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冷睿回到小木屋內,他將那碗血從生火到處理乾淨用了一個多小時,而戴雨瀟還在沉睡中。
老婦人坐在一旁,輕輕的搖著芭蕉扇,慈愛的目光落在熟睡的戴雨瀟身上。
「她長得跟她媽媽一樣俊俏,當初她媽媽可是小鎮上的一枝花,是整個小鎮的驕傲呢,追她的小伙子,有一個連那麼多……」老婦人提起她令人驕傲的女兒,笑的合不攏嘴。
「外婆,您不是說她只是睡一小會嗎,怎麼到現在還沒醒?會不會……蛇毒沒清乾淨?」慕冷睿擔憂的緊鎖起濃眉。
「小伙子,你們是不是走了很長的路?」老婦人笑吟吟的問。
「是啊,走了很久,這兩天來都在走路……」慕冷睿照實回答,還在想她這麼問,是跟戴雨瀟沉睡不醒有關係嗎。
「那就是了,就算不中毒,走了那麼長的路,躺在床上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老婦人一語中的。
慕冷睿不由得心中暗笑自己太多慮,神經過敏,連基本的常識都忘記。
這時候他感覺頭腦一陣暈眩,有些站立不穩,他扶著床邊,慢慢蹲下來。
難道,他也是因為步行太久,過於疲累才導致眩暈?這種頭重腳輕的感覺,真的很難受,除了暈眩,他還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一陣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小伙子,你怎麼了?」老婦人對這個相貌堂堂的小伙子頗有好感,尤其他一口一個外婆,喊的她心裡樂開了花。
「外婆,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慕冷睿抬起頭,沖老婦人擺擺手,他的臉色蒼白,雙眸半睜半閉,眼神有些渙散。
老婦人長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摸摸他的額頭,怎麼那麼燙,燙的她倏地將手縮回來,再看看他的臉,好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還有點發青,而他的嘴唇,居然開始腫脹起來。
「小伙子,你是不是也中毒了?身上有沒有被毒蛇咬過?」老婦人拿起他的手臂,看了又看,找尋著有沒有可疑的傷口。
「外婆……我沒有被蛇咬,只是給她吸過毒……」剛剛說完,慕冷睿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上,現在不僅僅是暈眩,還感覺經脈間針刺的疼痛,像萬千隻螞蟻在同時啃咬。
「小伙子,快把這藥粉吞下去,快!」老婦人倒出一撮藥粉給他,小腳顛簸著快步走到外面倒了一碗水給他。
慕冷睿將藥粉倒進嘴裡,胃裡還是翻江倒海的難受,一陣乾嘔,差點把藥粉吐出來,喝下老婦人遞過來的水,才勉強壓制住。
「小伙子,有沒有感覺好一點?」老婦人佈滿皺紋的臉,神色肅穆。
「頭,還是好疼……」慕冷睿抬起手,捶捶腫脹的頭,麻木的頭皮沒有半點知覺,只是內部那種刺痛,在他頭腦中來迴旋轉,襲擊。
「小伙子,你上床休息會……過會就會好的,剛才要是知道你吸過毒,早點給你服下藥粉就不會這麼難過了……」老婦人費力的將床上睡熟的戴雨瀟往靠近牆壁的地方挪,她一個乾癟的小老太太,儘管戴雨瀟瘦弱,挪起來也是相當吃力。
慕冷睿用手撐住地面想站起來幫忙,可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手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他用力的在地面上捶打,可是施打在地面上的力度,輕而又聽,聽不到半點聲響。
他神經恍惚的瞟了一眼不聽使喚的手,發現手的膚色已經發黑,和剛才戴雨瀟的樣子差不多,整隻手像是沾染了一層黑色的油墨。
這蛇毒,真的有那麼厲害?他沒有被咬傷,只是用嘴唇幫戴雨瀟吸毒,而且他的口腔和嘴唇根本沒有傷口,蛇毒還是滲透進了他的血液,滲透進他的胃裡。
老婦人將戴雨瀟挪到一旁,口中喃喃的念叨:「這個源兒,怎麼這時候跑了,半點忙都幫不上……夢琴是他的妹妹,就算是鬼魂,又怎麼可能害他,他幹嘛那麼害怕……」
老婦人過來攙扶慕冷睿,他很想自己爬上床去,可是渾身因為劇烈的刺痛軟綿無力,根本站不起來,在老婦人的攙扶下,才勉強站起來,然後一頭栽倒在床上。
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心裡感歎這毒蛇,這樣一種生物怎麼會這麼厲害,輕輕的咬傷一口,就足以要了人的命,他慕冷睿,堂堂的慕家大少爺,也被蛇毒侵蝕的脆弱不堪。
他恍恍惚惚的看到,老婦人又拿著煤油燈,從布包內取出那枚銀亮的細針,在煤油燈的火焰上燒烤一下針尖,用這種古樸的方式消毒後,拿起他的手,將針尖刺進他中指指尖。
指尖沒有任何疼痛感,只是感覺到全身的刺痛感,由頭頂的天靈蓋至腳底板,那種刺痛感流動一樣的消失,像是水流一樣從他身體緩緩流逝,慢慢消退。
