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臨chūn,夜晚來得較快,還沒吃過晚飯,燈已上,在一條專門經營露天食肆的街路邊,雜亂地坐著一桌桌吃喝的人群,聲音很嘈雜,露天炒食攤擋上還煙熏火燎,各種味道隨煙氣飄散在空間,他們一幫子坐在人群當中,左邊是一夥粗魯地說話扯淡的漢子,右邊是一對不停吵嘴的夫婦帶著個調皮的小女孩,對過去幾米處路邊有一個丟滿菜葉餐筷和棄食的垃圾堆,繁雜的車輛從路上駛過。
下午從街上回到公司檢查一下買回來的用品,佈置停當,項生有意找到這個地方來吃飯,原先他讓公主體會到了有錢的快樂,這下得讓她感受到沒有錢的失落。
向來過慣了天府酒樓般的高檔生活的阿慶,這下看著自身的處境,意識上確實有點不是滋味,寒風有點冷,從她身上掠過,旁邊那桌的漢子目光老是往她刮來,她表面盡量作出寬容眼前的不意,拿起跟前桌面上的一個軟塌塌的一次性膠質杯看了又看,把一雙陳舊的筷子從紙筒子拉出來,看到上面居然還有沒洗淨的痕跡,眉頭不禁皺了皺。
項生看在眼裡,心裡道:「你以為下來這麼好玩,沒有錢可是好玩不起來。」
「哎,能不能快點!」他們坐了好一陣,菜還沒端過來,李運明有點光火,看見做招待的女人從一旁走過,他沖人嚷道:「我們還趕著去搭飛機的。」
那女人給他們又端來一壺茶水撂下大聲說:「急什麼,比你們先到的還沒吃上,先喝茶吧。」轉身走去還嚷了句。「有錢搭飛機,沒錢找個好點的地方。」
「琪姐,不如換個地方吧,這餐我請大家。」張小chūn說。
項生說:「不行,今天約你出來本該我請的,可我還向你借了錢,多不好意思了,怎麼還能讓你破費。」
「沒錢只能將就了,等咱有了錢隔三差五就上天府酒樓去。」李運明似乎對中午那一頓吃喝還回味無盡,感歎道:「想起寬敞的大廂間吃著鮑魚海參的滋味,對比現在街邊要受著氣吃炒粉素菜,心理上的落差真是大。」
「你帶我上一下衛生間好麼。」公主站起來對項生說。
項生覺得公主可能有話對他說,便帶著她去找一處沒人的地方。
「你們真的是沒有錢了嗎?」公主站在街路邊對夫妻倆問道。
項生作出一臉誠懇說:「我們怎麼會欺騙公主你,想想你一個仙女下得凡間來那兒都不稀罕去,偏偏看得起我夫妻倆,這是我們感到多大的榮幸,可是到目前你應該看得出來了,我們不是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今天已經是竭盡所能款待你了。」
「哎。」公主叫了聲,跟著說:「按理說在凡間就你們最能接受我,我們可謂是機緣巧合的相遇,我要不跟你們在一塊,我去那兒好呢,難道叫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去自力更生,難不成要做服務員做小姐!?本想著我有仙術在身,在這裡自不愁衣食住行,要想怎麼吃喝玩樂都可以,可我卻偏偏忘記了會碰上一向本著規章制度辦事的二郎神,對我約法三章,讓我這下覺得自己真是一無是處,吃頓飯都成問題。」
「就是,這個盡職盡責的楊戩,不該讓公主你如此為難。」項生搬弄是非。「他自己不找錢也就算了,還讓你不好過。」
「把他叫過來,我要問清楚他,今後我們的生活問題怎麼打算。」公主顯然是生氣了。
「要不這樣吧,我們把那輛車轉讓了,得的錢還能頂一陣子。」朱琪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公主和項生一起嚷道。
「沒了那輛車坐,往後叫我騎著自行車上街麼。」公主說:「我還想著盡快撐握駕駛技術,開著車出去兜風呢。」
「公主,沒有錢你不應該找我呀。」楊戩給叫到公主面前,聽了她的質問便嚷道:「你明白我的神職是撐管天上地下人間的安全問題,來錢的事你應該去找財神,這是他的本職工作。」
「那你給我把財神叫過來。」公主說話有點上脾氣。
「這是舉手之勞。」楊戩伸手指向街對面一家商行裡,那兒牆上有個燭燈映得發紅的神龕供奉財神的靈位。「只要我打道靈光過去,他馬上就會出現,可是公主你想想我們的處境,現在都是違背著禁令的,這事越少神知道越好,你今天沒錢把財神叫來,明天嫌不吉利把福神叫來,再遲些時候天氣熱了把電母雷公嚷出來,到那時難保沒有誰把我們的事捅到玉帝那兒去,那我們就害了自己,你不但要回去,我也要被受罰。」
