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村的人沒辦法,只有找張秋生,他們與劉萍不熟。胖子大伯對張秋生說:「秋生啊,大伯老著臉皮求你了。錢嘛,好說,比去年降二成怎麼樣?」
張秋生懶得找劉萍,這個總經理總想著壞招坑他。相比較而言,吳煙也坑,但比劉萍要好得多。
吳煙正在軍區訓練基地參加軍訓。張秋生坐在樹蔭下看大學新生站軍姿,還不斷地朝隊伍嘿嘿笑。他笑的是吳煙、李秀英這樣的老兵油子,一規一矩的站著挺好玩。吳煙卻不這樣想,她以為張秋生要冒什麼壞水。
休息時,張秋生將來意說了。吳煙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再地問:「就這一件事?」
嫌少?嫌少就再加幾件!不等張秋生想花招,吳煙立即說:「行,我這就給劉姐打電話。」這是小事一件,劉萍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
吳煙與李秀英一直將張秋生送到大門口。吳煙張了張嘴,又想了想說:「秋生,外面的世界不管怎樣眼花瞭亂,也不管怎樣好玩。記著回來!」
李秀英也深吸一口氣說:「是啊,記住,你在麒林有個家,一個隨時盼你回來的家!」
張秋生這個大白癡,大木頭,一點沒明白兩個女生的意思。他壓根就沒朝那方面想,只是一般性的點頭答應。不過態度倒是極為誠懇,因為兩個女生態度也從來沒有過的溫和。
西山的縣長與書記親自帶著錦旗來感謝好年華。劉萍不僅收了水果,還在去年價上加二成。也不要什麼合同,現場收現場付錢。
李衛軍等三人還在看守所關著。警察局說了,等抓著王紹洋與洪明傑再說。你們的供述中都將責任推給王紹洋,我們是要核實的。
幾個人的老媽找張秋生。洪明傑雖然不在被關之列,但龔靜也來了。這個必須跟進,要不然李衛軍等人捎帶上明傑就壞事。雖然兒子已經脫逃,但殺人罪還是不能背,這可是死罪。
幾個婦女瞞著老公找張秋生,主要感謝他的搭救之恩。順便請張秋生想想辦法,是不是能將他們的孩子也辦個取保候審。她們知道這個很強人所難,殺人罪不是那麼容易辦的。
可是,很失望。張秋生已經走了,去外地上大學。幾個婦女就埋怨,罵自己太傻。看看人家丁秀芹,早早的,偷偷摸摸地找秋生幫忙,現在躲到香港享福去了。香港吔,那兒可是花花世界。
主犯的老媽跑了,留下我們倒霉。想想那天的情景還害怕,胡斌媽說:「到現在,我胳膊還在疼。那女警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力氣。」
龔靜也說:「我到現在還感覺到手銬的冰冷。真倒霉,那天我連褲褲都沒穿就被抓,丟臉丟大發了。」
這幾個女人沒什麼邏輯性,此時又調笑龔靜了。這個說,出門時,我在後面就看著龔靜的屁股,又白又光滑。哎,龔靜,你家有蚊子吧?我看你屁股上有個包包吔。
那個說,我回了下頭,龔靜那啥都清清楚楚。哎,龔靜,你毛毛怎麼長那麼稀?
白淑惠說:「我家那個不要臉的,就盯著龔靜的那地方看。眼睛都插進去了,拔不出來。」龔靜的臉恥得通紅,與幾個婦女打鬧成一團。
與此同時,高嘯東也在找張秋生。前幾天就想找,但恰巧,袁雅慧的大姨媽來了。好不容易等大姨媽乾淨,張秋生已經走了。
高嘯東嗒然若失,有點惶恐。雅慧得了這麼大的實惠,卻沒有一點表示。張秋生會不會覺得我們一點不通人情?肯定是了,叫我也要這樣想。
高嘯東後悔。其實來大姨媽也不要緊,正好可以表明我們真心實意嘛。張秋生即使不要也表明了我們態度,說明我們是懂事的。聽說豪門公子都很變---態,說不定張秋生喜歡大姨媽呢?唉,一個大好的機會喪失了,連說明的機會都沒有。
高嘯東只管自己後悔,一點沒考慮袁雅慧的感受,因為袁雅慧很溫順,從沒跟他說過不字。癡女人,為了愛,叫她死都行。
高嘯東對老婆說,寒假張秋生回來,一定要好好招待,哪怕大姨媽來了。袁雅慧點頭,如同往常一樣的溫順。
真實的事都有點狗血。狗血的事又惹人煩。我們暫時丟一邊,以後再說吧。
張秋生背著一個古怪的大木箱去上學。自覺做一個普通人,總不能空著兩隻手去上學吧?箱子總是要帶的。
從日本帶回兩個密碼箱,一來太小,不適合做行李箱。二來被李會元拿走了。李會元覺得這兩個密碼箱漂亮,出差時用得著,裝裝文件什麼的很好。
張秋生跑舊傢俱市場淘來這麼個大木箱。箱蓋是弧形的,加了三根寬鐵條,一個大銅鎖扣。八個角都包著很厚的鐵皮,四條立邊及四條底邊都加著三條鐵筋。兩頭各有一個大鐵把手。尼瑪,這種箱子,用大錘都不容易砸壞它。
一家人看著這箱子都笑。爺爺說:「這箱子以前是裝銀子用的,所以結實。這個箱子不算大,還有比這更大的。」
好歹算古董了吧?真不錯,竟然是銀箱。張秋生用繩子編了個網,粗枝大葉的,將箱子放進去兜起來。兩邊各有一根粗帶子,往肩上一背,向家人說了聲再見,就出門遊學去了。
然而,車站檢票員讓張秋生鬱悶了。檢票員見張秋生背著這麼個大木箱,堅持要他買貨票。
我這個箱子很輕的,裡面沒裝東西。箱子確實是空的,也就是做個樣子,張秋生沒東西需要裝箱子裡。檢票員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是按體積,與重量沒關係。」
那他們也帶著箱子,還大包小包的,張秋生指著旁邊好幾個學生模樣的人說:「他們怎麼不要貨票?」
檢票員的臉上終於有表情了,是鄙視的表情:「人家是大學生。」冒著白沫的眼睛裡分明在說,就憑你這樣也想與大學生比?
