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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章 海上驚魂 文 / 舒本凡

    滿天繁星漸漸西沉,沒有了星星的天空墨黢黢像鍋底,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張秋生起身,打了一趟拳,又做了幾百下俯臥撐。天亮後就要貓貨櫃裡躲起來,趁現在鍛煉身體。這是張秋生多少年養成的習慣,即使是在這偷渡時期也是堅持不懈。

    貨櫃裡那人還是在打坐,從上船那會起除了吃喝他就是這樣。即使吃喝,也是張秋生遞給他就吃,不遞也就不要。每次張秋生遞東西給他,眼睛睜都不睜,卻知道水或食物遞來了,手一伸接過。吃了喝了,一個謝字都不說,立即恢復原狀。這人還挑食,火腿腸午餐肉泡麵等等一概不吃,只吃水果、西紅柿。

    張秋生自從十六歲遭逢慘變,除在軍隊待了五年,其餘時間都是在監獄或江湖道上混,最是講義氣。在部隊的五年,不是訓練就是執行特殊任務,那一份生命相托生死與共的戰友情,也是世間最珍貴的情義。對朋友對戰友,張秋生向來是有多少給多少,從沒半個不字。何況現在他是心如死水,而高人本來都有一些怪脾氣。

    對這人的怪誕的行為,張秋生半點沒在心上過,該怎樣還是怎樣。

    張秋生回到貨櫃,拿起一瓶水遞給那人,等那人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又送過去一個蘋果。然後自己開始吃早餐,這麼多天一直都是這樣過的。

    像他們這樣的偷渡法,要給其他蛇頭偷渡者知道那得氣死。別人偷渡都是躲在密不透風船艙或貨櫃裡生怕被發現,忍饑挨餓。渾濁空氣,連屎尿都就地解決,死了屍體往大海一扔。張秋生還早鍛煉,還一日三餐,還仰望星空。

    水還剩下三四瓶,食物也不多了,看來今晚還要去偷。張秋生帶的給養本來是夠一個月的量,為此他冒著風險反反覆覆地溜上溜下。現在不是多了一人嗎,就超預算了。張秋生喝水是一次一小口,補充一下必要的水分就行了。那人是一次一瓶咕咚咕咚全喝完,一點不考慮淡水在大海上的珍貴。以張秋生的身手,偷點給養不在話下,已經偷了兩次了,也不在乎多偷幾次。

    一直打坐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出了貨櫃。張秋生有點詫異,但也沒看他,也許他是去方便方便。這裡有一個問題,好像這人這麼多天就從來沒方便過。他是怎麼做到的?張秋生也就是想想而已,沒往心裡去。

    不一會,這人回來了。過了一會又出去,如此反覆三四次。最後一次回來,坐到張秋生對面。這次沒結趺跏坐,而是像普通人的坐法。這很反常,而更反常的是,這人開口說話了:「我看你是以十二路譚腿、小紅拳為根基,主修八卦掌。而後又練了柔道、空手道、跆拳道等亂七八糟的外國武術,還練過軍隊格鬥、搏擊,學的雜卻又沒練過內功是吧?」

    這人不說話就不說話,一說就是這麼多。張秋生有點茫然,他都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鍛煉。僅僅是隨心所欲的打打拳做做俯臥撐。這人好像從沒出來看過。他是怎麼知道的,還知道的這麼清楚?這都不叫高人,那怎麼樣才叫高人?可惜相見恨晚,如果以前遇到這種高人非拜他為師不可。現在一切都晚了,心如死水漫無目的四處漂流的張秋生,已經沒有生的目標,也沒有了拜師的慾望。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是的。不過師傅說本門原來是有內功心法的,只是在一百年前國家內憂外患時,門中長輩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內功心法就此失傳了。」