直到最後,那種疼痛感徹底消失,而渾身還是沒有一點力氣,手臂都沒辦法抬起來,很虛脫的感覺,全身的細胞都還處在休眠狀態中,需要一點時間調整狀態恢復常態。
老婦人拿著一隻碗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神情放鬆下來,「小伙子,你看看,你比我外孫女中毒還深,這流出來的黑血都快一大碗了……」
慕冷睿歪下頭,無力的笑笑,笑容很蒼白,剛才他抱著戴雨瀟一路奔跑,一直精神緊張,這些都促進血液循環,自然蛇毒蔓延的更快,只是剛才一直精神緊張忽略了自己,將戴雨瀟的事情處理好後,才感覺到中毒的跡象。
「外婆,謝謝您,若不是遇到您,我們兩個,都要拋屍荒郊野嶺了……」慕冷睿無力的道著謝,眼皮越來越沉重,他努力的支撐著。
「小伙子,別說客氣話,咱們是一家人……」老婦人笑吟吟的端著碗走出去,想是將那碗血拿出去燒掉。
老婦人顫巍巍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口,慕冷睿就覺得眼皮沉重的再也抬不起來,他下意識的握住身邊戴雨瀟的手,疲憊不堪的昏睡過去。
戴雨瀟最先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手被慕冷睿握得緊緊的,彷彿時刻擔心她會逃掉一般。
她側過身,將手從他的手心緩緩抽出來,一手撐著頭,有些癡癡的看著面前安靜的睡著的這個男人,竟情難自禁的差點落淚,他們經歷了太多凶險,睡醒之後還能看到他,此刻她覺得很幸福。
他的臉,在洗盡白日裡的疲憊之後,竟然看起來像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嬰孩,他的眼皮即使在熟睡中仍會偶爾跳動一下,連帶著濃密而纖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讓人看在眼裡,柔軟入心。
戴雨瀟把手緩緩的伸向他,微顫的指尖輕撫著他面龐上方的空氣,卻始終不敢觸碰到他的臉頰,唯恐驚醒了他。
不知是心靈感應還是什麼,慕冷睿竟然微微的睜開了眼睛,大概還在朦朦朧朧的夢著,分不清真實還是夢境。
戴雨瀟也愣住了,連伸出去的手都僵在他的面前,忘記了收回。
慕冷睿半夢半醒中微微的動了動唇,伸手驀然捉住了她的手,囫圇的嘟囔了句:「寶貝,你醒了?天色還早,再睡會吧……」
慕冷睿再次睡著了。戴雨瀟的手再次被他攥在手心裡,心怦怦的跳著,好一陣才得以平息。這個曾經倨傲的不可一世的男人,總是在不自覺間,給予她那麼多毫不掩飾的溫暖。
透過用木棍支起的小木窗,遼遠的夜空如點綴著無數璀璨鑽石的藍色綢緞,美得讓人著迷,美得讓人窒息。
戴雨瀟俯下頭去,想吻一下這個男人光潔的額頭,還沒觸碰到他的肌膚,門口邊驀地有亮光閃進來,隨後進來的是一位鬢髮蒼蒼的老婦人。
「乖孫女,你醒啦……外婆給你煮了粥,趁熱喝一碗暖暖身子……」老婦人笑的合不攏嘴,露出幾顆稀稀落落的牙齒,一臉慈祥的笑意。
「外婆?」戴雨瀟有點怔然,腦筋飛速旋轉,片刻便反應過來,慕冷睿抱著她跑向山坡,跑向小木屋找人求救,那麼眼前這位慈祥的老婦人,就是她母親的母親,她的外婆。
老婦人一直慈祥的看著她,對她怔然的反應不急不躁,她顫巍巍的踱進來,將煤油燈擺放在床頭櫃子上。
她看看還在熟睡的慕冷睿,想起剛才是想低下頭吻他,這個動作不知有沒有被老人家發現,而且他現在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在老人家面前,不由得羞餒起來。
「外婆……這麼晚了,您還沒睡,還煮粥給我們吃……我自己來就好了……」她第一次喊著外婆,情不自禁,熱淚盈眶。
她起身想下地,想把那隻手被慕冷睿緊緊握住的手抽出來,抽了幾抽,他握得太緊,根本抽不出來,在外婆面前,有點著急起來,又擔心驚醒剛剛睡熟的慕冷睿。
這樣想著,她有點犯難的抬頭,迎上老人家理解的充滿笑意的目光。
「乖孫女,別動,這個小伙子,為了救你,可出了不少力,他自己都中毒了,卻還只掛念著你,你的毒解了他才意識到自己也中毒了,別打擾他讓他多睡會吧……」老人家輕輕拍拍戴雨瀟的肩,示意她將那只被慕冷睿握著的手落下。
「什麼,他也中毒了?他不是說,他口腔和嘴唇沒有傷口應該不會中毒?」戴雨瀟驚詫的瞪大眼睛,被慕冷睿握著的手輕輕顫抖。
「這是毒蛇啊,毒性那麼強,他吸完毒就算吐出去了,毒液也會隨著唾液進入他的胃,透過皮膚滲進他的血液,沒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只是發作的時間稍微遲些……」外婆顫巍巍的轉身往外走,枴杖輕輕的點到地上,好像也擔心吵到那個睡熟的小伙子。
戴雨瀟鼻子一酸,淚水落下來,這個男人,中毒的情況下抱著她跑了那麼多路,這些情況若不是外婆提起她渾然不知,她果斷的快速在他額頭上吻下去。
有一滴淚落在他的額頭上,晶瑩剔透,他額頭的皮膚輕輕顫動,眉尖緊蹙,在睡夢中微微動動唇,繼續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