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生可不管謝五爺的情緒,時間到就停槳交班。謝五爺一個人划槳,小艇就在海面上打轉。一圈兩圈,三圈四圈。也沒人阻止他,任由他像個傻-逼把船划的原地打轉。牛長風本來想提醒謝五爺的,可是見張、李二人像看猴兒戲一樣興致勃勃,也就不出聲了。
謝五爺悶著頭划了一會,才發覺不對,頭暈的厲害。那三個人眼睛盡量向遠處看,只有他低著頭轉圈,頭不暈才怪。
李滿屯看著停了槳的謝五爺,笑嘻嘻地問:「老五啊,不劃了?繼續劃,像這樣狗咬尾巴似的轉圈,還真好玩的很。老五啊,你看哈,天還早,是吧?我們又不著急。你再轉幾圈玩兒?嘻嘻,呵呵,哈哈——」
謝五爺惱羞成怒,舉起木槳就要打李滿屯。木槳剛剛舉過頭,就被李滿屯一把奪過去,也不生氣依然是笑嘻嘻的說:「老五啊,不是我說你。唉,以後呢,千萬不能這樣。」李滿屯一邊划船,一邊像長輩教育小孩一樣,說:「你啊,小五子,是吧。你做買賣就好好做,對吧?你怎麼就想起來黑吃黑呢?這可是不長屁眼的事!哦,不對!你屁眼已經長過了。那你養兒子不長屁眼。喂,小五子,你養沒養兒子?」
剛才還為張秋生叫他老五生氣,這下倒好,直接變成小五,還小五子。這都叫什麼話?這是誰家的弟子,沒教好做人就放出來胡鬧!
謝五爺在東南亞一帶呼風喚雨,想不到今天被兩個小破孩當猴耍。氣的差點要吐血,恨不得立馬跳海淹死凍死算了。打又打他們不過,說就更說不過。這小破孩什麼話氣人,就專門說什麼話。要不是看著海岸漸漸近了,謝五爺真的不打算活了。
在謝五爺沉重的鬱悶中,船總算靠岸了。這是一處巉崖林立的海岸,小艇艱難的在崖石間穿行。好在無風無浪,最終靠在一處不算太高的峭壁下。大冬天的,沒人來這兒觀賞風景,也沒人來這兒掏摸海貝、海參什麼海產品,總之這兒很僻靜。
謝五爺第一個跳出小艇,向峭壁上爬去。說是不太高,也有三層樓那麼高。謝五爺餓了一天,又饑又渴又累,爬到一半就兩眼冒金花。緊跟在他後面的是牛長風,牛長風跟他一樣,只是剛才沒發瘋累要好一點。
牛長風超過謝五爺,最先爬上去,還伸手拉了老謝一把。謝五爺剛剛爬到崖頂,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就忙著找大石頭想砸那兩個小混蛋。
崖頂上石頭太多了,各種大小規格滿處都是。謝五爺掂掂這塊嫌小了,搬搬那塊可惜搬不動。最後抱起一塊大石頭,回頭準備砸時,兩個小混蛋已經上來了。
張秋生說:「老李啊,我就說吧,有的男人在外面特差勁,可在家裡卻是個好丈夫。你看老五,出差這麼忙,看到好石頭還不忘揀回家。」
李滿屯眼睛一翻,說:「揀個大石頭回家幹嘛?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醃鹹菜啊!」張秋生搖搖頭說:「老李啊,要學會當家過日子。你出差要是抱個大石頭回去給老婆醃鹹菜,比給她買個鑽戒還珍貴。知道嗎?學著點!」
謝五爺抱著大石頭,神情說不出的尷尬。他又不敢說,我抱這個石頭是要砸死你們。真要這樣說先死的是他自己。好不容易上岸了,還被這兩個小混蛋打一頓?那也太划不來了。他抱著石頭轉身,做出確實是回家醃鹹菜的架式,還有那麼一點點不屑與你們說話的神態,慢慢離開這裡。
這石頭不算太重,也只有三十來斤。平時這點重量完全不當回事,可今天是又累又餓,只覺得這石頭有千斤來重。走了大概百十來米,真的是抱不動了。回頭看看,那兩個小混蛋跟在他後面笑嘻嘻的看著他呢。
謝五爺淚流滿面,咬著牙堅持。心想,把這石頭扔了,就說改變主意了,今年老子家不醃鹹菜了。可是又一想這兩個混蛋就不是講理的人,他們非要老子家醃鹹菜,那還真沒辦法。到頭來還得挨他們一頓打,唉,鬼都怕打啊!老子打人打了大半生,今天碰到這麼兩個主兒,原來老子也怕打。
謝老五扭頭看看牛長風,想請他幫幫忙。可是牛長風也是步履蹣跚,勉力支撐著自己往前走。只有那兩個小混蛋精神抖擻,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瑪逼的,你們一人兩饅頭,大好的白面饅頭,還有半壺水。吃了喝了有勁,拿老子窮開心。唉,這破石頭咋就這麼沉呢?
