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天氣，不冷也不熱，正是秋高氣爽的大好時節。藍天白雲無邊無際，秋風徐徐，江延高速延春段出口整齊地排列著一排小轎車，一排穿著西裝的幹部依次站在收費站邊上。收費站特意留下了一條綠色通道，周圍被交警戒嚴了。
延春州委書記金龍君站在首位，焦急地望著遠處，秋風吹亂了他整齊的頭髮，他伸手整理了一下。
「金書記，怎麼……您還緊張？」旁邊的青年女子打趣道。
「唐州長，不緊張不行啊，書記可是說了，不許我們來接……」金龍君搖頭苦笑，這是張鵬飛當上書記後第一次視察延春，電話裡通知了不需要來接的，可是延春方面有些拿捏不準。畢竟這是新任書記，搞得太冷清了不好。有些領導就是這樣，嘴上說不用人迎接，但是你要真不來人，他難免對你有看法。
中年女子笑了笑，說：「是啊，張書記的性格……咱可摸不準！」
金龍君點點頭，越發的緊張了。中年女子名叫唐小林，金龍君成為州委書記之後，中央空降了這位州長。唐小林之前在團中央工作，42歲便出任了副部級高官。當然，與她的年紀相比，她的出身更令人驚訝。體制內的所有人都清楚，唐小林正是明年將要退休的內務院唐總的小女兒。她同張鵬飛一樣，屬於地道的太子女。
對於這位背景深厚的太子女，金龍君之前還是很小心的，可是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兩人相處的很融洽。原因很簡單，唐小林這個時候下放，自然就是熬資歷來了，沒必要與金龍君發生摩擦。而金龍君有她的幫助，會在上層取得不少政策的支持，這有利於延春的發展。假如金龍君同唐小林關係處好了，今後的好處更多。
當然，唐小林下放延春，其實已經放低了姿態，相比於之前其它幾位下放的團中央年輕幹部，唐小林並不惹眼。她的幾位前輩直接就出任了省級常委的要職。當然，也許是唐總考慮到了家裡的因素，有意放緩唐小林的陞遷速度，免得別人說三道四。但饒是如此，唐小林的未來不容小瞧。另外一方面，唐小林下放延春，也說明了中央對張鵬飛的信任，換句話說，唐總是想張鵬飛能夠提攜自己的小女兒。
「來了！」身後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大家舉目去望，不遠處駛來了一列車隊，其中一輛嶄新的考斯特十分惹眼。最近幾年，考斯特成為了一些高級幹部出行的寵兒。
延春的所有幹部都站直了身體，雖然車隊離得還比較遠。
近了，坐在車中的張鵬飛看到了前面黑壓壓的幹部，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回頭對省委秘書長張建濤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延春幹部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張建濤冷汗流了下來，有關書記出行的一切可是他安排的。
張鵬飛不等他回答，接著說道：「胡省長前些日子去龍山，輕車簡從，到了地方才通知當地！」
張建濤不敢說話，他明白省長的意思。胡常峰前些天下基層時，確實玩了一把另類，等進了龍山市之後才通知地方，雖然這讓地方幹部很難受，卻是令老百姓們暗暗叫好。至於說如此隱秘的事情怎麼會傳播出去，那就只能去問胡常峰的團隊了。
「以後發條通知下去，不按規矩辦事的，就要受處分！」張鵬飛真的生氣了。
「明白了。」張建濤心裡並不怪金龍君，如果換成是自己，他也會到高速路出口迎接的。要怪只能怪前有胡常峰的例子，先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確實給省委造成了一定的壓力。省委書記出行，不可能不通知地方，那樣就顯得太不把人家當回事了，延春怎麼說也是副省級部門。如果真不通知，好像張鵬飛對他們有看法似的。可是這樣一來，不瞭解實情的那些憤青，很容易根據表面現象說三道四。如今延春又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迎接，胡常峰與張鵬飛都是新上任，這樣就很容易讓人產生議論。
「不停了，直接過去，打電話通知一下！」車子來到收費站出口，車速放緩，張鵬飛冷冰冰地說道。
司機愣了一下，回頭征尋意見，孫勉擔心領導再發火，趕緊揮手暗示。司機這回明白了，一踩油門直接開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省委車隊沒有半刻停留，從延春幹部的身邊駛了過去。
「壞了！快上車！」金龍君知道壞事了，馬上吩咐道：「唐州長，你和我坐一起吧。」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必須和這位太子女商量一下。
