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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八章 絕路 文 / 東暉

    「進退有裕,據守何為?」來援的七星盟眾人甫一現身便陷入了虻山妖軍悍不畏死的重重衝擊中,胡二公子一邊用掌心白光打倒了幾個妖兵,一邊費力的從人群中擠將過來,這裡的人最多,他發現了鄺雄。

    然而當他又看見鄺雄身邊,許大先生枯槁僵直,依然保持著裾坐之姿的屍身之後,他質問的語氣立時一頓,再說話時甚至還帶著難以置信的微微顫音:「這……盟主……他?」

    「以一門之力操持氣陣,耗力過巨,油盡燈枯,故致棟折榱崩。」也真難為鄺雄這麼一個雄赳赳的粗豪大漢,倒用了這麼文縐縐卻又無比貼切的措辭來,許大先生以盟主之尊,自是七星盟擎天一柱,如今繼志而歿,可不是整個七星盟棟榱崩折的情形?

    胡二公子默然有頃,他如何不知許大先生雄心勃勃,壯志在懷?卻絕沒有想到許大先生竟會義無反顧的打了一場有死無生的阻擊之戰,卻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了,七星盟志士何其多哉!由不得胡二公子不對許大先生大有改觀,深深向許大先生屍身長揖,這是在表達敬仰和哀悼。

    不過胡二公子並沒有耽擱太久,幾乎是長揖起身的同時,他就對鄺雄吩咐道:「盟主殉身,副盟主也下落不明,眼下是天璇星巨門部宿天風子觀主主持大計,且同攜罹難盟友遺體,火速退出此地,妖軍勢大,不宜硬拚,別尋良機。」

    這也是先前鄺雄童四海的想法,也是目前看起來最為適宜的策略,如今天軍妖兵歸心似箭,戰力比之往常更狠了三分,可此間的伏魔之士,即便是加上洛陽趕來的七星盟援軍,也不過數百人,彼此懸殊太大,無謂死守此地白白犧牲。

    可鄺雄卻想起了許大先生臨終的言語,不禁面露難色:「許大先生故去前曾著意囑托,要我們拖住這些妖兵,直到什麼紫光音訊傳出,虻山覆滅為止。」

    「竟有此事?」胡二公子一怔,猛的身後殺聲大作,氣浪交擊的勁風四溢瀰漫,斑斕光華疾閃處,現出天風子身形,本是風風火火急惱模樣,卻在看到許大先生的屍身後一怔,旋即斂容肅然向屍身稽首致哀。

    「如何還不走?此間不是常留處,盟主既歿,現在便是老道做主,速速退走,我們這點人撐不了多久!」天風子快人快語,無暇追問許大先生殉難的細節,當務之急卻是要讓眾人立即退開這九死一生之地。

    「不能走!不能走!」這回卻是一個鶴氅白袍的年輕弟子快步奔了過來,襟氅上滿是血跡斑斑,他也是滿臉髒污,哪裡能看出往日鶴羽門弟子的俊美瀟灑之態?他的叫喊聲中還帶著哭腔:「不能走!師尊說了,這是保證闃水攻佔虻山本境之戰,務必把這些急待回援的虻山妖軍死死拖住!」

    「闃水?盟主什麼時候和闃水有了協約了?我們如何不知?」天風子和胡二公子同時愕然,隱隱對許大先生昔日的自作主張又不通聲氣的做派頗有些埋怨之意,可眼見許大先生尚且喪生此役,自己又還能作何置言?

    那弟子一句話說完,又似乎站立不穩,差點軟癱跌倒,幸好一旁喬夫喬妮兄妹倆往他腋下一架,堪堪扶住。

    天風子當機立斷:「都打脫了形,這樣下去不是被妖魔殺死,也得生生累死,老道定了,擋也擋不了多久,只有立即撤退!不管先盟主和闃水有何約定,七星盟已然仁至義盡,火速脫離此地!能動的帶上動不了的,自己人的屍身也不能留在這裡,現在就走!」天風子心中還有一層含義不曾明說,無論許大先生是怎麼和闃水扯上干係的,可闃水也是妖魔一族,闃水攻虻山,這便是妖魔之間的狗咬狗,無論哪一方得勝終究還是人間大害,七星盟伏魔誅妖為己任,又豈能作他們的擋箭牌?

