青澀毛燥,像是初相識的那時,對於故事的驚險和歷劫好像還沒有發生過,然而夢中相互矛盾的是,人群中又多出了幾個之前沒有遇上的人,他們都是從故事開始之後才進入了他的世界,包括江洋和那個精神病,還有梁蓉。
他們一幫人就坐在一個燈光柔和氣氛有些許象地獄一樣幽靜的酒吧裡談笑,夢中除了那幾個人,當然就是李運明,項生,朱琪,劉彩虹活躍其中,大伙看來已經非常熟識了,個人之間維繫的感情也顯然而出,項生摟著朱琪坐一塊,像個地痞一樣跟李運明鬥酒行令,梁蓉看上去穿著露肩半短裙擦口紅染頭髮像個cāo肉皮生意的小妹似的,不時挑逗一下李運明,或者他吳年生,就是不理江洋和那個張勇,夢中對他倆不聞不顧,可是這樣改變不了氛圍的親切隨和,李運明和項生他們都叫他是時候跟劉彩虹把婚事辦了,別拖得太久了,黃花菜可要涼了,彷彿他和劉彩虹的戀愛已經是由來已久的事了。
在眾人形成的一遍慫恿的氛圍中,吳年生才赫然記起張小chūn,為什麼是劉彩虹而不是張小chūn,她甚至不在其中!?這感覺讓他從夢中驚醒過來。
夢裡雖然是很不真實的情形,仍能牽動人的心情,尤其是心情壞到極點的時候,吳年生驚醒過來就感覺非常失望和痛心,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可能還以為自己是躺在家中的床鋪上,待他覺得身下冰涼,這才發現眼前yīn濛濛一遍,空氣中浸著寒露似的,他才猛然記起之前的經歷,看向數尺開外就像繞著淡淡的霧氣一樣,讓他看不到更遠處,他掙扎爬起,精神上余留的苦楚和疲乏讓他覺得真想就此躺在地上。
精神上已然這麼痛苦,為什麼夢中還不讓他得到安慰,還要刺痛他的心。
坐起上半身這才發現江洋就躺在相隔不到一丈處,yīn霧掩繞著他,吳年生便要向江洋靠近,忽見一黑影從yīn霧中挪動而來,像個動物的身勢,他立時警惕,這下只顧辯別處境是個什麼地方,眼見霧中那麼陰暗,他不可以以為這裡是仙境,耳覺更聽得遠處傳來痛苦的大聲呻吟。
嗥!一聲沉悶的噴鼻響聲帶著渾厚的腔意從黑影處傳來,吳年生凝神看去,見那身影一忽兒從yīn霧裡晃出整個形狀,卻是在閻羅臀上要撲咬他的那頭渾身刺蝟一樣,卻身大頭小不失凶悍的怪獸,他趕緊撲爬過幾步,將江洋推醒過來。
江洋醒來,地獄犬已經來到離他們不過數米處,精悍的頭部張著嘴牙眼神冷冷地瞅著他們。
「這是那裡?」江洋受到吳年生的挽護站起,忌著眼前的怪獸,看向四處。
那痛苦慘叫的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從下而上的,讓他們覺得潛在一旁的地方可能是個深淵一樣的境地,果然,他倆退讓著逼近來的怪獸,很快便發現身後的yīn霧更空茫,那兒出現了一個懸崖一樣的邊緣,往下面看去是傾斜而下的山勢,那裡順沿下去插著無數亮晃晃的寒光,讓他倆看著便不由得顫抖。
「這就是刀山地獄麼!」吳年生發現已近到懸崖邊上。「這怪狗是要逼我們這樣跳下去呢!」
怪狗這下低低咆哮一聲,像是應和吳年生的猜測。
「我們被打昏以後,一定是被鬼差架到這裡棄下。」江洋盯著隨時就要展開擊扑的怪狗道。「從這裡被逼跳下去,等著我們的將是無邊的豎立刀鋒!像釘板一樣密密麻麻讓人寸步難動。」話說出口,神態已然悲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