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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校場依舊兵馬崢嶸,披甲操練,士氣高漲,而一方軍帳內,來往間人卻行色匆匆,眉間重色。
夢洄端了盆熱水撩帳,手驀地被人握住,險些灑了半盆的水。
「她怎麼樣了?」軒轅立身帳外,臉色陰沉,像是隨時都可能爆發的跡象。
「處理好傷口現下休息下了,只是被流箭射到,並無傷及要害,陛下不用太過憂心。」夢洄勉力安撫,溫柔的輕笑遽。
「我進去看看。」
說著作勢就要撩帳入內,可下一瞬就被身後的沈容與一把拉住。
「哎喲我說皇兄,人家是黃花大姑娘,你一個已婚大叔進去湊什麼熱鬧。邯」
話還沒說完,就見軒轅陛下目光驟冷望來,他心裡咯登一下,顯然大叔二字挑戰到他們偉大陛下的底線,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沈容與的衣領就被拽起,把他提了起來。
「你剛才說什麼?」發問的聲音低沉到危險。
「我、我說了什麼了嗎?」說完立馬咧嘴,那歪著腦袋的笑容就像花兒般燦爛。
二人正說話之際,帳內又走出來數人,軒轅的眸子深了深,鬆開快斷了氣的沈容與朝他們開口。
「白薇,你們過來。」
剛出帳的幾人見是陛下,當下愣了愣接著提步而來。
「白微(木藍)參見陛下。」劃一跪下。
軒轅望著下跪的二女,眼裡厲色立時斂了起來,上前兩步扶起二人。
「不在朝野不用行此大禮。」目光盯著兩人濕紅的雙眼,聲音也低了起來,「他們都還好嗎?」
二人相視了一眼,好一會白微才垂首道。
「回陛下,我們一眾只回來了二十餘人,隊長黑錫也沒有回來。」
近百人的隊伍,歸來之人竟寥寥可數,話到此刻連空氣也不免沉重幾分。
「杯雪素來擅長夜襲之道,怎會有如此大的變數?」沈容與沉聲發問。
「回沈宗正,北辰以糧倉為界設了個死陣,便是將軍夜襲之日才可窺探內裡,我們也從未見過如此兇猛之陣,處處皆是死區。」
軒轅看著她們二人,手心卻滲出些汗,緩聲道。
「晚些來我帳稟告。你們先去休息再去協助飛歌將軍等人吧。」
「是。」
「是。」
待二人退下,沈容與才敢出聲問一側始終沉默的女子。
「聽說黑錫是替杯雪死的?」
心弦微微一動,夢洄點了點頭。
「那杯雪……」
「沈公子。」夢洄徒然打斷他的話,眸光清冷,看向他,說的很輕。
「公子別問了。我們是軍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生死離別與忠義。面對死亡,我們沒得選擇。」說著躬了躬身,再不看二人臉色,轉身朝遠處藥方走去。
「你覺得你能問得出什麼?」
軒轅擰眉,陰沉地瞥向身側之人,冷冷掃了他一眼。「這麼多年了,你還看不清她這點。她若要呼一聲痛,那就不是能指點百萬兵馬之人。她的那顆心只怕早在再遇見我們之前便百煉成鋼。」
說著,帳幔一掀,兩個人就杵在原地呆了。像是她雖不至於萎靡不振但也至少是沉默,
來個靜臥生姿的的場景,可誰知,是一幕只有一個外表特徵是女的人雙手握著包子在發命的啃著的場景。
檸願聞有人進來,突然轉頭,整個人就傻了,再扭頭看看公主又看看帳門處二人,當下就跳了起來。
「那個不是這樣的!公主剛醒,她剛才明明很虛弱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說的時候整個人都要哭起來了。
接著又氣悶地一把拍掉龍姒裹的手,把包子窩在懷裡,「我吃,公主是給我吃的!」
二人為了眼前這麼一個鞠躬盡瘁維護主子形象的檸願頓時有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在這時,再伴隨著龍姒裹打了個飽嗝聲,全場徹底安靜。
好半響:
「那個……挺尷尬的啊。哈哈」某龍抹了把嘴,對著二人歪著腦袋裂開了嘴,「不如,我給你們講個笑話?」
眾人:(請原來嫿子打不出來一副被雷劈爽死的表情)
倒是軒轅琉錚最先反應過來。「芹菜蟹黃餡兒的不利於傷口恢復。」軒轅冷笑了聲,他這幾年,什麼特別的長進沒有,就能嗅一口標準的包子。
眾人:「……」
可就早沈容與要發話時,外頭一聲急報傳來,瞬間就像掃入帳內的一陣急風,瞬間令眾人清醒過來。
「——報!皇后娘娘隨糧軍駕到!」
這一時刻,所有人都沉默了,龍姒裹也將擱在被子外的的手慢慢收回被裡,輕握成拳。
斂眉的瞬間,望進軒轅琉錚別有深意的黑眸裡,當即笑了笑神情間有些淡然。
二人間的眼波流轉自然沒有被眾人看進眼裡,皇后突然駕到,又隨著糧倉大軍而來,眾人震驚之餘趕忙朝龍姒裹道了聲,出帳迎駕去了。
可軒轅還是靜靜看著她,冷冷無言,複雜的眸光隱隱有什麼閃爍,龍姒裹辨不清。
「你還不去嗎?」龍姒裹目光掃了眼空蕩蕩的帳內,突然打破寧靜笑說。