    這人聽了張秋生的回答,沒說話背著手又出了貨櫃。

    張秋生也跟了出去。他是意志力非常堅強的人,除了部隊首長的命令,從來沒人能左右他的意志。這次竟然莫名其妙的跟著出來。

    他們藏身的貨櫃處於接近船艏部位的上甲板,前面不遠是一根高高的船吊。那人背著手看著大海不說話,張秋生站在他身後也不說話。

    天亮了,平靜的大海,像一幅淡藍色的綢緞,印襯著淺青的天空。漸漸地海水變紅,越來越紅,一眨眼在海的盡頭放射出萬道霞光,天也被燒紅。太陽在紅的海紅的天的烘托下露出半邊臉膛,慢慢地慢慢地上升,上升,突然一跳,就在了東方的半天空,把無數的金光灑向大海。

    倆人默默的觀看日出,彷彿被大自然壯麗所震憾。

    「謝謝你這些時日對我的,那個,那個」這人在選擇用什麼詞來表達他的感謝。

    張秋生聽這人說謝謝他,趕緊說:「不用謝。真的。出門在外大家都是朋友。同船過渡都是緣呢,何況我們是同船漂洋過海。」

    前面說了,張秋生這二十年,除了在部隊五年,其餘時間不是監獄就是江湖道,不論遇上誰都以朋友相稱,除非是對頭,張秋生沒對頭只有仇人。他稱那人做朋友只是江湖上說順嘴的話,沒別的意思。

    那人聽了張秋生的話,楞了一下,點點頭說:「緣,這也確實是緣。」說著話臉上露出微笑,「朋友,呵呵,老夫的朋友非常少,還是不知多少年沒見過面了。呵呵,沒想到臨死前還能有個朋友,呵呵,呵呵。」

    說著,說著,怎麼扯到死上面去了?張秋生正迷惑呢。那雙手比活幾下,然後對著張秋生腦門一指。

    張秋生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好像大腦裡多了什麼。張秋生晃晃腦袋,也沒往心裡去。就聽那人說:「這是一套內功心法,你年齡大了點,想練到大成是不可能了。不過,能有小成也就不錯,目前會內家功夫的也沒幾個。現在沒時間了,上岸後找個地方再練。」

    內功心法?傳說中的內功心法?只在武俠小說電影電視裡才出現的內功心法?

    要是以前張秋生肯定會激動若狂,倒金山推玉柱磕頭拜師。可他現在沒了興趣。他已經沒了活下去的目標,漂洋過海漫無目的,到一處算一處。內心裡他已決定,以後要是有人打他,絕對不還手,如果有人要殺他,只要不是太過無理,就讓人殺了算了,總好過自殺。那麼,武功再高強有什麼用呢?

    那人一生中,也不知多少人為了拜他為師,不惜將頭磕破;為了得到他一句兩句指點,甘願結草啣環做牛做馬。此時見張秋生得了他的內功心法一點都不激動,還是那樣站著,臉上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難道這年輕人已達到無喜無悲,無色無相,無色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的境界?看著也不像啊。那人就納悶了,高人也是人不是?

    「不喜歡?」那人終於發問了:「放進去了,要摳出來有點難。」

    張秋生搖搖頭。那就是喜歡了。張秋生還是搖頭。

    嘖,那人已經不是納悶,而是鬱悶了。想了想,點點頭:「是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武功再厲害還能厲害過槍去?彫蟲小技,確實是彫蟲小技了。」

    「不是,不是。」張秋生見他這麼說,非常不好意思,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內功心法送給你,你還板著個臉,也太不講意思:「我很喜歡,只是我已經決定戒武了,謝謝大師的好意。」

    「戒武?」有點啼笑皆非:「那有人打你呢?」

    「那就讓他打唄。」

    「那人家要把你打死呢?」

    「打死就打死好了,」張秋生無可無不可的說:「自殺有點下不了手。」

    咦——,這孩子年紀輕輕就灰心到這程度。

    「來來來,先自我介紹一下,」那人邊說邊坐下,不再是趺跏坐而是像普通人一樣席地而坐,只不過這兒沒地,是堅硬冰冷的甲板而已:「我姓張,名道函,字達果。你呢?」

    「我叫張秋生。請問大師,您兩個名字,哪個是您道號呢?」可憐的娃,真正學歷只是初中畢業,沒什麼文化,弄不清名、字和道號的區別。

    張道函笑著說:「呵呵,我又不是道士和尚,哪有什麼道號?你也姓張,看來我們還是一家。我老人家活這麼一大把年紀,雖然看淡了生死,也還是有點貪戀紅塵。你這麼年輕輕的,怎麼就這樣心灰意懶了呢?」

    是啊,我怎麼就這樣心灰意懶呢?可我不心灰意懶又怎麼樣呢?一個通緝犯能和別人一樣在陽光下勞動?能和別人一樣戀愛結婚?能公然扶老太太過馬路?

