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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本來面目 文 / 東暉

    無論是在落霞山紫菡院中的那一番鬼族之謀,還是在豹隱山錦屏苑前的那一場喧天鏖戰,鬼相都曾在三頭鬼鷂的窺測裡不止一次的見過這個人,又怎麼會不認識這個青色衣袍,僅餘只手的高瘦身影正是天下間威名赫赫的冥思道仙聖---錦屏公子公孫復鞅?

    恰好公孫復鞅還在對他微微欠身:「時界古境,玄動靈震,便知是又入新客。未知是何方高朋破空至此?」

    鬼相暗自悚然,公孫復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識得我?是也,眼下我是為人之身,他自是難以察辨,容我思之,容我思之,且如何掩飾喬裝再就中取事。

    鬼相腦中飛速的轉動起來,卻忘記了自己不是厲魂鬼身的模樣,心下有事,面部表情便自然而然的現出了一絲敬畏和譎詐,落在公孫復鞅眼裡,不由微微一皺眉:「如何?足下認識我?」

    鬼相立即省悟了自己的輕忽,收斂心神,面色一端,拱手正色道:「錦屏公子鼎鼎大名,豹隱山獨戰萬千妖魔,天下誰人不曉?小可渴慕景仰,不期在此得瞻尊範,幸何如之。至於小可,不過一無名小卒,說出來沒得污了公子耳朵。」尖細的嗓音因為閹人體質卻怎麼也改變不了,聽起來顯得有些陰陽怪氣。

    公孫復鞅沒有因為鬼相的恭維而稍加辭色,相反愈加的嚴肅起來,他本是感應到幻境中靈力的波動特來一看,本以為又是到了哪位與自己相同際遇的高人,又或者就是裂淵國本國高手也說不定,純是來相顧看視,引而見禮之舉,不過看眼前這人云山霧罩的遮遮掩掩,頗為詭詐莫測,不像是善類氣度,因此倒生出了警惕戒備之意,直起身子,身形上下瞬間為一層威博浩蕩的五色玄氣籠罩,炫然若天神佇立於前,倒看得鬼相心裡撲撲直跳,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話上說的不對,讓對方瞧出了破綻,惴惴不安的低頭陪笑,不敢再說下去了。

    「無名小卒?說來聽聽,或者復鞅亦有耳聞呢?」

    平平淡淡不冷不熱的語調聽在耳中,鬼相努力使自己鎮定,這倒是他一向最擅長的,只恨剛才因為脫離人身太久,一時間還未及反應,倒差點露了餡,當下微笑抬眼,毫不避讓的迎上了公孫復鞅逼視過來的目光,輕輕一招手,讓叱雛撲翅飛來,穩穩的落在自己肩頭,才又一次躬身施禮:「小可陰山奧鞬須提,是養鷂牧馬的哈達坤,會捉魔鬼,也知道中原的情事,公子勿疑。」這倒不是鬼相隨口胡謅的名字,他記得曾經為老上單于近身護衛的一個匈奴武士就是叫這個名字,早死了好幾百年了,現下冒用此名諒公孫復鞅也無從知曉,而那個哈達坤就是匈奴人對那種自由放牧不附從於任何部族的散民游騎的慣常稱謂,鬼相久居匈奴,信手拈來夾在言辭之間,便更顯得煞有其事一般。

    不等公孫復鞅說話,鬼相又加了一句:「小可這只鷂鷹煉得異術,可窺知萬里之外的玄靈之事,小可便是從它眼裡,看到了那日公子的雄風英姿呢。只可惜相距太遠,小可難以親赴相助,所幸公子神威無敵,妖魔洶洶還不是鬧得個鎩羽而歸?」

    「奧鞬須提?匈奴人?漢話說的倒流利。」假假真真,無從琢磨,看鬼相皮膚黧黑,飽經風吹日曬的臉龐,便當真是個匈奴人的模樣,公孫復鞅雖是心中還有疑慮,卻也信了大半,聽起來還像是那麼回事,據傳似乎是有這麼種豢養靈寵窺察天機的法術,只是現實中卻從未見任何人用過,想來這位是胡人異族中的高手,言談舉止和術法玄力迥別於中土,倒也情有可原。公孫復鞅便放緩了語調問道:「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見公孫復鞅神色稍霽,圍繞週身的氣勁玄風也為之一減,鬼相暗喜,自己這番圓場轉圜的做作看來是有了功效了。