終於上了大道,謝五爺扭頭問張秋生:「你們往哪邊走?」他是打定主意,張秋生往東他就往西,張秋生往南他就往北。反正打死也不能跟這兩個該死的混蛋在一起。
張秋生還沒開口,李滿屯搶著問:「你往哪邊走?」呃,我往哪邊走?我往哪邊走能告訴你們嗎?我要說往南走,那你們也說往南走,我可怎麼甩掉你們這兩個混蛋?
沒等李滿屯開口再問,一輛大貨車自北向南開過來。張秋生沒多話,飛身上了車。李滿屯當然也緊跟其後。
謝五爺見那大貨車風馳電掣,一路灰塵的開的不見影時,才扔掉大石頭。呼了一口長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得全身骨頭像散了架。再看看牛長風,發現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他一人坐在這兒。
上車的地方離縣城並不遠,沒一會就到了。張秋生兩人也沒管這是什麼地方,見到一個貌似車站的地方就跳下車。
一頭扎進車站,還好,還好,三十分鐘後就有一班車去子虛市。雖然子虛市離麒林市還有十萬八千里,但子虛市緊靠大河,有輪船直達麒林市。
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們身上的錢只夠去子虛市的車票。不管怎樣吧,去子虛市總算離家近了一步。到了子虛市身上還是沒錢怎麼辦?到了再說,咱是吃蘿蔔,剝一節吃一節。
買完車票,身上還剩八元來錢。先填一下肚子再說,都餓的前胸貼後心了。李滿屯沒練辟榖,要不是有張秋生給的兩個饅頭墊底,他現在逮到鵝卵石都能啃上兩口。
坐上車站門前的大排檔,一人要了兩碗牛肉麵。那時物價便宜,牛肉麵才二元錢一碗。身上現在只剩幾毛錢的鋼崩了,前路渺茫的很啦。面還得慢慢下,兩人先一人拿一個大麵碗,不花錢的白開水猛勁的喝。
兩人喝得那叫一個爽快,吸溜吸溜的一路響。旁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在喝雞湯。還真有人心裡疑惑,大排檔還賣雞湯?踅摸到他們身邊看看,cāo,白開水。喝個白開水也能弄出這麼大動靜?
有人問:「你倆剛從撒哈拉大沙漠來?」李滿屯頭都不抬的說:「差不多吧,剛從塔克拉瑪干來。」說完繼續喝,吸溜吸溜,一點都不耽誤喝水的時間。
面上來了,兩人像餓鬼投胎,本來吃食就快,又不怕燙,呼裡呼拉吃的不亦樂乎。張秋生一般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從不展開神識搜索。如果他搜索一下,就可以發現牛長風與謝五爺都來了。謝五爺在東頭,牛長風遠遠的在西頭。
在張秋生他們上車之後不多久,又有一輛車過來。謝五爺奮起全身之最後殘餘的力氣,勉強爬上了車。走了一段路,牛長風也爬上了這輛車。兩人也是看到車站而跳下來,指望能買到其他地方的車票。最迫切的還是要飽餐一頓,痛痛快快的喝水。
剛剛走近車站,就看見那兩個貨正在大吃特吃牛肉麵。嚇的趕緊躲在一旁,生怕讓這兩個貨看見。他們的這個決定是非常對的。張秋生兩個人雖然精明,但畢竟年輕,一向粗心大意。剛才分手時忘了搜謝、牛兩人的身。等到買完車票後,發現身上沒了錢才後悔,可是已經遲了。現在要是被張秋生發現他們,非大搜特搜他們全身不可。
一人兩碗麵,不到十分鐘就吃完。兩人又用麵碗喝白開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大排檔老闆無奈的看著這兩個人,開水已被這兩小子喝完,下面還得找別的排檔借水。像張秋生這樣半大不大的中學生,一般小老闆都不願招惹。他們吃完能付錢,那就是好孩子。
謝、牛二人飢腸碌碌,看著張秋生他們三陽開泰,又是吃又是喝的。心裡那個氣啊,吃完了就趕快滾蛋吧,還喝什麼開水?喝一碗也就得了,你們還喝兩碗,三碗。
喝水也就罷了,你們還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抽煙。大腿翹二腿地抽煙喝水,你們窮得瑟什麼哇。你們不知道老子現在是又餓又渴,就等著你們離開麼?
這個老闆也是,賣牛肉麵就賣牛肉麵,弄許多開水放攤子上幹麼?你應當立一個規矩,一人只准喝一碗開水。多了沒有,給錢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