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掛在天邊,照得所有的東西都金黃金黃的。
雨霏說不上討厭傍晚,但也不是很喜歡;既然說不上喜歡,但是她卻也不討厭,就像雨天。對於她來說傍晚的空氣中總有著一種炊煙的味道,夾雜著從各個溫暖的餐桌上的菜餚,混和成一種特殊氣味。
這種味道,不僅僅是嗅覺,還是一種觸覺、一種心理經驗。它總是溫暖的、踏實的、團圓的。這種味道之所以存在於這世界上,她只感覺是為了要提醒她,以及千萬個像自己這樣的孤兒,傍晚是一種威脅。現在連唯一可以思念的東西都弄丟了,無法面對母親甚至自己。真是失敗。
看起來,傍晚總是沒有分界的感覺。天,要黑不黑;燈,該開或是不開?窗簾要拉上或是不拉?車窗外迷濛混濁的空氣及車聲,令人想逃逸。即使車窗全部緊閉著,她還是害怕呼吸。人就是這麼矛盾,喜歡是因為它的寧靜,討厭是因為它的死寂。
母親離去的那幾晚。雨霏一如既往地跳過傍晚,早早把燈打開,推遲黑暗的到來,或是早早拉上窗簾,催促夜晚的來臨。「不面對」和「找借口」,是她的拿手好戲。但是其實她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樂觀和堅強的。
某日某個城市的某個人發現了她這個奇怪的行為。
某個傍晚,當雨霏正想把窗簾拉上,遮蔽那曖晦的黃昏時。她突然站在身後,將雙手放在雨霏肩上用溫柔低沉卻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別怕,白天與黑夜的交接是很短暫的,萬事萬物都是若隱若現,只有用心體會的人可以看得見、可以感受得到。如果你的世界永遠只有黑與白、光明與黑暗,那麼,你失去的將是中間那些最豐富的層次,」她輕輕地撫摸著雨霏,「我知道你已經逃避很久了,但是如果你願意面對自己所懼怕的,你將會更加的勇敢而快樂。我希望你能,勇敢而快樂,羽飛。」
面對這樣的聲音,雨霏感覺到自己的顫抖,聲音所負載的訊息只能存放在一邊。當下,她無法反應,也無法感受,除了害怕還是害怕。只是緊緊地抱住叮叮哭泣……
於是。
她又一頭栽進了新的忙碌生活之中,繼續那孤獨無助的人生旅程,起落在各個不同景色的傍晚裡,彷彿沒有選擇地回到常態之中。只是,只是隱約中那個溫柔堅定的聲音並沒有完全淡出,彷彿什麼在作祟似的。
是不是很諷刺?是不是很蛋疼?也許是吧,往往在她決定好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東西如石頭般投進心湖裡,讓她搖擺不定的心蕩起片片漣漪。
「雨霏,你怎麼了,想我了嗎?」倩潔在旁邊坐了下去,調皮地提了提雨霏的背包,「好了呀,快下車咯。」
「呵呵,鬼才想你這瘋丫頭呢。沒有啦,我是在想回來的感覺真好,」她歎了口氣,望著窗外淡淡地笑著,「倩潔,一會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好嗎?」
「嗯嗯,」倩潔牽起雨霏的手笑了起來,看起來很是高興,「叫上大家吧。」
「嗯嗯,也好。那你去叫叫她們吧。」
看著倩潔顧左避右地走下去,摸著秀髮上的髮帶,她已經不想去思考了。因為她很累了,是的,真的很累了。自己是誰也許以後的日子就會瞭解到,只要沒死的話。就像母親的手機,不見了也許是件好事情,被回憶折磨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當然,她是一萬個不願意失去它的。