    「啊,小可不小心進入了冥界之漠,卻被一種奇怪的紫光所吸引,當時頭一暈,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到了這裡,還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呢?」又是一次假假真真參雜在一起的回答,也是碰上了公孫復鞅這樣機心不重的參玄高士,無暇顧及內中可堪推敲的所在,相反還感同身受的點點頭沉吟道:「果不其然,你也是為玄晶之光所吸……」

    是冥靈玄晶的效力?鬼相心中一動,卻深恐對方多問之下,自己應對再出紕漏,便以大惑不解的神情望向遠方那五神獸與雙角麒麟的惡戰之處:「尚請公子賜告,那裡是怎麼回事?」

    「此為上古五獸神君試煉封魔之戰,但得親眼睹之,何其壯哉!」公孫復鞅順口回答,卻也沒忘記繼續發問:「你是陰山參玄之士,卻是如何去得冥界之漠,又如何為那紫光所吸的?」冥界之漠的稱謂他當然也是知道的,算是西域對裂淵鬼國的別稱。

    鬼相正為公孫復鞅的前一句而動容色變,是上古五神獸封錮妖魔的戰爭?自己親眼見到的竟是這一幕?旋即便被接下來的反問弄得有些張目結舌起來,好在他腦子動的快,眼珠一轉,就是又一段真假虛實相糅合的說詞:

    「公子不知?那橫行大漠作惡多端的賽倫部族去往了冥界之漠,小可正是察知妖氣湧動,便循蹤蹈跡的追了過去,不想一入冥界之漠,便遭遇了這場變故。」

    「賽倫部族?哪裡來的?」公孫復鞅博學多才,卻少聞異域他國的典故傳說,又一向隱於巴蜀深山,自然不知賽倫魔族的情事了。鬼相本想獻慇勤似的詳加解釋,覷眼看時,發現公孫復鞅不過眉頭微皺,自言自語的神情,並沒有向自己詢問,便也就暗笑著默不作聲了。

    自己應答的太完美了,把正在裂淵鬼國發生的事情移花接木的用在了自己的經歷之上,就算這公孫復鞅與那裂淵王有什麼瓜葛,也決計拆不穿自己的謊言,而他的敵意也正隨著自己每一句天衣無縫的應答而越變越小,這是自己最大的優勢,他在明我在暗,只等他完全放鬆警惕之後,自己才有突襲致勝的可能,鬼皇與大力將軍之戰殷鑒不遠,自己可決不能重蹈覆轍,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必須有十成的把握才行。

    公孫復鞅忽然輕拂空袖,一股玄風帶著五色霞彩遠遠的傳送開去,鬼相正在盤算,見此情形不由一奇,這是在做什麼?公孫復鞅又一句反問傳來:「那麼另一位呢?和你一起進來的那位,他是誰人?此際又身在何處?」

    鬼相初時訝然,不知公孫復鞅說的是什麼,但轉念間便已醒悟過來:另一位?除了我還有一人隨我一齊來到此處?何消說得,必是那位鬼皇無疑了!他果然也來到了這裡,話說回來,經由鬼蛇鱗甲再造的身體與冥靈玄晶的神效相結合,將會是產生怎樣的變異?可也真是奇怪了,我如何完全探查不出他的靈氣所在?

    思緒龐雜之間,鬼相尚未及開言,眼角忽感身影一晃,目光順勢看去,猛然便感腦中一懵,心下大震,竟是愣愣怔怔手足無措起來。

    一個高大魁偉的雄武男子,淵渟嶽峙的站在了公孫復鞅面前,另一位白裙翩翩,倩影婆娑的美貌女子小鳥依人般依偎在雄武男子的身旁,一雙水漣漣的盈盈雙眸正盯在鬼相臉上。

    公孫復鞅沒有察覺鬼相的失態,對那雄武男子道:「楚兄,公主,此一位陰山奧鞬須提先生正是從鬼國地界來,聽他說,有個什麼賽倫部族往裂淵國去了,也不知後事如何,要不要出去看看?」

    敢情那股五色霞彩的拂袖玄風竟是相喚之術,無巧不巧,怎麼喊來的竟是這兩個?鬼相覺得自己腦子裡都要炸了,百思不得其解。前裂淵王永興公主和莽族戰神棘楚是怎麼和公孫復鞅作了一路的?永興公主法力稍遜,自己或可不懼,但那棘楚是好惹的嗎?未必便在那公孫復鞅和大力將軍之下。這還罷了,最關鍵的是,他們……

