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澈目光緩緩挑向女子,慵懶輕魅的眸中蘊了一抹寒。
女子盯著眼前的雪衣男子,臉上的表情由怒轉驚,微張了嘴。
這個男子,週身散著清冷的氣息,面容卻是如紅蓮般冶艷絕美,這兩種極端,竟是為一人所有。
女子微微別開眼,沉聲問道:「就是你?」
連澈微挑了眉,不可置否汊。
「為何要插手?」女子皺了皺眉。
連澈淡淡開口,「同你一樣。」
女子微微一楞,卻也再說不出什麼朕。
見氣氛有些僵持,連彥率先收手,放開了那名男子。
男子似有不甘,卻沒再動手,只恨恨的斜了連彥一眼。
清淺見雙方都停了下來,忙一步跨至連彥身前,微蹙了眉將他環顧一遍,「二公子還好麼?」她清靈的嗓音此刻蘊了點點憂。
連彥目光輕輕落向身前的女子,抿了嘴唇微微頷首,輕聲道:「嗯。」
清淺點點頭,回頭瞪了一眼剛才與他對持的男子。
男子看到回過頭來瞪自己的清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噙了一絲笑,暗沉的眸光一直鎖在她身上。
那目光讓清淺渾身不自在,她皺了眉,微微不耐的別開了眼。
男子突然一笑,掃了清淺一眼,看向那女子,「罷了,菱兒,我們走,這裡讓給他們。」
男子將折扇別在腰間,攬了女子往門外走去。
臨走時,他還不忘回頭向清淺拋了一記媚眼。
小二見他們走遠,才微微顫顫的站了出來,向他們行了個禮,「請各位客官隨小的上樓吧。」
在小二的帶領下,三人向二樓最裡面的一間廂房走去。
推開古樸的房門,小二略顯拘謹的問道:「客官可還滿意?」
連澈環了一眼房內,房中擺設不多,稍顯陳舊,卻也還算得清雅。
他輕抿薄唇,微微頷首,「就這吧。」
小二咧嘴一笑,「好勒,客官這邊請。」
他熱情的走到房中,麻利的將桌子椅子用白布巾拭了一遍,才請連澈入座。
待連彥也坐定後,他向小二吩咐道:「上你們店裡的特色酒菜。」
小二喜上眉梢,向二人一揖,「是,小的這就去。」
他輕快的行至門口,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清淺從隨身的包袱中翻出了帶來的茶葉,將桌子上的茶杯燙了燙,為二人沏茶。
門口傳來輕輕的推門聲,池宋恭敬的走了進來。
聽聞剛才在大廳發生的事,他大驚,趕忙向連澈躬身一揖,「奴才來晚了,還望公子恕罪。」
連澈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無妨,剛才在馬廄,可有什麼異常?」
池宋搖了搖頭,「暫未發現異常。」
清淺又沏了一杯茶,走到池宋身旁,輕輕遞給他。
他有些為難的看著清淺,不肯接。
連澈目光越過清淺,向他道:「接下吧,你一路上也辛苦了。」他如水的嗓音隱了一絲清冷。
池宋微微一笑,接過茶杯,「多謝雪青姑娘。」
清淺輕輕笑了笑,搖搖頭。
片刻功夫,小二便張羅著菜品進來了,他熟練的報著菜名,每一道都詩意婉約。
清淺目光緩緩凝向桌子,想看看究竟這些擁有芳華絕代名字的菜色到底是哪些。
當菜品一份一份的被擱置在圓桌上時。
她卻是微怔了許久…
看來這古代的菜名和實物相去甚遠。
在天願做比翼鳥,兩隻烤乳鴿。燕草如碧絲,素的炒三絲。秦桑低綠枝,青椒牛肉絲。漠漠水田飛白鷺,小白魚莧菜羹。陰陰夏木轉黃鸝,番茄炒蛋。
而最名不副實的菜便是青龍臥雪,一盤白糖上面竟只放了根黃瓜…
清淺微揚了眉,目光輕輕環過連澈和連彥,二人只是眉眼淡淡的坐於桌前,靜候小二上菜。
待菜上齊,小二麻利的退到門口,帶上了門出去。
清淺快步走到圓桌旁,熟練的將連澈和連彥的食具燙了燙,擺到二人跟前。
將筷子遞到連澈手中,她執起公筷,開始細心的為他布菜。
看到清淺細緻的往連澈碗中添置著菜餚,連彥將目光輕輕的移至她身上。
她並未開口詢問七哥什麼,只是默默的替他布著菜。
似乎,她甚為瞭解七哥的飲食習慣…
片刻後。
清淺便返身來到了他身旁,探低了身子,柔聲詢問著他對於每道菜的喜好。
