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壘後早已殺成一團。
嵇蕤和欒擎天抵不住足舞魅罡力迸決,氣牆被摧之後便已震倒,還未及起身,眼前銀光一閃,卻是鯪鯉精被甲子直躥了上來,嵇蕤急將碧痕劍當頭刺去,正中被甲子肩頭,卻只聽噹的一聲,火星四濺,這被甲子的銀甲當真堅硬無比,竟是渾不懼尖利的劍鋒。
嵇蕤正沒奈何處,欒擎天已經搶上,提著邢煜的狼牙棒,鼓足全身力道向被甲子面門砸去,這一下來的凶,再堅硬的甲殼也怕鈍器的巨力捶打,被甲子慌忙縮頭,卻讓欒擎天氣勢虎虎的砸擊扑了個空。
欒擎天是赤手空拳的好漢,於兵刃技擊之道上卻是平平,況且手裡用的又不是趁手的兵刃,此番砸空頓時失了穩心,身體前傾著打了個趔趄,被甲子反應奇速,上身退避間,下身那又長又細的尾巴趁機向欒擎天身上刺來,長尾亦是堅硬無匹,幾逾利刃,若是讓這長尾打實了,便是穿身透骨之厄。
欒擎天身形未穩,拆解之術也是極快,狼牙棒脫手徑沖被甲子面前擲去,同時雙手迅疾伸出,正拉住了那條長尾。
被甲子剛側身躲開了狼牙棒,尾後便是一緊,身體不由自主的被倒拽而起,欒擎天鐵塔也似,雄威凜凜,拖著長尾將被甲子高高蕩起,而後狠狠向地面摜落。
饒是被甲子甲殼堅硬,妖術護體,這一摜也被震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腦子裡暈乎乎的一時難辨東西南北,欒擎天還不鬆手,再復將被甲子拋蕩而起。
這回被甲子可吃不消再被摜上一記了,身子剛到半空,便拚命的向外一掙,欒擎天雙手鐵鉗也似,牢牢的鎖住了長尾,被甲子又哪裡掙脫得開?然而這向外的掙力恰與向下的摜力相沖,被甲子身形一震,卻是彈回了欒擎天身前。被甲子抓住機會,一把摳住欒擎天有心一口咬下,卻被欒擎天靈巧的避開了當口要害,反身纏抱,霎時間,一人一妖成了近身廝打肉搏的情勢,欒擎天的鐵臂從背後勒住了被甲子的脖項,不放他利口半點空處,可當真要扼殺對手,卻也為被甲子背甲硬生生擋住,彼此糾纏角力,倒形成僵滯之局。
嵇蕤也沒工夫來幫手了,事實上自打欒擎天與被甲子斗在一處時,他就已經被一個頭生雙角,體型壯碩的大漢給纏上了,這是虻山異靈軍的野牛精,名字就叫莽牛。果然是人如其名,性情粗莽,打法蠻橫,一身怪力又是彪悍無比,兩手交錯撕撲,快逾電閃,嵇蕤應接不暇,只辦得連連後退,幸好這莽牛沒有被甲子這般刀槍不入的硬殼,對嵇蕤手中的碧痕劍還有些忌憚,嵇蕤幾次利用對方出手間隙的巧妙穿刺,倒也稍稍遲緩了些對方的進擊。
莽牛是可生撕虎豹的異靈,現在卻碰上了比猛虎更難對付的敵人,急躁之下,口中不住的哞哞有聲,銅鈴大的牛眼死死的盯住了嵇蕤,一時不得欺近身去。
丁曉則是被厲公騰纏住了,兩個人是老對手,這一番開打還是如昔日廣良鎮上一般,丁曉執角,厲公騰橫衝直撞,各運神力相抵,分毫不讓,足舞魅有心全厲公騰之功,也不使其他異靈相幫,此際棋逢對手,難見高下,也不知要消耗多久才能分出勝負。