    天風子是名門宗師,此際說話又是斬釘截鐵,不容辯駁,眾人又哪裡還有異議?縱是那鶴羽門弟子還待分說時,也被喬夫喬妮夾著一閃身沒去了形跡。

    洛水之濱的殺聲漸漸稀落,按照天風子明智的決斷,大部分的七星盟伏魔士都脫離了戰場,著急回師的虻山天軍眼見通路已暢,又哪有心思窮追猛打?鎮山君虎嘯震耳,帶著大軍便直向界門蜂擁而入。

    ……

    洛水之濱的阻擊結束了,許大先生推算中的決戰以鶴羽門大部戰死而告終,雖然沒有堅持到最後,但這些煉氣士視死如歸的堅守,卻最終決定了虻山的命運。

    ※※※

    虻山九嶺十三峰,靈風最不熟悉的,就是這神息崖離神宮了。

    當然,這只是針對虻山的其他地方而言,事實上靈風昔日也曾追隨大力將軍往來過幾遭,這裡由於事涉虻山妖王甦醒大計,一直是虻山防衛森嚴的禁地所在。

    先王已崩,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新王即位,則因為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敏感,這一片禁地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靈風觸目所及,便只覺得蕭瑟荒涼,倒像是渺無人跡的不毛之地一般。

    這裡或許還是禁地,只不過是現在的千里騏驥王心中犯忌的禁地,所以再沒有任何族類涉足,這無疑給靈風帶來了行動上的便利。

    不同於正烽煙四起,殺聲陣陣的虻山各處,這裡的蕭瑟荒涼使入侵的闃水之軍連佔領的興趣都欠奉,所以靈風當真是來去自如,暢通無阻。

    她已經在離神宮巡視了一遭,也順著灌注靈力的靈巢小徑直下到了曾盤踞妖王真身的地底深壑之內,千里騏驥顯然早就做過了手腳,偌大的深壑空空蕩蕩,除了似有似無的腥味,竟是全無蛛絲馬跡可辨,這使靈風有些一籌莫展。

    就算吾王未死,但他任何存身的跡象也多半不存在於虻山,就算有,恐怕也都被心思縝密的千里騏驥掩蓋過去了,時隔多日的舊地重遊,企盼從中找出線索,實是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在靈風打算硬著頭皮,再開始第二次更仔細的搜索之時,遠遠傳來的人聲令她剔然一警,身形若微風般輕輕一拂,早已隱在了神息崖灰巖之側。

    來的是兩個女人,或者稱為女妖更準確,她們的形容憔悴,衣裙不整,身上還有殘留的脂粉香和別的什麼臊臭氣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道,靈風仔細辨認了一下,卻覺得對方極為眼生,似乎並不是虻山的妖靈。

    「是真的?你看到佳怡被神尊殺了?」右首那個個子略矮一些的女子面帶驚惶之色問道。

    「如何不真?我告訴你,現在不管是哪方能勝,都沒有我們的活路。」說話的女子看五官倒頗為標緻,只是臉頰上一道創疤頗為可怖,而這道創疤也不像刀劍之傷,倒像是被猛獸利爪撕扯而開的,創口旁還外翻著白色結痂的皮肉。

    矮個女子既不解又帶著委屈:「為什麼?好容易來了本族的,卻為什麼要殺佳怡她們?」

    「為什麼?你以為我們是怎麼在虻山活下來的?賣身子求活命,憑這一點,神尊就容我們不得!況且我們不也宣稱投靠虻山了麼?唉,有時候真羨慕玉芙那樣的烈性,倒也解脫得舒泰。」疤臉女子歎了口氣,拉著矮個女子在山坳荒坡後伏下身子,「就在這裡好好待著,我觀察過了,這裡很少有虻山妖族過來,應該是安全的,我們躲一時,找機會逃出去,逃出虻山,在外面尋個荒山野嶺,就作個苟且偷生的閒散小妖罷。」

    這是兩個可憐的女俘虜,也都曾是闃水擷芬莊的美艷女妖,矮個的叫馨蕾,疤臉的叫蔓芝,她們和那佳怡一樣,乞得性命之後又淪為虻山的娼妓,備受摧殘,蔓芝還被一個異靈洩慾之後凌虐破相,就這般悲涼淒苦之下,卻發現今天來的闃水同族不僅不是救星,還奉著斷海神尊的令,倒成了她們的煞星。

    其他的女俘虜都已經被同族殺死了,她們低賤得連螻蟻都不如,死去時的號哭哀啼只能換來同族陰冷輕蔑的笑,然而再如何在他人眼中低賤的生命也仍是生命,蔓芝發現了這一幕幕慘景,帶著還懵懵怔怔一門心思重歸故族的馨蕾開始了逃亡之旅,並趁著虻山大亂,最終躲到了這裡。