聽了楊戩的話,項生也想到了自己的事,他也是不想自己太暴露的,現在都惹了不少麻煩,再讓天上的神仙知道他,難保沒有誰要恃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來拿他,實際想自肥,吳剛也算是一個例子,他連忙對公主道:「楊戩說得也有道理,不如我們另想辦法,相信總會有辦法的,山不轉水轉嘛。」
「有什麼辦法,你說。」楊戩發現項生那一臉詭秘的樣子,懷疑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喝道:「瞧你這一臉壞,是不是想著去搶銀行,打劫珠寶店,你說,我可以幫你呀,不過你老婆要給拉去打靶我可幫不了你。」
「你別這麼氣人行不。」項生氣道:「我還不知道你楊戩疾惡如仇,就想著自己有多光明正大,那管我的死活,我有什麼鬼主意能對你說嗎,可我知道我這麼做也是為六公主的生活著想。」項生料想一旦他真發了橫財,身邊的楊戩是肯定會知道的,多半是不會讓他從海螺jīng那兒獲得財富,弄不好還會禍及海螺jīng,但是要讓六公主介入這件事,肯為他擔當的話,他就用不著怕楊戩了,他這麼說,也是想讓六公主和楊戩有心理準備他下一步要實現的計劃。
果然六公主心有靈犀,對楊戩道:「這回我就聽你的,我不叫神來幫我,但你不能阻止我請出妖來助我們,你不要敗我的興兒,我能不能在人間瀟灑走一回,關鍵就看項郎的,別什麼事都跟他作對。」
楊戩看著項生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有個海底精怪要幫你,你們之間的苟且之事不只是錢這麼簡單,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你一定會因此而受罰,到那時仲裁你們的不是我。」
項生吃了一驚,看著楊戩。「你別不是在嚇我吧。」
楊戩不答他的話,顧自走去。
公主走去時拍了拍夫妻倆的肩頭說:「我看得出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你身邊的人都需要你去挺身而出,也許這是你必經的命數,你終歸不會後悔的。」
這下項生卻是沒了心情唱海螺號,心想楊戩的話要真是他未來的預言,那麼到底是誰會來仲裁他們呢?他這一路上的奇遇怎麼老是跟神仙鬼怪脫不了干係了,往後這樣的奇遇說不准還會接著來,他甚至還有預感好像自己這條魂回重生的路上還不止一兩個鬼魂精怪的生身為人,他要肩負的情義可真不小呢。
夜晚,在一家美發美容院外面,幾個人坐在小車裡面,等著裡面做頭髮的公主,項生夫妻倆也在裡面洗頭。
張小chūn和劉彩虹已先後離開他們,車裡李運明坐在駕駛坐上擺弄著車載裝置,旁邊吳年生兩手搭著後腦勺靠著椅背只顧透過擋風玻璃望著街對面的街邊廣場出神,可能想起那天晚上和李運明坐在那兒喝啤酒的情景,楊戩和江洋則坐在後面打瞌睡。
忽然楊戩好像從夢囈中扭頭問江洋道:「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走路過來的,還能怎麼過來。」江洋也好像在夢囈般回答。
「心裡一點愧疚也沒有嗎?」楊戩又迷迷糊糊地說:「我這樣了什麼事也記不得還情有可原,你也記不起來了?」
「一路上我走著,竭力想忘記昨天,我以為流浪可以忘記過去,可是怎麼也忘不了,記憶是痛苦的根源。」江洋閉著眼呢喃。
「這兩個是怎麼了,通靈呢?」聲音驚憂前面的吳年生,他轉過頭來奇怪地道。
「阿容是死在我手上,可是,是你把她推到我的刀口上的。」
聽得瘋子說出這句話,吳年生吃驚地看向江洋,正猜疑著他會怎麼說話,猛聽得音樂在車裡轟地響起,江洋嚇一跳驚醒過來,楊戩也睜開眼惱恨地看一眼李運明。
因為聽不到夢囈而氣惱的吳年生沖弄響車載CD的李運明喝道:「睡得好好的,你卻把事情給攪了。」
「你懂得怎麼樣才是睡得好好嗎。」不明其意的李運明看吳年生一眼,把音樂聲量收小許多,他並沒留意到剛才後面兩人的對話。