下了車,晚風吹來很是舒服。剛才還很不喜歡的,也許人就是那麼善變的吧,她當然也知道包括自己。
原來計劃是想跟宿舍的好好吃頓飯就回宿舍睡覺的,誰知道學生會要組織了一起吃,說是作為這次旅遊的圓滿結束。她能怎麼樣?不吃白不吃,只能奉陪到底了,越來越貪小便宜她真開始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原來的羽飛了。
大家一起聚餐其實的確很有趣的,還是這麼大的一班人一起吃。雖然大伙在學校附近找了一間相當大的食館,但是大廳裡還是被這班年輕人霸滿了。
吃飯人多了自然就熱鬧,儘管雨霏是第一次和這麼多女生坐在同一桌子上去吃飯。一開始是有點不自然,菜什麼的自然都是倩潔夾給她的。但之後聊開了,想到自己現在也是女孩身也就沒什麼所謂了。
她還真想不到原來真的那麼多人認識自己的,連隔壁那幾桌都知道她是誰。想畢就狠狠地揪了一眼男生那邊的王凌飛,心裡咒罵著他,搞啥不好竟然偏要搞那個。
突然看到男生那邊吵吵鬧鬧的還真是懷念,想到老是被李森他們灌酒就搞笑了,現在他們幾個還是一如既往地在酗酒,好像真的不用錢的那樣,想必今晚回去宿舍又要蹲在廁所幾個小時了。
怎麼說呢,說是這麼說,最後雨霏還不是被林潔那丫頭硬生生地灌了幾回合。差點沒吐出來,幸虧有倩潔拉住林潔,要不她還真回不來了。雨霏萬萬想不到,原來女生都這麼能喝的,真是一群壞人。
十一點半是女生宿舍關門的時間,那時總有一群男女在門口依依不捨的。然後就會有個老宿管啊姨拿著石塊敲擊鐵門,提醒女孩子們關門的時候到了。還一面敲一面將門由左而右慢慢拉上。
倩潔說女生這邊都管那種敲擊聲叫喪鐘。因為大門是柵欄式的鐵門,門下有轉輪,方便鐵門開關。即使鐵門拉上後,隔著柵欄,門內門外的人還是可以互望。所以常有些熱戀中的男女,在關上鐵門後,仍然穿過柵欄緊握彼此的手。
有的女孩甚至還會激動地跪下,嚶嚶哭泣。很像是探監的感覺。就是說嘛,雨霏就感覺這個學校什麼都離譜就是這點做得蠻到位的,這點其實和她沒有太大關係。因為她一直覺得那些所謂的情侶們要實在是纏綿到不行的話,出校門拐彎,旅館還是幾步腳而已。
還別說,這裡的多,其實出去的還真不少。
以前她和劉傑都常常在十一點半來女生門口,看這種免費的戲。因為他們都沒有女朋友,心想晚修完就過來圍觀下咯,順便看看美女。不過想不到還真的碰上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幾天下來,去表下白卻吃了一臉的灰,哎。結果還鬧到全宿舍的都知道了。真是丟死人。
喪鐘剛開始敲時,她們便跟李森他們幾個揮手告別,準備上樓去。不過雨霏看他們幾個那樣子都好像不大行,走起來都是腳下畫十字的,估計都喝高了。
「林潔!!你不要走得那麼急嘛!」背後突然有人高聲喊叫。
幾個女生都被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回頭,是竟然是李森。雨霏馬上就摀住額頭,哎,真不知道那班傢伙又想幹什麼了。
李森搖搖晃晃地打了個酒呃,一把推開攙扶住他的劉傑,「林潔啊!我,我,我……」卡了好幾下才說得出來,「我想你好久了哇。」
「無聊!」林潔驚愕了一下,臉上的緋紅轉眼即逝,罵了一聲,然後就拉著謝姳的手轉身快步上樓。
倩潔也笑了起來,拉住雨霏的手也上樓去了。其實她也感覺那班傢伙還是少碰為妙,和他們一個宿舍的時候也已經受夠了,因為跟他們在一起還真是刺激,每一秒都可能發生意外。
「林潔同學啊!你,你的倩影已經深植在我腦海很久很久了呀!我,我有句話一定要說啊!」李森好像在演話劇那樣,大聲地念著對白。雖然有點口吃。