兩人剛坐上車，金龍君的電話就響了，是張建濤打來的。
「秘書長？」
「金書記，在後面跟著吧，書記說直接到延春賓館。(。純文字)」
「好，我知道了。那個……書記他……」
「生氣了。」張建濤小聲回答，傳達著張鵬飛的旨意。
「明白了。」金龍君忐忑不安地放下電話。
唐小林看到金龍君臉色不好，馬上問道：「怎麼樣？」
「書記不高興了，等著挨批吧。」金龍君搖頭苦笑，「唐州長，一會兒可別忘了給我美言幾句啊！」
「呵呵，您就別打趣我了！」唐小林微微一笑。
「誰不知道唐總和張書記是忘年交啊！」金龍君半真半假地說，「你說話，書記會給一個面子的。」
唐小林也不否認，點頭道：「如果需要，我會說話的，到這裡迎接是州委的決定，並不是你一個人的決定。可是……就怕他連我也罵！」唐小林也滿臉苦笑。
「不會的，不會的……」金龍君擺擺手。
張鵬飛坐在前面的考斯特中，表情十分的嚴肅。其實他不是有意擺姿態，而是今天的事情太特別，最近胡常峰在省內風頭正健，他擔心被某些人利用。他看向張建濤，問道：「省長還沒有回來吧？」
「沒有。」張建濤小心地回答。
張鵬飛點點頭，說：「看來胡省長真去跑項目了！」
張建濤不知如何回答，就聽張鵬飛又說：「延春現在的班子配置比較年輕，正因為如此，那就更不能出現問題啊！有時候，往往一件小事就會讓人揪住不放。無論是下面各地區，還是省裡，大家都要小心。話又說回來，放眼全省，我們都是新上任的！」
車上的人都明白，張書記這是在為他之前的不滿做註解。其實以他的級別，完全沒有必要和下面的人說這些，可是既然說出口了，就顯得很平易近人。
車隊在山間的高速路上穿行，張鵬飛望著兩旁的景色，臉一直是板著的。等他進了延春市區，看到主幹道上連個人影也沒有時，真的發怒了。道路兩旁的重要出口已經被交警戒嚴了，整條道上空蕩蕩的。
張鵬飛對孫勉說：「接金龍君。」
孫勉見省長的臉黑成了炭，趕緊打電話。
張鵬飛接過手機，冷冷地說：「金龍君，你們行啊，延春真不錯，是不是鬼子進村了？」
金龍君嚇得心臟砰砰直跳，暗想自己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知道書記生氣了，剛才就應該把交警撤掉。他連忙解釋道：「張書記，您聽我說，我……我們是想……」
「好了，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只是想知道你對百姓怎麼解釋？」
「我……」
「你們自己想去吧！」張鵬飛掛斷了電話。
金龍君一張苦瓜臉，擦了擦臉上的汗，對唐小林說：「完了，這回真的完了……」
張鵬飛望著躲在角落處對車隊指指點點的人群，氣憤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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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春賓館會議室內，剛剛下車的張鵬飛就對延春的幹部拍了桌子。
「誰能給我解釋今天的事情！」張鵬飛聲色俱厲地喊道：「鬼子進村了？還搞戒嚴，跟誰學的？啊……你們想幹什麼？」
延春13名常委全部起立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喘，省委跟來的幹部也都站了起來，會議室內靜悄悄的，都能聽到人們的呼吸聲。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張書記發這麼大的火。
「行啊，延春的發展剛剛有些起色，你們就玩這一套，你們誰來說說，這一套對發展有什麼幫助？你讓百姓怎麼看待州委，怎麼看待省委？你們這是給自己的臉上抹黑！」張鵬飛的手「啪啪」地拍在桌面上，手掌都拍紅了。
「張……張書記，」金龍君小聲說道，「我……我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這樣了，您……您處分我吧……」
「處分你？我憑什麼處分你？嗯？」張鵬飛指著金龍君的鼻孔：「我處分你，別人會說我張鵬飛不近人情！」
「不不……」金龍君連連擺手，「張書記，這件事確實是我們錯了……」
「張書記……」會議室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唐小林也抬起頭來，嚴肅地說：「這是我們全體常委班子的決定，您要怪……就怪我們大家吧！」
「喲，唐小林，你挺仗義嘛!」張鵬飛半分面子也沒給這位太子女，冷笑道：「怎麼……你們想集體對付我？」