連彥只覺有些不自在,微微別開了眼,只是點頭,卻並不言語。
趁她忙著布菜之餘,他又輕輕的瞥了她幾眼,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毫不扭捏。
倒是他拘謹了。
一輪菜添完,清淺輕輕放下手中的公筷,退到了連澈身側不遠處。
連澈望了眼桌上的菜品,止住手中動作。
目光移向清淺和池宋,他淡淡開口,「你們也一道坐下吧。」
池宋微微一楞,隨即飛快的遞給清淺一個眼色。
清淺忙走上前,眉眼淡淡的看向連澈,「公子,這不合規矩…」
連澈眼梢輕輕一挑,「我吮了,都坐下。」他淡淡的言語,卻是不容抗拒。
清淺目光偷偷的斜向池宋,他躬身一揖,「那奴才恭敬不如從命。」隨即他向清淺微微點了點頭。
二人規矩的在圓桌旁落座,池宋一臉從容,而清淺卻是顯得略為拘謹。
第一次與皇帝同桌吃飯,說不緊張是假的。
清淺執起筷子,輕輕的環了一眼眾人。
連澈微垂著眼眸,一臉沉靜,優雅的小口往嘴裡送著食物。
連彥也正細細的品著碗中菜餚。
突然他抬起眼眸,不偏不倚,正對上她的目光。
清淺微微一楞,隨即將目光移向了桌上菜餚。
將她略顯窘迫的模樣盡收眼底,連彥微微一笑。
有多久,他們沒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了。
似乎至挽晴樓那次與她單獨見面之後,再也沒有過……
清淺埋下頭,兀自扒著飯。
連澈淡淡的掃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向她,「你愛吃白飯?」
清淺一頓,抬起頭來,略顯尷尬的笑了笑。
他環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必太拘謹,按自己的喜好來。」
清淺點了點頭,應道:「是。」
她皺了皺眉,目光落向那道離自己最近的菜。
沒有猶豫分毫,她便一筷子夾了下去。
而離她最近的那道菜,便是那道名字恢弘大氣,實物卻寡淡清素的青龍臥雪。
圍坐的眾人微微一頓,隨即都輕輕的別開了目光。
自覺的去忽略一個姑娘家如何將一整條黃瓜拖進自己碗中…
待他們再次上路進入嘉煙府的地界時,微亮的星已開始悄悄爬上天際。
嘉煙處於江南和中原的交接地帶,這裡的街市風格既有著帝都的煙雲如畫也融合了一份中原的婉約大氣。
清淺微微掀開了馬車窗簾的一角,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街邊的萬戶都已撐起了燈火,每戶人家屋簷下皆掛著一盞小燈籠,桔紅盈柔的光亮一直綿延至街尾,望不到邊。
馬車行至一條頗為繁華的街市停了下來,跳下馬車,清淺抬頭望去。
眼前是一間極有特色的客棧,凡是能掛物件處,全掛滿了火紅的大燈籠,映得這樓宇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彤透醒目。
千鴻客棧。
基於中午的事件,這次三人沒有率先進入店內,而是待池宋安頓好馬匹後才一同入內。
踏入店內放眼望去,寬敞的大廳內坐滿了食客,夥計忙碌的穿梭於各桌間。
客棧有三層,每層的四角都有一襲長長的薄煙紗幔,皆匯至大廳中央的頂部,而頂部中心則懸了一盞華麗的美燈籠,垂於萬重煙紗間。
走廊和大廳每隔一段距離,竟也懸了精緻玲瓏的小燈籠,層層而上。
千鴻,千紅。千紅而又不失唯美。
見一行衣著華貴的客人踏入店內,掌櫃忙熱情的迎了上來,一揖,「各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池宋走上前,回了個禮,淡淡開口,「掌櫃的,我們要四間上房。」
掌櫃一聽,眼中精光一閃,忙笑著掐媚道:「幾位客官真是趕的巧,這就剩最後四間上房了。」
池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正好。」他從包袱裡掏出銀票放入了掌櫃手中。