訾恆踏長劍游於半空,他的對手叫朔斯飛,名字頗雅,可行動之間卻顯得暴戾無比。朔斯飛是一頭禿鷲成精,煉化橫骨之後竟也是個禿頭,鉤鼻深目,體格高大魁梧,既有一身蠻力,也精擅飛行之法,一直緊緊輟在訾恆身後,時不時張口唳鳴,朔風隨著他飛行的軌跡呼呼作響,他的兩手已成鷲爪之狀,訾恆若是躲避稍慢,就會被利爪撕下一塊肉來,交手不多時,訾恆白袍上已經血跡斑斑,他算是伏魔道第三輩的弟子,無論功力術法皆未臻一流,只能仗著血勇膽氣和靈捷身法在與朔斯飛勉力周旋。
伏魔之士尚且自保堪虞,那些人間勇士便就更為艱難了。
沈勁仗著劍巨力雄,還算能招架幾回合,而大車僅一個照面就被一隻長著怪異鱗片的異靈給傷了,大車幾日苦戰之下,也煥醒了破御之體,原先與妖兵爭鬥,群戰中倒也不落下風,怎知現在一招即敗,亦可見對手之強橫絕倫。
帖子奮身護住大車,他和張岫兩個一左一右,一把鏨金斧,一柄精鋼劍,將那鱗片妖魔裹在垓心,那怪卻游刃有餘,右手一格,震的帖子立足不穩,左手斜劈,撥的張岫劍法散亂,還幸是身遭皆有軍士立足為陣,堪堪支撐,不然怕是再多幾個帖子和張岫,也一樣被打的大敗虧輸。
異靈軍在這幾月來,固是折了諸如狸狸兒、潛飛龍這樣的好手,又陸續有幾個被抽調至虻山聖王衛中,但數眾卻從最初的三十七個擴充到了現在的一百二十二個,可謂實力大漲。此際與守軍廝搏拚鬥,卻也只擋下了異靈軍的一小部分,大多數的異靈直接越過了戰場,向壁壘之後的東城城門飛去。
「閉關落鎖,封死通路!」足舞魅的語調得意洋洋,自己也狀甚悠閒的倚著低矮的土牆抄手旁觀,不必他出手了,這個阻遏了虻山天軍七天的防線並沒有什麼出奇了不起的人物,異靈軍只需要牛刀小試,便可不費吹灰之力的蕩平這裡,難以想像鎮山君之前是怎麼久攻不下的,就算是想留力,可也不能沒用成這樣!
帶著對天軍營的鄙視,足舞魅再次滿意的掃視著戰場。人間守軍已經是節節敗退,不時有被撕裂而開的殘屍血雨灑落,而幾位伏魔士的交斗也正進行到了分際。
被甲子找到了訣竅,既然一時掙脫不開欒擎天的箍扼,他索性將身體蜷成了球形,帶著背後死死不肯放手的欒擎天像離弦的箭矢一樣,背對著磚土堅厚的殘屋斷壁間彈射而去。他是鯪鯉得道,破土穿牆視若漫步閒遊,再厚再硬的土層也如同朽木枯叢一般。
「喀喇喇」,殘壁又垮塌了半邊,欒擎天悶哼一聲,勒住被甲子脖項的雙臂略一鬆之後又緊了緊,被甲子沒有任何停頓,這次是仰面沖天而起,然後背朝下的重重摔落,又讓背後的欒擎天做了肉墊。
再結實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的衝撞,欒擎天畢竟是血肉之軀,縱有掩心鐵甲相護,可這幾下也弄得胸腹中翻江倒海,喉頭一陣一陣的血腥味上湧,心知臟腑間已經受了震傷,可他的兩手還是沒有放鬆,相反,倒是箍勒的更緊了。
被甲子大惱,以他彈射反衝之力,怕不有千斤力道,可不曾想這身後大漢竟如此頑強,屢受重創之下猶不見分毫退讓,當下屈腿運力,卻是尋了一處磚瓦參差,凹凸錯落的所在,心道撞不死你,也硌死你!