「張書記，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們……」張鵬飛搖搖頭，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也許會有人覺得我今天小題大作，但是你們想沒想過，今天這種場面會給老百姓帶來什麼樣的感覺？人家還以為中央首長來了呢！」
「是是，張書記，是我們欠缺考慮。」聽到張書記的語氣有所緩和，唐小林心裡就明白，他還是很給自己面子的。
「行了，我累了，也餓了，吃飯去吧！」張鵬飛大手一揮，走出了會議室，並沒有給任何人接受的時間，這便是大領導的威嚴。
金龍君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趕緊從後面跟上。金龍君偷偷拉了一下唐小林，豎起了大拇指。唐小林扮了個鬼臉，指了指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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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桌上，氣氛就相對輕鬆下來。金龍君滿臉慚愧地給張鵬飛敬酒，小心翼翼地說：「張書記，我再次向您道歉，請您接受我的道歉。」
「哼，你是想讓我原諒你吧？」張鵬飛冷冷一笑，舉杯道：「下不為例！」
「張書記，我也敬您一杯……」唐小林也站了起來。
張鵬飛點點頭，微笑道：「你現在是延春一支花，我可不敢不給你面子啊！」
唐小林的臉紅了，嬌嗔道：「張書記，您又在批評我了！」
「呵呵，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張鵬飛擺擺手，「唐州長，希望你能與龍君同志合作愉快！」
唐小林點點頭，說：「我會在金書記的指導下認真工作的。」
金書記擺手道：「談不上指示，咱們倆就是互補吧。」
「這話說的好，希望延春在你們的手裡能夠真正發展起來！」
金龍君馬上說道：「延春的未來如何，關鍵還要看張書記手裡有什麼政策……」
「你啊……又來探我的話風！」張鵬飛搖頭苦笑，「吃飯吧，先不談工作。」
吃過飯，金龍君同唐小林一起送張鵬飛回房間休息。來到門口時，張鵬飛略微琢磨了一下，說：「進去坐坐吧。」
工作人員奉上茶，兩人拘謹地坐在張鵬飛面前。張鵬飛掃了唐小林一眼，微笑道：「小林姐，我罵你……不會生氣吧？」
唐小林笑道：「我可不敢生氣！」
金龍君先是一愣，隨後就明白了，以張鵬飛的背景，想必在唐小林到雙林省之前，兩人就已經談過話了。他確實猜對了，唐小林早在黨代會時，就在京城請張鵬飛吃過飯，只不過那完全是秘密行為，沒有外人知道，因為現場還有唐總在。
張鵬飛又看向金龍君，說：「我今天真的很生氣，你們太不懂事了！」
金龍君的臉又紅了，吱唔著不知道怎麼說。
張鵬飛笑了笑，說：「不說這個了，你們的合作還好吧？」
「嗯，很好。」唐小林回答。她比張鵬飛大兩歲，可卻不敢托大。當時在京城，唐總介紹他們認識時，唐總可是親口說，希望張鵬飛以後能夠教導一下小林。
金龍君清了清嗓子，說：「書記，延春的那個計劃是不是……差不多了？」
「怎麼……等不急了？」
「不……不是，」金龍君搖搖頭，然後又點頭道：「我是有點急了……」
張鵬飛指了指唐小林，意味深長地笑道：「有事你可以問她嘛，她也許比我知道的還多！」
唐小林明白張鵬飛的意思，嫵媚地看了張鵬飛一眼，說：「您知道的，我和爸爸在家裡從來不談工作。」
「你現在是延春州長，難道首長就什麼也沒跟你提起？」
唐小林紅了臉，無奈地說：「我瞭解的情況和您差不多。」
張鵬飛神秘地笑了，再次看向金龍君說：「快了……」
金龍君會意地點點頭，心情好了不少。張鵬飛看了眼時間，說：「今天不早了，有話明天再說吧，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
兩人起身告辭，看似張鵬飛沒和他們說什麼，可是作用很明顯。張鵬飛通過這種方式打消了他們心中的顧慮，讓他們不要再想著白天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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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常峰、喬震終於把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林鳴請了出來。嚴格來說，三人的級別都是一樣的，但要說手中的權利，又不太好比。當然，同另外兩人相比，胡常峰這位國企的老總就顯得地位偏低。不過，在華夏這個國度裡，被求的人永遠是大爺。