「怎麼樣才是睡得好好?」楊戩問道。
「當然是擁香偎玉。」李運明流露著意態,說話時扭頭望向車窗外,卻看見一個女子踩著咯咯咯作響的高根鞋橫過馬路走來。「嘿,這個就不錯,沒準是個小姐。」
車裡幾個都湊頭順著李運明的目光看去,但見走過來的小姐留著披肩卷髮,衣著性感,走路的腰姿過份地扭晃,樣子左顧右盼,有點百無聊賴,她忽然看到離不到十步停著的車裡幾個人正瞅著她看,她也來了精神,首先打量一眼橫在眼前的皇冠,意猶吸引地看向車裡的人,一雙眼睛在夜裡顯得尤其出神,踩著貓步向他們靠來。
「給我放了,全部放掉,斬倉!」李運明頭伸出窗口裝B一樣拿出手機放到耳邊嚷嚷道:「我一天幾百萬的生意,那有耐心跟你耗這蠅頭小利,股票玩玩就算了。」
女子走近車身邊,附近路燈透來的光亮映出她雙眼不大不小卻相當出神,臉型豐滿,膚色白皙,只是小鼻子的梁根塌了少少,鼻孔略呈向上,兩片豐滿的嘴唇塗滿口紅,頗具挑逗,她穿著套裝裙,胸脯以上到後肩都是半透明藍黑色的絲紗,整個袖子也是半透明,裙子從臀部以下遮掩大腿的也是同一種質料。
「你們好呀。」小姐有點怯生地打招呼,但是既已出口的說話卻讓人覺得頗有自信。
「你好。」車裡的四人同時回應她。
「天氣怪冷的。」剛好有一陣風吹過,路邊的落葉沙沙作響地滾了一陣,女子抱了抱身子說。
「沒覺得,你要覺得冷,可以上車裡來坐坐。」楊戩說著順手推開車門,跟著往裡擠去。
「那我就不客氣了。」約模二十多歲的女子將身子坐進車裡,車裡頓時漫出一股香水味。
「給支煙來抽吧。」女子見李運明掏出包煙來便問道。
李運明抽出支遞給她說:「小妹,樣子長得不錯,叫什麼名字?」
小妹接過李運明打著的火機將煙點著,往窗外吐出一口,扭頭來說:「我叫王菲。」她看一眼車裡的人,可能是想熟悉一下車裡的氣氛,問身邊的楊戩說:「你呢,叫什麼名字?」
「郭富城。」楊戩平靜地說,他很可能是記起當天在一本週刊裡看到幾個跟女子的名字相關的姓名,隨意說了出來。
「你呢?」女子問色色地看著她的李運明。
「劉德華。」吹牛李很自然地說出口道。
「你呢?」舉著香煙的女子笑出聲來問吳年生。
「黎明。」吳年生不假思索。
江洋看見小姐把目光看向他,他沒等人開口就說:「還用問嗎,我當然是張學友。」
「你們真逗,我真叫王菲,不騙你們。」女子吸了口煙笑道。
「沒怪得你穿著半透明裝,也是跟王菲學的吧。」江洋看著人說。
「誰,那個王菲,我就知道自己叫王菲。」女子裝得挺認真,卻發現沒人認同她,便笑說:「你說我們交個朋友用得著這麼撒謊麼。」
「千里難尋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李運明唱了句,接著問:「小妹那裡人呢?」
接下來女子跟他們聊了很久,直到美容院裡整頭髮的完事走出來,女子說她千里迢迢從外省過來,有個結拜的姐姐在本地落戶,一直慫恿她過來玩,說不定還能找大把錢,她就過來了,才住了些日子就發現姐夫對她很刻薄,經常惡言譏罵,有意逼使她出去找錢,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最後還是低頭了,她對自己做的事運用措辭表達為找錢,她喟歎找不到錢回去會被姐夫打罵,前天還朝她右眼打了一拳,用雞蛋湯了好久才消腫,摸著右眼圈問他們還看得見青腫沒,他們果真看見她眼臉下殘留的一線青紫,她說她不想回姐夫家了,昨晚在附近的廣場上逛了一宿,他們不敢肯定她這麼說出自己的際遇是否想要博取同情,但看得出她很會說話,而且神態老練,似乎是在外面混慣日子的人,看得出她是個聰明人,很會討好賣乖,時不時透露她很是真心要和他們交朋友,尤其是對李運明,以至後來她有意思要李運明幫她今晚找個舖位。
李運明臨到這關口卻跟人扯謊說他今晚就要乘十二點鐘的航班去上海談筆大買賣,看到美容院裡的兩個女人走出來,還指著仙女說那是他老婆,草草留了個聯繫電話末尾幾位數是9394的號碼,叫女子趕快走,改天再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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