欒擎天豈能容他故技重施,一感到被甲子蓄勁矮身之跡,陡然便是聲若雷霆的一記大喝,震得被甲子耳鼓嗡嗡作響,一股極強的扼力旋即直鎖喉頭,被甲子不虞有此劇變,呼吸漸漸不暢,剛剛運積起的力道不由洩了大半,拚命掙扎間,欒擎天雙臂肌肉鼓突爆出,顯然已是將神力催谷至極巔,竟是迸發了前所未有的威效,只見被甲子雙足亂蹬,身體劇烈扭動,尖嘴裡伸出的舌頭倒是越來越長了。
「啊!」欒擎天滿臉漲的通紅,青筋血管清晰可辨,雙臂在一分分的收緊,而當這裡的動靜終於吸引到足舞魅詫然相視的時候,被甲子已是全身微微抽搐,雙目縱凸,翻著眼白,口裡長舌斜斜的軟癱在一邊,只剩下出的氣了。
徒手扼殺,這是欒擎天完成的創舉,凶悍若被甲子這樣的異靈,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是死在人類的一雙鐵臂之下。
異靈軍第一個死者出現了,這無疑是向守軍的艱危戰局注入了一股振奮人心的力量,幾個苦戰中的戰士見狀不由齊聲歡呼起來,欒擎天單手提起被甲子的屍體,像拋擲石塊一般沖足舞魅面門扔了過去,被甲子雖死,身體依然堅硬,倒也不失為砸擊的利器。
「蕞爾小輩,僥倖得勝,便狂妄自大起來了?」足舞魅氣往上衝,頭頂紅光一亮,早將眼看將至面前的被甲子屍身遠遠彈開,同時高瘦細足一邁,有心立即將欒擎天擊殺於前,他知道必須用欒擎天的慘死來摧垮對方剛剛升起的信心。
欒擎天的神情從一開始的昂揚待戰變成了微感詫異的怔然相望,目光直直的瞄向了足舞魅的身後,這令足舞魅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警兆忽生,迅烈的罡氣驟然襲至腦後,足舞魅大駭之下急忙側頭一避,頭頂紅光同時轉向激發,氣勁交撼,斑斕光華擦面而過,這一幕似曾相識,足舞魅心念方一動,便見一柄帶著凜冽玄氣的鐵矛從另一邊徑刺向自己的脅下。
足舞魅手忙腳亂,只能先拋下欒擎天,長足飛快的在地面一點,縱身而出,不過眨眼之間,斑斕勁氣與鐵矛矛尖同時轟在了自己剛才站立的所在。
足舞魅心裡撲撲直跳,和那一次一樣,稍晚得半分,自己便是爆體貫身之厄,他也立刻反應過來敵人是誰了。
果然,滿臂豹紋的將岸和青袍飄灑的陳嵩昂立於前,將岸張了張嘴,露出唇下尖利的獸牙,冷冷的道:「有你的,又讓你這鶴精躲過一劫。」
將岸和陳嵩自西城處飛身趕回,一路上只見萬頭攢動,逐隊成群的天軍妖魔黑壓壓的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洛陽城內湧來,洛陽之戰進行到了最危險也是最艱難的時分,而前方異靈軍簇身並行的光焰氣華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當務之急,是先保住人間守軍的最後一道壁壘防線,他們也就義無反顧的跟了過來。
趕到之時,異靈軍大肆逞虐,守軍陷入苦戰,除了那體格尤其龐大正嗷嗷大叫的銀背巨猩都罕,便是這排眾獨身,作壁上觀的足舞魅最為顯眼。
將岸陳嵩並不知道足舞魅是異靈軍統領,只是覺得他疏而無備,最有可趁之機,當即掩身欺近,雙管齊下,有心殺敵立威,挫敵鋒芒,倒成了誤打誤撞的擒賊擒王之舉。至於那都罕巨漢,自有他人應付解決,不必插手。
足舞魅倒底本領不俗,兩大高手的聯手暗襲,竟也讓他躲了過去。不過足舞魅清楚自己絕非他們聯手之敵,便只目光陰冷的盯著他們:「是你們?上次擷芬莊讓你們躲了過去,這次又自己送上門來了?」忽然大喊:「都回來!」
最末一句卻是衝著其他異靈軍喊的,既然對手高強,那就乾脆倚多為勝,恃眾欺寡,沒道理在這大好局勢下讓自己身陷險地嘛,足舞魅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也沒在乎自己這一嗓子實則是色厲內荏的心虛,倒是更給了人間守軍以信心。
除了少數正在交斗糾纏難以脫身的,其他聽到統領召喚的異靈們便急急飛回,不過最接近了東城門的兩個異靈卻也走不了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冰寒之氣將他們渾身上下拖住,封錮在半空,一時竟難移動分毫。
阿夏和阿奇羅拖著重傷未癒還有些乏力的身體,在城樓上施術運法,盡他們所能的留下了兩個最接近的異靈,幾個老軍滿頭白髮,竭力克制著見到妖魔的恐懼,竟然也顫巍巍的搭起了弓箭,遙遙的射了過來。
箭矢全無力道,也沒有準頭,自然傷不到那兩個異靈,但這表明了人類的勇氣,面對窮凶極惡,食人無厭的妖魔,他們再不是驚慌失措,號哭奔逃的模樣,而是選擇了反抗。
……
足舞魅太過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對方,他當然沒有想到,正是人間守軍的不屈不撓,死不言退的風骨氣節,從而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才令他們堅守至今。四五千眾的天軍妖兵未能得逞,今天百多之數的異靈也必將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