聽說胡常峰請自己吃飯，林鳴當時並無意外，大家都是同一個陣營裡的。可是當他到了飯店，看到喬震也在時，就知道胡常峰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老胡，剛上任就有動作了？」林鳴坐下後問道。
胡常峰豎起大拇指，笑道：「炎彬說你是小諸葛，還真沒說錯！」
「哈哈，是啊，人家林部長可是天才！」喬震也笑道。林鳴確實是一個異類，從小就被人稱為神童，小學只讀了三年，中學只讀了兩年，然後就被保送大學了。只不過後來從政後陞遷速度不快，這才給耽誤了。但細數華夏的部級官員，林鳴還算是年輕的一類。
三人喝起了小酒，漸漸就聊到了正題上，當胡常峰說出自己的計劃時，林鳴的反應與喬震當時一模一樣，驚訝道：「是不是太著急了？」
「要幹就幹大的！」胡常峰信心滿滿地說，「二叔手下的計劃人員研究過了，以江平飛機配件廠的基礎，只要引進一些技術人才，再上一些流水線，還是可以操作的。」
林鳴皺著眉頭說：「可是，江平有造飛機的潛力嗎？我是說今後想要短時間營利並不現實。」
胡常峰點頭道：「這個當然，雖然說能從各大飛機廠引進一些成熟的技術，可以生產製造，但效益不會太好。不過，航空業的發展在未來，只要能挺過難關就行。」
「不一定要營利，只要國家財政能夠補貼，大家都有活幹，廠子不倒就行。」喬震說的就比較直白了。
林鳴認真地說：「操作起來有難度啊，我瞭解那個江平的飛機配件廠，除了寬闊的廠房，流水線還是上個世紀的，現在只能賣廢鐵了。這麼大的投入和組建一個新廠差不多，以前的那些工人也不能用了。」
「事在人為吧，」胡常峰有點不悅，「林部長，二叔研究過了，只要有錢，就不是不可能。」
林鳴聽出來他不高興了，趕緊說：「老胡啊，你聽我說，這件事必須要好好研究，前幾天內務院還召開各部委的同志開了個會議，讓我們慎重審批項目。你們也都知道，最近通賬嚴重，國家對錢的控制……」
胡常峰點點頭，說：「正因為如此，我才找你幫忙嘛！我上任後想做點事，你幫還是不幫？」
林鳴苦笑道：「幫肯定要幫，但要好好的計劃，並不是說立項就立項，就單說那幾大飛機生產廠吧，誰願意把自己的技術拿出來給你們？這只是難題之一！」
胡常峰微笑道：「有你林部長在，那些老總怎麼也要給個面子吧？」
「你別忘了，有些項目是軍委主抓的。」林鳴不得不提醒胡常峰，軍委在當下的華夏，其實只代表著一個姓氏，那就是陳家。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們的項目真的過硬，任何人都沒理由攔著，你們說是吧？」
「嗯，這個到是。」林鳴看向喬震，「二叔，你的意思呢？」
「我看常峰的想法很好，我們三方先拿出一個方案，探討一下。」喬震說道。
「行，那就這麼辦，行不行再說。」林鳴的答覆並不確定。
胡常峰縱然心中不滿，嘴上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舉杯道：「那先不提了，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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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猛然間從睡夢中驚醒，他感覺到外面似乎有一種聲音，又像是做夢。他開了燈，努力適應了一下眼前的光茫，下床來到客廳。他搜尋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
正當張鵬飛想回身睡覺時，眼睛突然掃到了門口，愕然發現門口有一個信封。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信封撿起來，然後推門看了眼外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張鵬飛心中明白，這一定是封告狀信，類似情況，在各地都有發生。他以一顆平常心坐在沙發上拆開了信封，可是當他看到舉報信上的內容，還有兩張並不是很清晰的相片時，臉色嚴峻，再也不覺得這是一件普通事件了。
這個晚上，張鵬飛自從看了舉報信之後就再也沒有睡著。
作者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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