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海蘭珠若有一絲好歹,那麼哲哲便是首當其衝,他是萬萬饒不了她。
哲哲心中長歎一聲,面上卻再也維持不了那般端莊的神色,眼底卻是一抹灰敗,就連那唇角的笑容也是如此的心灰意冷。
「皇上說笑了,臣妾定是會護宸妃周全。」
皇太極復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玉兒母子,清冷出聲;「玉兒,朕離宮的這些日子,你便隨著皇后娘娘一同照顧著宸妃,至於九阿哥,朕已經找好了乳娘照顧。這段日子,你便一心一意的相助著皇后吧。」
玉兒大震,不敢置信般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這便是在威脅著她,若她膽敢有一絲的輕舉妄動,便和自己的兒子永無相見之日嗎?皇上,你怎能為了那個女人,心思縝密到如此地步?連你的妻兒都要計算進去?
就這樣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究竟有什麼魅力?皇上,您究竟是為了什麼?
究竟是為什麼?這個問題,玉兒窮盡一生,都未能明白。
「玉兒?」皇太極瞧著她出神的樣子,不悅的聲音淡淡揚起。
「皇上明鑒,玉兒並非不願去侍候姐姐,而是九阿哥實在太小,離不開額娘的照顧啊皇上!」玉兒淚眼婆娑,拉過福臨,希望皇太極可以收回成命。
「朕只不過讓你在朕離宮的這段日子去陪陪宸妃罷了,你們母子來日方長,待朕回宮後,朕自是會讓那些奴才將九阿哥送回,你只安心照顧宸妃即可。」皇太極語音沉穩,一派的雲淡風輕。只有那凌厲的眼眸透出他此時的心境,玉兒在他逼人的注視下,竟是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的將頭低垂了下來。
她知道,皇上此舉分明是拿九阿哥作為威脅她的利器,若宸妃有個好歹,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臣妾謹遵皇上聖意。」玉兒閉了閉眼眸,攬緊了懷中的稚兒,輕輕出聲。
皇太極頷首,一手握住海蘭珠的柔夷,眼底再不復方纔的神色,而是溢滿了溫柔與深情,他凝視著眼前的女子,語氣裡卻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宸妃聽旨。」男人的聲音響在海蘭珠耳邊,卻是令她一驚,抬眸望去,只見皇太極唇間含笑,定定的瞧著自己。
她無暇多想,立時起身跪在皇太極面前,恭恭敬敬的言道;「臣妾領旨。」
皇太極在眾人不解的眸光下,竟是伸手將自己腰間的金牌解了下來,沉聲道;「見此金牌如朕親臨,持此令牌不僅可調動宮中侍衛,更可以令留守京中的正黃旗,鑲黃旗親兵惟命是從。宸妃,此枚金牌非同小可,朕今日便將它賜予你。若有人膽敢對你不敬,你直接可調動宮中侍衛或宮外親兵,朕許你先斬後奏。」
一番話,卻似一聲驚雷般,響徹在大殿上空,久久不散。
「皇上」海蘭珠大驚,只沒想到皇太極不僅為了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密,更是將象徵皇權的金牌賜予,這讓她,如何受得起?
皇太極笑了笑,將手中的金牌遞在海蘭珠面前,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還不快拿著。」
海蘭珠心中震動不已,如潮般的感激,愧疚,淒楚,哀傷洶湧而來。你已經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若是我等不回你,我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海蘭珠眼睛濕潤了,喉間卻是滿滿的酸澀,她雙手顫抖著接過金牌,恭聲道;「臣妾領旨。」
皇太極眼底閃過一抹欣慰,如此,他方才可以安心的上戰場。
「來,快起來。」皇太極起身,親自將海蘭珠扶起。他掃了一眼依然跪在殿下的哲哲等人,只道了一句;「你們也起來吧。」
哲哲面如死灰,任由熱議娜扎扶著回到座位,卻似一個木偶一般,雙眸裡全是空洞。
玉兒瞧著哲哲的樣子,心中卻也滿是悲涼,隱隱,竟還含了一絲恐懼。她緊緊地環抱住九阿哥小小的身子,仿似那樣可以為她帶去些微的力量,可身上卻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哆嗦。
「額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很冷?」四歲的福臨奶聲奶氣,睜著清亮的瞳仁看著自己的母親。
「沒事,好孩子,額娘不冷。額娘,只是心寒罷了。」玉兒幽幽出聲。
「福臨長大了,福臨給額娘暖一暖,額娘就不難受了。」福臨說著,雙手搓了搓,捂在玉兒的胸口,天真的道;「額娘,你的心還冷嗎?」
玉兒看著兒子粉妝玉砌般的小臉,面上雖是在笑,眼底的淚水卻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
只一瞬,玉兒便將自己的淚水盡數擦去,眼底,再也尋不到一絲濕意。額吉的話再腦海中響起,這深宮裡,最沒有用的便是眼淚。她冷眼向主位望去,卻見皇太極正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在海蘭珠碗裡,那眼底的溫情卻是掩也掩不住。
呵,這宮裡,也只有海蘭珠才有哭的權利。只有她的淚水才可以讓那個冷清冷心的帝王心疼不已,而自己,甚至包括母儀天下的哲哲,都早已失去了哭的資格。
沒有人會心疼,又哭給誰看?