    張秋生默默不語。

    「像我這種人原本是將生死看的很淡了,看的淡並不是漠視生死。嗯,你知道我是什麼一種人嗎?」張道函說著說著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不敞開心扉就無法真正談心,也不是朋友之道不是嗎?

    「我猜,我猜是修真人吧?」張秋生確實是見人家這麼問才猜猜看。原來見張道函能憑空變出東西。雙手比劃一下然後一指,就能將內功心印入他腦袋中。還有二十多天不拉屎撒尿,那就不是普通人。張秋生雖然不常看小說影視劇,不常上網,但並不是說一點不看一次不上。信息爆炸時代,鋪天蓋地的各種信息直往人腦袋裡鑽。修仙小說,修仙影視,修仙網絡遊戲等等。生活在現在的人,尤其是年輕人有誰不知道修真的?只不過沒誰認為這事真實存在罷了。

    張秋生原本也沒當真,即使眼見蹊蹺,也沒往心裡去。張道函這麼一問,當然就這麼猜了。以前沒往心裡去,現在這麼一猜再這麼一說,張秋生登時就不淡定了。這可是修真人耶,活的修真人。這世上還真的有修真人耶,我的個乖乖隆的咚,俺不是在做夢吧?

    張道函見張秋生由原先的百事無所謂,變成現在白癡的模樣,不由好笑,不過也充分說明他原來不是有所圖而獻慇勤。是個誠實的孩子。

    「修真人也沒什麼了不起,」張道函停頓的一會,接著說:「本來我可以和你說說修真界的事,但現在沒時間了。我把有關知識還有一套修真法訣送給你,————」

    一個水手拎著油壺來到船艏,猛的看到這兩個人嚇一跳,嘴裡嘰裡哇啦的大叫。

    張秋生兩人完全拿這水手當透明,將他的大叫當耳邊風,張道函繼續說:「你這樣的無所謂生死,我也沒時間說你什麼,反正人也總是要死的,遲死早死也沒什麼分別。——」

    那水手大概知道了自己被嚇懵後不自覺的用了母語說話,人家聽不懂,改用英語喊:「你,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的?」

    「但是,你要記住,」兩人壓根不尿這水手的叫喊,張道函連頓都沒打的往下說:「活著比什麼都好。」

    水手抓起對講機大聲喊話:「報告,報告,有情況,有情況,二軌漢克森有情況報告,我這兒發現了————」

    水手的報告沒說完,對講機裡就傳來呼叫聲:「知道,知道,趕快回來,趕快回來,二軌漢克森趕快回來,進隔離艙。再說一遍立即回來進隔離艙。」呼叫聲剛落,船樓上鈴聲大作,並伴隨船長的命令:「全體船員注意,立即進隔離艙!發現海盜,發現海盜,全體船員立即進隔離艙!」

    水手嚇的立馬就跑。慌亂中沒注意船舷與集裝箱之間用來固定集裝箱防止貨移的鐵柱,被絆得一路跌的七葷八素。還沒到水密艙門,一陣密集的槍聲響來。真的有海盜來了。

    子彈打在船舷上的防海盜鋼板上,發出「嘰兒,——當,當。嘰兒——當,當。」響聲。

    張秋生兩人靠近左舷,右舷的海面上三艘小艇飛快地向大船駛來。每隻快艇上有兩三個人,快艇飛速地向大船沖,AK47囂張的噴吐著火焰。

    剛才還艷陽高照的天,不知何時yīn了下來,烏雲密佈,黑壓壓的直逼人的頭頂。烏雲越來越低越來越濃,像駿馬奔騰像巨龍翻滾。

    甲板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海盜上了船。海盜也被恐怖的天相嚇倒了,急匆匆只想趕快做完這票活,瘋狂地砸水密艙門。砸了幾下砸不開,海盜又對著艙門拉手和鎖孔開槍。一時間甲板上槍聲四起,甲板下隔離艙內船員焦急的呼救。