    還沒顧上喘幾口氣,蔓芝忽然臉色一變,抬起頭看時,卻見一個身材異常高挑的異族女子立在自己的面前,對方歪著頭,眼神中似乎頗為冷漠,卻又似乎有些憐憫。

    若換到神完氣足在擷芬莊的時節,蔓芝自信手底下還有兩下子,至不濟也飄身縱影的遠遁而去,可她現在以這殘花敗柳之身能悄悄走了這許多路途到得此地,已是極限,況且對方既然能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則身法靈動疾速比之自己高過何止倍蓰?自己再想逃無異於自尋死路。

    馨蕾回頭一看,頓時面如土色,抖似篩糠。和蔓芝相比,她屬於比較軟弱的,蔓芝卻是一咬牙:「你……你是什麼人?」

    「霍吉斯,坤……」異族女子一張口,卻是一串根本聽不懂的音符,蔓芝就看那異族女子忽然頓住,低頌一句:「阿胡拉.瑪茲達。」

    蔓芝驚詫的睜大眼睛,她看見這個高大的異族女子漸漸變成了身材窈窕,一裾綠裙蹁躚的俏美少女。

    「我是說,你們不是虻山的,卻是怎麼回事?怎生這般……模樣?」靈風皺著眉頭,她能嗅出這兩個女妖身上的臊臭氣是從何而來的,凡是經歷過虻山雄性獸類**之後又不曾洗淨,便是這種味道。不必知道前因後果,靈風也能夠看出她們經歷了何等的悲慘之事,她動了惻隱之心,儘管表面上看起來還是那麼冷冰冰的,從歐菲的形貌變回本相,那是為了方便對話交談。

    「還不是拜你們虻山所賜?給老娘個痛快的,省得老是被你們那些臭烘烘的畜生糟踐!」蔓芝咬牙切齒,她察覺了靈風的虻山氣息,只道她是留守此處的虻山妖靈,索性豁了出去。

    「如果不想死的話……」靈風面無表情,可是眼前這兩個女妖的淒慘之狀令她心裡一陣陣的揪緊,「……我倒是知道出去的路。」

    蔓芝和馨蕾聞言一愣,她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等到兩個女妖的回答,靈風眼中綠光倏然一閃,將頭偏向了山坳外沿,在那裡,正蹲踞著一個體格極其魁偉雄壯的光頭大漢,一把帶著鋸齒的鬼面金刀倒提在手上。

    「我就說嘛,老遠就能聞到女人的騷味,倒原來是老相好兒。小妖精,今天本王可不是在江上時節了,怎麼著?陪本王樂樂?」

    靈風冷眼橫掃之下,又有幾個大漢從四下裡冷笑著現身,卻是將自己包圍了起來。

    祁山盜?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千里騏驥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之上,歷經數千載不曾絲毫有恙的門牙此刻也已隨著自己一口帶血的唾沫飛出去了半截,鼻骨唇角一陣陣火辣辣的疼,有心運氣作勢凝神禦敵,卻怎麼也聚不攏心神。

    繼與大力將軍那一戰之後,他再一次體會到了武道格擊之術在比拚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現在的情況是自己明明通過術法和玄力尚能支撐,可就是在這方面大體相當的情況下,自己一向不曾放在心上的武道修為卻成了短板,這令他在接下來的對決中更加的束手束腳。

    高手相爭,分毫之差便是天淵之別,更何況千里騏驥已經吃虧在前?

    當郎桀再次鼓蕩起徹骨的寒鋒冰魄以一記穿雲破空的飛身斜掠作為進手式的時候,千里騏驥在淚水兀自模糊,鼻血猶然未止之下格擋了一招,運力未滿的破體罡氣完全喪失了準頭,以至於這樣的格擋顯得酸軟無力又破綻百出。

    郎桀目光如炬,他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順著千里騏驥出手的空門揉身而進,千里騏驥罡氣還沒收回,他的手指已經點在了千里騏驥的胸口。

    「我不會馬上殺死你的,我會把你冰封起來,然後當著你所有族眾的面,取下你的首級。」

    郎桀說話的當口,堅厚的冰凌一層層將千里騏驥全身包圍,而千里騏驥囈語般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

    「如果你死了,你的族眾會臣服於孤嗎?」

    然後,郎桀看到冰凌已然封結到了脖項處的千里騏驥嘴角微微一揚,這是他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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