凝視著她的神情,動了動唇,「她是皇后。」
龍姒裹卻笑了,點了點頭,「她當然是皇后。」
可軒轅卻被她這一笑,有種寒水淋頭的感覺,難以理解她現在的心思,似乎這幾個月二人的風雨同舟不離不棄是種心痛的錯覺。
「我說,她是東歌皇后。」
聽著他一字一頓的咬字,她撩了一下耳側的碎發,神情很淡。
「我知道她是你的皇后,過不了多久她還是這片大地的皇后。」說道此處笑了笑,
「你不走,不會以為要我現在這模樣還得去跪迎她吧?」
那種淡淡的神色中透出的隱隱的氣魄和傲然的威儀令軒轅琉錚不禁蹙了眉,她這副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刺眼。
看著怒然拂袖而去的身影,龍姒裹的心頭竟湧起了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檸願一直閉嘴站在身側將所有收進眼底。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何處是眼前這個女子的歸程。
為什麼卻在她冒著生命危險趕回來,化解了二朝的危機後,皇后二字便瞬間淹沒了她所做的一切。
龍姒裹默默地躺在冰冷堅硬的床榻上,靜靜地聽著三軍歡呼,樂官禮吏鳴樂盛世之聲。
手中的檀木名牌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幽然的光線,手指輕輕地撫這黑錫二字時一頓,
「檸願,白姐姐還在疫區助診嗎?」
「是的,公主。」
「皇后來的消息不久後也會傳進去,晚上你接她來與夢洄一塊睡。」
身側良久一言不發,她側首望著檸願,輕聲安撫。
「怎麼了?」
檸願僵著身子看她,就是不說話,眼波連轉間是濃濃的不滿,龍姒裹被她的眼神逗笑。
「檸願,要學會伺機而動。但現在你必須忍耐。她是皇后,沈容與敬重她是正常的。」
嘴角輕扯一下,檸願也不傻。
「你好不容易回來,他答應過我第一時間來看你。」
「可是他來了不是麼。」
「但他們都走了!」檸願焦躁出聲,當下別開臉不看倚床的女子。
「檸願,大度一點。身份再高亦不算是真正的高貴,我們自有我們一套的活法。」
龍姒裹肩胛受傷不便,也只得招了招手,檸願會意上前握住她的手,頓覺手心一陣冰涼。
龍姒裹的話就清晰的響在她耳邊。
「聽著,要像男子一樣去思考,對待男人也是,永遠不要專注於小家之氣。否則,你就立即給我回天庭,聽懂了?」
這話聽來不震撼是假的,檸願微微抬眼看龍姒裹,手心凝汗。這個女子此刻在無聲訴說著這個世界勝者的法則。
「有些事情有所求,亦有所不求,求之圖以安心,不求亦保有理得。檸願,公主不是教你如何委曲求全,而是伺機逢生。人心亦一般,你與他最美的愛情是還未開始的感情。」
她顫了一下,好一會兒,這才明白她話中深意。
龍姒裹就是龍姒裹,心境決定一切。
「可是公主,你不難過麼?就算您心裡裝得不是陛下,可是他說他的皇后之類的話語,檸願聽著也不舒服。」
「不然呢?」她笑,取來身側軍文翻看。「我都把他氣跑了。」
「他那是著急去看他的皇后。」檸願臉色不愉。
姒裹被她逗笑,摸了摸她有些凌亂的髮髻,那是她辛苦照顧自己的證據。
「檸願,你是不是覺得公主在你眼裡一直在忍讓這一切?」
檸願心底很沉,眼角卻有些濕,閉不做聲。
姒裹眼睛明亮,心中瞭然,就著她攙扶的手坐直了身子,用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她。
「那是因為檸願沒來得及參與我的年少時光,小時候的我天不怕地不怕什麼禍都敢闖,我二哥氣惱說是因為師父的介入才扭轉我的世界,長老們卻說師父是他們的救星。可是檸願。他們都不知道,維持我與師父多年情分的其實不是那斷千年的歲月,而是當我出生時他在漫天桃花中的驚鴻一筆,就是那一筆,我才有了年少與如今的一切。」
「可公主,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天神與軒轅陛下,他們任何一位都是你很好的歸宿,檸願不信天神是那種拘泥於舊俗之人,陛下也不會是!」
檸願用極盡期盼的眼神望著她,再穩不住心神。
「我有求得的,檸願。」龍姒裹輕輕開口,仿若歎息,耳畔依舊是皇族樂禮之響,她淡淡一哂,道,
「我如今退的一千步就是將來進的一萬步,我相信如今九重天上再不會有仙存有質疑我之聲。我如今做的一切是我的職責所在,但不代表我龍姒裹大業之後還依舊會做這些種種之事。」
她昂起頭,眼中意味深名。
「我如今還的是師父舊時給我的溫暖曾經,待一切都了清後,我的曾經,我的快樂,該拿回的,該是我的,我會一樣一樣的討要回來。」
「我必須,讓自己重新幸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