    黑雲壓城城yu摧,甲光向ri金鱗開。烏雲後面金光閃爍,不時向外吞吐著蛇信般的光芒。

    張道函掩飾著內心的緊張,平靜地對張秋生說:「這是對付我的飛昇劫,天劫只針對應劫之人,與其他人無關。我還要準備一下。修真界有個規矩:不准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法術。你躲一下,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過來。」

    烏雲更加兇猛的翻騰,金色的電光不斷伸縮,像是在試探如何給下面應劫之人致命一擊。

    船上的防海盜設施大概很堅固,海盜們的砸門聲槍聲不斷。

    突然一聲山崩地裂般的霹靂,伴隨著數十道金色的閃電,一起砸向張道函。

    然後就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四周沒有一點點聲音,海盜停止了砸門,船舶主機停止了轟鳴。雲突然就散了,陽光普照大海。

    張秋生終於回過神來,急忙向張道函哪兒跑去。

    張道函靠在貨櫃上喘氣,衣服破爛不堪,頭髮根根直立,臉上身上漆麻烏黑,周圍甲板上散落著一地晶石粉末和破銅爛鐵。

    張秋生到貨櫃內取出一瓶水遞給他,高興地問:「天劫挨過去啦?是不是馬上就要飛昇了?」幸虧張秋生沒有追星習慣,否則就要找他簽名了。

    張道函喝了幾口水,緩過勁來才開口說話:「哪那麼容易就捱過天劫?這飛昇劫一共九十九道,分成三個陣法,一次一個陣法三十三道。你剛才也看見了,它轟的一下三十三道一起劈下,叫你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能捱著。要是一道一道的劈,別說九十九道,九百九十九道,大多數修真者都能躲過。一千五百多年來,就沒一個能捱得過去。修真者的命啊,最後都得形神俱滅煙消雲散。我知道今天是必死無疑,所以才同你說這麼多話,才又送你內功心法又送你修真秘籍。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這將死其言也善啦。」

    聽到張道函說這話,張秋生著急了。但修真的事他也不懂,病急亂投醫的說:「那你屍解呀,聽說修真人修到厲害處,可以元神出竅。您現在元神出竅,跑的遠遠的。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嘿嘿,」張道函看張秋生真心為他著急,欣慰的笑著說:「屍解當然好,你當我兩千五百多年是一條命活過來的呀,是屍解了好幾次,然後投胎重新做人。我這次轉世是清嘉慶二年,公歷就是1797年,已經二百多歲了。轉世轉膩味了,活也活膩味了,咱這次換個玩法。你看這船的錨地港不是阿姆斯特丹嗎?它必定經蘇伊士運河到地中海。經過亞平寧半島時,我就在意大利下,然後躲進教皇的大教堂裡去。

    西方修士修的是靈魂,死後上天堂或下地獄。東方修士是靈肉雙修,最終目的是肉身成仙白日飛昇。西方修士沒有天劫一說,所以我躲到他們那兒看看怎麼樣。不行臨死也抓幾個墊背的。

    什麼?為什麼不御劍飛行?憑老夫的修為,飛行用得著法寶麼。可我一個即將渡劫的人,運用法力飛行,那劫雷不劈的更快麼。就像你逃亡一樣,你能跑公安機關說,給我辦個護照,我要到國外去。行嗎?」

    張道函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有點喘氣。張秋生趕緊讓他歇會,以迎接下一撥劫雷。

    說話間,天又黑了,烏雲壓頂。這樣說晴就睛,說yīn就yīn的天象,讓海盜感到害怕,也不砸門了,一致槍口向下,抬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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