大伙這才回到宿舍,門還沒打開。林潔就伸出頭去,「你這傢伙再吵我這就下來砍死你信不?!」
「這句話只有三個字啊!只是三個緊緊牽動我內心的字啊!」李森還在大吼著。
「……」
「不要放心上,他,他只是喝醉了而已。」
「靠,這個混蛋。這哪裡像喝醉了。」
「好了好了,別管他了。」
雨霏拉了拉林潔的衣袖,試圖不要讓她太衝動。因為還真的怕她會下去暴揍李森一頓。其實雨霏也搞不明白他們發生什麼事情,不過看到林潔的臉色不大對勁時就知道應該不是什麼好事情了……
「林潔啊!只是三個字啊!請你聽我傾訴啊!」他在叫。
「林潔啊!如果我今晚不說出這三個字,我一定會失眠啊!」他還在叫。
「林潔啊!我好不容易有勇氣啊!我一定要向你說出來啊!」他仍然在叫。
「林潔啊!我要讓學校的人都聽到這三個字啊!那就是……」他終於頓了一下了。
「森哥好了!別鬧了!你醉了,回去吧,」旁邊也是醉醺醺的王凌飛趕緊拉了幾下他。
這時候,旁觀的男女也都豎起耳朵,準備聽李森說出這令人臉紅心跳的三個字。別說下面的人,其實連雨霏她們上面的那一排女生都閉住了呼吸,很是緊張。
「早~~點~~睡~~!」李森雙手圈在嘴邊,大聲而清楚地說出這三個字。
「果然……」謝姳歎了口氣轉身開門。
哎,原來是這個,等還以為是什麼呢。雨霏暴汗了一下,看看謝姳,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出來。
「笑什麼嘛你。」
「呃……」在下一秒看到林潔那不高興的樣子,雨霏馬上又摀住了嘴巴。
哎呀,就說呀,那時候也不是只有自己一個在笑嘛,幾乎是哄堂大笑的啦。哎,其實雨霏一直都感覺李森是宿舍裡最正常的,想不到今晚他搞件這樣的事情來。她真是無話可說了,對李森已經徹底地絕望了。
歎了口氣,如果白癡會飛,她只感覺自己之前的宿舍簡直就是個機場了。
「去死!」
林潔突然狠狠地丟出一件東西,他們閃了一下,往地上看,是只高跟鞋。想不到那幾個混蛋竟然往樓上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便踉踉蹌蹌地逃離現場了。
全場沉默……兩秒之後又是一陣爆笑。
回到宿舍後林潔行李都沒收拾便一屁股氣地坐在椅子上,拿出煙盒就抽出一根叼住。可是那該死的打火機也不知道為什麼,打幾下不著,又打幾下又不著,再打幾下還是不著,急得她往桌子一扔就跑去陽台洗臉去了。
「呃……發生什麼事,」雨霏扯了扯倩潔的衣袖。
「呵呵,不知道呢,」倩潔倒是嫣然一笑,走到衣櫃收拾起行李來,「哎呀,雨霏你就不要管人家了嘛,」她拿出睡衣來,「啊,對了雨霏,今晚我要和你睡,」說罷還真的把自己的床鋪捲了起來。
「啊?!不是吧。」
「什麼不是呀!」倩潔叉起了腰來。
「天氣這麼熱……」雨霏苦笑了起來,「我說師太你就饒了老衲吧……」
「饒你妹!你不許逃的。」
「你說髒話?」
「那,那有……」
兩人又是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脫身出去。可是當雨霏剛想去問謝姳的時候,她轉過頭來卻只在嘴唇上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就繼續收拾行李了。
之後怎麼了?這還用問嘛,接下來這幾天李森和林潔果然又紅了一把,本來他們就廣為人知的了,現在卻更被人傳為佳話。雨霏倒是有點感謝他們,因為他們兩個的關係,她那件事已經大大地淡出人們的記憶當中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