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水流沙第二部第九卷第五章
第五章
一
澆注機的配件加工回來了，石雲飛對機器設備一竅不通，裝配就只是盛成龍一個人的事情。從盛成龍主動來幫石雲飛維修設備至今，有好幾個年頭了。
只要設備有丁點問題，盛成龍是隨叫隨到，從沒有推辭過。為了方便往返少走路，盛成龍還專門買了一輛自行車。只要一個電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出現在廠裡。
盛成龍維修設備盡心竭力，石雲飛與盛成秀商量，按當時廠裡工人的最高工資，每月付給他一百五十元錢。
盛成龍從沒有計較得失，拿不拿錢他都一樣隨叫隨到。幾年來，他成了石雲飛的得力助手。他知道姐姐去銀行支取現款，銀行不予辦理的事，見石雲飛這樣投資辦企業，忍不住問說：「你是想把資金轉移出去嗎？」石雲飛實話實說：「也不全是。」
盛成秀說：「大額現款銀行不支取，不曉得以後的政策會不會改變。」石雲飛說：「也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再像以前那樣中國還有出路麼。」盛成龍說：「我曉得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以前別人對你們，不是你干沒有幹壞事，而是說你出身的哪個階級，我在電影裡看見的，那些革命老前輩的妻子和戰友，今天還在戰場上殺敵人，幾天以後就被人拉去砍了腦殼。連徐向前的老婆也被殺了，還有那些文化大革命中被整死的老前輩，他們死得好冤枉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誰也不知道以後會出現些什麼？」
石雲飛說：「但願別再出現那樣的事情了。」盛成秀說：「現在不是不講階級鬥爭了麼。」石雲飛說：「我們這些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又是那種身份……」石雲飛歎了一口氣，又說：「地主富農是壞人，連子女也都可能是壞人。只要運動來了，就通知我去開會。而參加開會的，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並沒有誰幹過殺人放火、強姦搶劫、坑蒙拐騙；甚至一些人連東西也不曾偷過。我都不知道這些人壞在什麼地方？那時候只憑主觀臆測，認為你是壞人你就是壞人，連自己給自己分辨的機會都不給你。你說，我們能不害怕麼？……也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可誰曉得呢？」
二
盛成龍常常咳嗽，吐出的口痰裡有淡淡的血絲。盛成秀問他說：「二娃你啷格的喲？你到醫院去看看曬。」盛成龍說：「沒得事情，我去醫務室看了的，說是支氣管炎。」盛成秀說：「你還是到醫院好生檢查一下。」盛成龍說：「澆注機馬上就要裝好了，等把澆注機裝好澆鑄出銅套來，再去醫院檢查不遲。姐你放心，沒啥問題。」
澆注機安裝好了，試機哪天，吳嗣安和盛成龍一道來的。澆注機運轉正常，吳嗣安說：「龍兒真能幹，你各人設計做的？」石雲飛說：「全出自他個人之手。」吳嗣安說：「能幹，能幹。」石雲飛發覺吳嗣安好像有什麼事情找他，這事情好像還很難啟齒。
沒人的時候石雲飛問盛成龍：「三舅找你啥子事情？」盛成龍說：「我正想和你說呢，他想到你新辦的廠裡來上班。」石雲飛有些為難了，這新辦的廠可是交給別人在經營，自己怎麼能輕易的答應呢。
正斟酌間，盛成龍說：「耶，大哥，這點小事情還科不平嗎？」石雲飛無話可說了，只好答應道：「等我想一點辦法。」石雲飛知道揚蕭平才開張，業務就只軸承廠那點點，不好去找他，怕別人說他漏湯滴水的不耿直。他叫上盛成龍去找常仁舟商量。
常仁舟開業後，石雲飛就把企業的經營權交給了他，讓他自負盈虧自己管理。常仁舟每個月給石雲飛二百元錢，作為工資。
石雲飛想：如果常仁舟梗起不答應，看在盛成龍的面上，讓常仁舟把給自己的兩百元錢轉發給三舅，作為三舅每個月的工資，常仁舟不用增加費用，這個問題可能好解決。
果不出石雲飛所料，常仁舟說：「我人已經上齊了，現在不需要人了。」石雲飛說：「你不是每個月給我二百元錢嗎，那二百元錢我不要了，就作為工資發給他，還來個人幫你做事情。可以麼？」常仁舟說：「他會做啥子嘛？」
盛成龍說：「原來在廠裡開的是磨床。」常仁舟說：「現在我磨床沒有用，隔幾個月才有事情做。」盛成龍說：「他說他還會開圓車。」石雲飛不明白問道：「啥子圓車喲？」常仁舟說：「就是車床，那就讓他來車620吧。」
三
沒有干幾天，盛成龍來對石雲飛說：「三舅不做了。」石雲飛愕然道：「他不做了，啷格不做了呢？」盛成龍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說：「曉得他搞些啥子名堂喲，又要來做，人家費力巴剎的給他搞好了，一個月都沒有做滿就不去了，連招呼也不來打一聲，真不曉得他是啷格搞的。」
石雲飛說：「你是聽哪個說的。」盛成龍說：「盛老ど說的。」石雲飛問：「盛成愷？」盛成龍說：「就他代的口信來說的。」石雲飛道：「沒說啥子原因？」盛成龍搖了搖頭。石雲飛說：「我把常仁舟付我的工資轉給了他，這下啷格辦？」盛成秀說：「你又找他要啥？」
石雲飛說：「你說些來扯喲，我親口說的我不要了，現在還好去找他麼？」盛成秀說：「這下每月少得二百元，每年就少二千四，五年要少收入一萬二千元，這下打倒了。」
盛成龍沮喪地說：「都怪我多事。」石雲飛說：「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年少得二千四麼，那錢也不是我找的，還不是得的耙活錢。」
常仁舟過來問石雲飛：「你那個人啷格不打招呼就不來了呢？是用不來車床嗎？用不來車床不要緊，你不是說他是磨工嗎，等幾天我就要磨傳動軸，你看他還來不來？」
石雲飛說：「算了，算了，不麻煩你了。」後來才聽盛成愷說：「三舅不得行，車間裡安排他車蝸桿，他也不說他車不來，也不問別人怎麼車，各人就爬在地上算公式，從車間這一頭寫到那一頭，很長很長寫了一串，也不曉得他寫的些啥子，也不曉得他算出來了沒有，走的時候只和我說了聲：『明天我不來了。』常廠長看他對車床不熟悉，還準備給他換工作，可他說不來就不來了。常廠長還問我，我不曉得是啷格一回事。」
石雲飛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盛成龍卻很後悔幫這個忙，害的石雲飛一萬多元錢打了水漂。後來，吳嗣安因買房子需要錢，來找盛成秀借。石雲飛原本想借點給他，盛成龍堅決不讓，說道：「不借，不借，他那個人，算了，你要是借給他，我就再也不來給你修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