    「賽倫部族?我倒是不知了,不過裂淵國有朱將軍和溫校尉,還有幾大國衛在,更有囊神護佑,卻怕什麼外敵來犯?倒要請問這位……」棘楚眼神一轉,看著鬼相卻是言語一頓,面露疑惑之色,「……奧鞬須提先生?」

    「他跟公子說,他叫奧鞬須提?」永興公主淡笑著開了口,目光流連,看的鬼相好不自在,「……我怎麼記得,他曾是我國中臣下,為人時的真實姓名叫中行說的呢?」

    ……最關鍵的是,他們都見過裂淵國中中行說撫靈魂現的真身,永興公主是裂淵國第一任鬼王,自己正是她遴選撫礪的第一個不泯魂靈,這樣貌自是早為其所知,便是那棘楚,在鬼國盤桓,與永興公主繾綣相戀的時節,也多曾見了自己來,自己這副面容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他們去。

    在這個不知何所在的幻空奇境中,又一次應證了自己的時乖命蹇,鬼相幾乎有了啼笑皆非,頹喪若死的感覺,他幾乎連虛與委蛇,尋隙偷襲的心思也沒有了。早知還有棘楚和永興公主在,自己也可省了那番做作,這幾大高手在此,自己若還有造次悖逆之意,那才是自尋死路!他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向永興公主深深一躬:「老奴參見女王陛下,想不到在這裡倒和陛下再次相遇。」

    棘楚呼的一晃,已經站在了鬼相身後,渾厚的罡力緊緊的逼住了鬼相,令他不敢輕動,公孫復鞅卻是奇道:「咦,既是公主舊屬,總也是故人相逢,可喜可賀,如何楚兄與公主這般如臨大敵?」

    「錦屏公子有所不知。」永興公主此時雖然還是那般儀態萬千的情狀,可兩手之間白氣氤氳,也做好了出手的準備,說話的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雍雅輕柔,「初遴選了他來,他也謅了個假名,只說是流落匈奴的漢室宦官,我倒被他騙了,若是早知他是漢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中行說,我又豈能容他?這還是其一,後來我與棘楚在玄山竹海時,又從靈澤老仙處得了裂淵國音信,正是這閹宦老奸,暗煉邪術,背亂鬼國,卻去了華夏江南之地,另立了一個血泉鬼族,他倒做了血泉的鬼相。」

    「啊?你說他便是血泉鬼相?這倒是不曾知曉了。」公孫復鞅愕然道,不過在目光轉到鬼相臉上的時候,卻又冷冷一笑,「這可是冤家路窄了,鬼相!那時在落霞山上,你卻是怎生設計害我來?」

    當真是冤家路窄,在公孫復鞅知道鬼相身份之後,舊恨宿怨湧上心頭,說到底,自己的斷手之仇就是緣於為了紫菡院求親而與闃水結下的闖宮奪書之恨,偏偏這闖宮奪書,就是受了血泉鬼族的攛掇,彼時自己一腔火熱,墮入血泉鬼族的奸謀中而不自知,便是自己也差點在紫菡院陰溝裡翻了船,為冰靈鬼將的鬼冰懸棺所困,若不是孤山先生力戰於前,火鴉神君解救於後,自己只怕就稀里糊塗的喪在落霞山上了,更連累愛妻傅嬣滿門與百餘伏魔之士做了陪葬。如果說為惡之源,還是得算在這用心險惡的血泉鬼族頭上,血泉陰謀,盡出鬼相,如今他自己倒陰差陽錯的送上門來,豈有不狠狠整治一番的道理?

    嗚呼,為什麼總是在自己覺得售計可期的時候,才發現了殘忍而毫無希望的真相?鬼相自知在公孫復鞅、棘楚和永興公主三者圍攻之下,縱是自己功力大勝從前,也斷無幸理。在這樣的強勢面前,任何巧奸詐欺的伎倆也是全無用處,鬼相感到了徹骨的絕望,乾脆閉起眼睛,而當三方的玄勁罡力漸漸壓過來的時候,肩頭的叱雛終於抵受不住,慌張的拍翅高飛而起。

    一道詭異的玄靈勁氣卻在電光火石間陡然從山下泛起,彷彿撕破長空的轟雷驚電,竟令合圍鬼相三大高手同時遽然一警。

    「是那個與他同來的!」公孫復鞅只心念一動之間,便見永興公主身後如鬼魅般現出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運爪成風,惡狠狠的向永興公主當頭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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