僅憑穿著,張秋生確實不像大學生。上身一件舊文化衫,還因為背箱子弄得皺不拉干。下身一條大褲衩。腳下穿一自製的踏拉板,就是一木板前面釘一廢皮帶,走起路來「啪沓、啪沓」響的那種。
張秋生還想說什麼,後面的人在催了,他堵住了別人進站的道路。張秋生沒辦法,也懶得廢話,補了二十元的貨票。
張秋生的德行是,只要他願意,上百萬的錢扔出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要是不願意呢,一分錢他都心疼。
張秋生進了站就東張西望,他要撬點什麼東西下來以補償那二十元損失。沒什麼東西好撬。總不能將「麒林站」大牌子摘下來吧?那個大鐘也不能摘。貨攤?貨攤是私人承包的,公家的事不能讓私人吃虧。
張秋生瞄準電瓶行李車。倒不是要偷,太大,偷來也沒法用。他要將行李車弄壞,讓車站的修理費超過二十元。
眼睛隨著行李車走,無意中發現旁邊的廁所。不是張秋生要方便,而是發現廁所旁的陰溝被挖開了,取出的磚頭就碼在兩旁。
這些磚頭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黑呼呼的,不像現在的大板磚是紅色。還是偷他們一些磚頭吧,便於攜帶。說不定也算是古董呢?那就賺了。
張秋生做事沒譜。這些磚頭又髒又臭,壓根就不是什麼古董,充其量也只是民國時期的罷了。再說了,即使是秦始皇時代的,廁所旁的爛磚頭,沒刻字沒雕花,沒有一點研究價值的也算不上古董。
趁著四周無人,呼啦啦,收了四十來塊磚頭進那大木箱,背起就走。不管怎樣,心頭的鬱悶算解開了。四十多塊磚頭怎麼樣也有三百來斤吧?他也不嫌累。
張秋生這一切的所作所為都被兩個女生看在眼裡,謝雲珠與劉小榮。她倆也考取大學了。兩人都是申洋藝術學院,謝雲珠是表演系,劉小榮是音樂系。
十三中今年有七個人考上大學,四個大專三個本科。校領導興奮異常,四處大吹大擂。考生們卻朝這些校領導翻白眼,尤其是那個教務主任。說是老師是抬舉他,說他是小包工頭更合適。
七個考取的學生都說,我們實際上是二十一中培養的。自從進高三,都是在二十一中上課,很少來十三中。特別考專業課時,二十一中老師不管是本校還是外校,都是一視同仁地帶,全國各地地跑。
這些都不說了。謝雲珠與劉小榮老遠就看見張秋生。見這傢伙背一古裡八怪的箱子就好笑,還靸一雙踏拉板就更好笑。兩個女生趕緊縮到來送行的家長身後,她們不想與張秋生照面。
看見檢票員刁難,兩個女生都罵,狗眼看人低!人家是高考狀元,旁邊那些大學生給他提鞋都不配,你竟將他當民工。以貌取人,狗屁不通。
送行的家長們早已等在月台上了,兩個女生也不著急。她倆要等張秋生上了車廂再進站,免得碰面不好意思。
從大玻璃窗看去,這傢伙進站竟不上車。不上車也就罷了,竟然偷車站的磚頭!這都什麼嘛。廁所旁邊的磚頭多髒啊?他也不怕臭!
兩個女生相視無言,這傢伙沒得治。主要是太聰明。一般來說,聰明人腦袋與眾不同。要不然怎麼他是狀元,而我們只勉強過線?
還有,憑他的高考成績,填報全國哪一所名牌大學都行。這傢伙竟然報雙江理工。重點當然也是重點,但在重點中卻只是二流!想不通啊,想不通。總之,人太聰明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