掌櫃咧嘴笑開,點頭哈腰,「客官這邊請,我讓夥計帶各位上樓,三樓相鄰最末的四間房便是。」
他對著裡面喚了一聲,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年來到了四人面前。
掌櫃低聲對他吩咐了幾句,他點頭,望向四人一笑,「客官請隨我來。」
「慢著,本爺也要兩間上房。」
男子一步跨到掌櫃面前,朗聲開口。
連彥剛踏出幾步,聽得身後似乎有些熟悉的嗓音,不禁好奇的回頭一掃。
此時男子也正向他的方向望去,突然男子眉頭一皺,狠戾道:「又是你們!」
連彥嘴角一挑,「是又如何?」
他收了目光,不再理會男子,繼續隨夥計向樓上行去。
「掌櫃的,爺要兩間上房,沒聽到?」
掌櫃禮貌的向男子一揖,「這位爺,上房已全部定出。」
男子緊擰了眉,下頜朝連彥的方向一挑,「可是被他們定了?」
「正是。」
男子嘴角輕揚,斜了掌櫃一眼,「我出兩倍的價錢。」
「這…」掌櫃一臉為難的看向男子。
聽到男子的話語,連彥止住了腳步,輕輕轉身。
一錠金子劃出一襲優美的弧度,穩穩的落入了掌櫃手中。
他眼睛頓時一亮,向男子婉拒,「他們給的可不止是兩倍的價錢。」
男子大怒,向連彥道:「你他嗎敢和老子爭!」
連彥眉眼淡淡的看向男子,輕笑,「似乎是你要和爺爭。」
掌櫃一看這架勢,忙哈著腰向男子開口,「這位爺,小店還要開門迎客的,還望您息怒。」
「滾…」男子陰冷的瞥了一眼掌櫃,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有什麼沖爺來,莫要傷及無辜!」連彥輕皺了眉,言語中透著微微的不耐。
男子目光移向連彥,狠絕一笑,「這可是你說的。」
「給老子上!」男子向門口喚了一聲。
霎時間,十幾個彪形大漢衝了進來,將連彥一行人團團圍住。
大廳中的食客一見這情景,忙紛紛起身,退到了大廳邊緣,生怕傷到了自己。
掌櫃被夥計攙扶起來,捂著胸口道:「大爺,求您不要鬧事,我在這給您磕頭了。」
男子目光一斜,狠狠道:「再不給老子滾,老子連你一起辦了。」
掌櫃一凜,臉上頓時煞白,忙搖著頭顫顫巍巍的退到了一旁。
清淺一臉緊張的凝著將他們圍住的大漢,掌心已有薄汗沁出。
卻仍是和連彥池宋一道,站於連澈身前。
彪形大漢們緩緩踱著沉穩的步子,在尋最好的機會,伺機而發。
池宋和連彥都有一身俊功夫,並不似清淺那般緊張,卻也蘊了抹微微的凝重。
而被眾人擋在身後的連澈只是眉眼淡淡的掃了眼四周,將目光落向男子,嘴角噙了抹悠然如風的笑意。
男子輕瞇了眼眸,盯向人群中毫無半分驚異之色的連澈。
眼前的雪衣男子分明是在笑,可他卻似是察覺到了一陣逆襲的寒意。
有微微的濕涼,從他臉側緩緩而下,沿著下頜,滴落在地。
恍惚中,似見雪色衣袖輕輕翻動,一道清悠的擊掌聲穿過人群,貫入他耳中。
瞬間,紛繁的黑影從大廳頂端唰唰落下,迅速的將大漢圍了起來。
連澈微抿了薄唇,眼梢輕輕一挑。
黑影們靈動出招,那群彪形大漢倏地躺倒在地上,一個個鬼哭狼嚎般的呻吟著,表情痛苦扭曲。
看著眼前神色苦楚,卻不知是傷在何處的那群大漢。
男子臉色一白,恨恨的瞥了眼連澈,隨即動作敏捷的竄出了大廳。
連澈輕皺了眉,掃了眼男子離去的背影,神色漠漠。
直到男子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見,客棧掌櫃才在夥計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行至連澈身前施了個禮,「多謝公子相助,才將這等惡人逼退。」
連澈微微頷首,「無妨。」
他輕輕目光掠過大廳裡仍未從驚懼之色中脫離的食客,緩緩開口,「讓各位受驚了,今日各位的帳都算在我這,你們去掌櫃那登記吧。」他淡淡一言,卻是中肯篤定。
眾人聞言微微一楞,目光紛紛聚向大廳中的雪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