「額娘,皇阿瑪為什麼老是幫宸妃娘娘夾菜啊?他都沒有為福臨夾過菜呢。」稚子清脆又含著委屈的聲音響起,拉回了玉兒的思緒。
「因為,宸妃娘娘長得美,所以你皇阿瑪才這樣對她好。福臨啊,等你長大了,千萬不要像你皇阿瑪這樣好不好?」
福臨皺著眉頭,看著主位上那個嬌嬌弱弱,身姿纖細的女人,他實在是看不出她究竟哪裡美。聽到額娘的話,立時乖巧回話道;「額娘放心,等福臨長大了,一定不像皇阿瑪那樣只陪妃子,不陪兒子。」
玉兒看著懷中的孩子撅起的小嘴,那副可愛的摸樣瞧在眼裡不由得既是心酸,又是安慰。
鳳凰樓。
宴席散後,皇太極卻並未送海蘭珠回關雎宮,而是命人取來披風將她細密的裹好,帶著她來到了城樓上。
天邊玄月高懸,皇太極從身後攬住海蘭珠的纖腰,徐徐夜風吹來,帶來些許涼意。
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蘭兒,冷不冷?」說著,皇太極只更攬緊了懷中的女子。
海蘭珠笑著搖了搖頭;「這種時節怎麼還會冷呢?」
皇太極握了握她的手,發覺她的柔夷一片溫暖,心中方才安定下來,只笑著吻了吻她的前額。
「阿極,方才在宴席上,你為什麼要將你的令牌賜予我?」海蘭珠輕輕出聲。
「傻瓜,我此番趕往前線,心裡最牽掛的便是你。只有將你安排好了,我才能放心去沙場殺敵。」
「可你都已經讓皇后和莊妃親自照料我了,現在又把令牌賜給我,我就擔心別人會說你,說你」海蘭珠低眸,躊躇起來。
「說我是昏君,說你是禍水,是不是?」皇太極笑著,清亮的眼眸滿是柔情的凝視著眼前的女子。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還這樣做?」海蘭珠嗔道。
「蘭兒,你怕不怕?」皇太極收斂了笑意,正色道。
「無論被人怎麼說我都不怕的,可是我擔心你」
話音未落,皇太極卻是將食指豎在海蘭珠的唇瓣前,止住了她餘下的話語。
「你為了我都不怕被人說成禍水,我又豈會擔心被人說成昏君?蘭兒,我就是要寵著你,就是要對你好。無論別人怎麼說我都不介意。我以前和你說過,我要讓後人提起我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你。我希望他們記住的不僅僅是我的功績,更能知道我皇太極深愛一個女子,她叫海蘭珠。」皇太極大手撫上海蘭珠的臉蛋,一番話只說的情深似海,蕩氣迴腸。
海蘭珠迎上他的視線,卻是怔怔的留下了一串晶瑩的淚珠來。她靜默無言,任何的話語在此刻都顯得是如此的蒼白,在這個男人的如海深情面前,她的內心再一次的震動不已。只伸出手,緊緊抱住皇太極的腰身,將自己埋在他的懷裡。
「你呀,高興的時候要哭,難過的時候要哭,感動的時候要哭,悲傷的時候更要哭。我這輩子就沒遇到過比你更愛哭的女人。偏偏我這身的鐵骨硬是被你的眼淚生生化成繞指柔了。」皇太極無奈的笑著搖頭,輕輕的為她拭去淚痕。
倆人相互依偎,萬籟無聲,天地間放佛只有他們二人。
「阿極,你看,天上好多的星星。」良久,海蘭珠抽出身子,將眼眸看向天際。
皇太極攬著她,也將視線投向那一望無際的星河。
「你知道嗎?小時候在科爾沁,我最喜歡躺在草地上看這些星星了。」海蘭珠唇間掛著笑意,眉眼彎彎的摸樣,溫婉明媚。
「是嗎?卓林難道就沒有陪你一起看?」皇太極戲謔道。
「你就是小心眼。」海蘭珠嗔了他一眼,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接著道;「那時候,我經常會聽大人們提起你,每個人提到你都是豎起大拇指,不住的誇讚。他們都說你有勇有謀,為人最是穩重,而且又會知人善用,還會漢學。騎射功夫也是頂尖的好。總之,就是你的好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海蘭珠眼眸溫柔,令她身後的星河黯然失色。
「哦?如此說來,科爾沁的人倒是很有眼光。」皇太極眉頭一挑,笑著道;「是不是從那時候起,你心裡就惦記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