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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雲峰絕壑 文 / 東暉

    這是向西飛行的第二十七天。

    韓離正坐在燁睛化身的白鷹寬背之上,多日的相處已經使他習慣了這種飛行,在鷹背上身形挺得端直,玄衣長袍在撲面而來的疾風勁吹中獵獵作響,身邊不遠處,則是矯健雄碩的獵隼力兒在振翅相隨。

    靈風則還是攜著池棠的手,在高空中並肩而行,神情舉止早已變得自然而然,不見侷促羞澀,也沒有了那時節的忐忑矜持。心懷大暢的池棠也拋開了先前諸多的冗情雜念,甚至還有餘裕鳥瞰身下的風光。

    氣溫顯然比前幾天要高得多了,即便因疾速的飛行而迎來了迅烈的強風,可池棠還是感覺到了炎熱。透過稀薄的雲層遠眺下去,漫漫湯湯,滿目褐黃,和前幾日白雪皚皚的奇峰險山之景大相逕庭。

    「已經是流沙荒漠的地界了,現在算是在虻山的疆界之外,如果我們的方向沒有偏離的話,最遲今晚,就可以抵達裂淵鬼國了。」靈風向池棠解釋,從聖山銀海離開之後,她就像是帶著池棠攬景賞勝的嚮導,每經過一處,總要介紹一番,有幾次還引起了韓離的共鳴,因為那些地方,出身西陲的韓離也曾去過,倒是頗具談資。

    不過這片流沙荒漠,池棠和韓離卻都是第一次見,韓離比池棠還好些,他多少還聽說過關於這方遠離中土,偏處西域的神秘沙漠,池棠卻是聞所未聞,此番從天上看下去,更是大異平生的奇景,別具壯麗浩瀚之美,止不住便是一陣嘖嘖稱歎。

    「漢帝拓疆,大開此境,往來商隊,絡繹不絕,倒也是直通西域的必經之路。然而世人所知,卻不過是這流沙荒漠的一小部分,便已然相傳為凶險難測,神鬼通靈的神秘之地了。事實上,在這片沙漠透射出一股絕強的玄靈之力,阻隔了世人對沙漠全境的探究。只有真正修煉有成的術者才能穿過這層阻隔,一窺其中的真面目。」靈風娓娓道來,這麼多天的朝夕相對,在池棠和韓離面前,她說的話明顯比過去要多多了。

    「原來如此,我還是小時候看到有從這片沙漠跋涉而過的商隊旅人,總是喋喋不休說這裡是魔鬼沙海,迷惑人的神智,讓人在沙漠中迷了路,然後用流沙將人吞噬。而當沙漠裡的魔鬼吃飽人肉,打盹入睡的時候,他們才能幸運的穿過沙漠。」韓離的聲音從前方飄了過來,他已經諳熟了在高空強風中束音傳聲的法門,再不是先前零零落落,言語難辨的情形。

    靈風不以為然的道:「世人無知,這片沙漠裡哪有這種魔鬼?成了精的妖靈倒不是沒有,卻也不是專一吃人的血靈道妖靈,自家裡修身歷煉,怎會去為難沿途旅人?只是沙漠地貌凶險,氣候詭變難測,世人逐利,貿然而入,哪有不出事的道理?其實幾百年來,也多有熟悉路徑的人物,現下裡通使行商的西域諸國商人不也比比皆是麼?」

    「想不到,你虻山修行,倒知道這許多?還當你是不問世事的仙靈呢。」池棠在一旁笑道。

    靈風臉上悄悄一紅:「我師父素來廣聞博見,多知人間典故,也曾帶我到這一帶踏勘過,要不然,你以為我能這般熟悉路徑?」

    「那你去過鬼國嘍?」

    「那倒沒有……」靈風搖搖頭,「我師父就帶著我看到那雲峰絕壑之景便止住了,他說,兩邦相鄰,早立不犯之誓,各自生息,何必無端攪擾?就此離去。」

    「令師此言清奇,大是不凡。」池棠不是第一次聽靈風說過她那師父大力將軍的所言所行,虻山三俊之一的妖魔竟是這般端方厚德之靈,池棠不禁悠然神往。

    靈風忽而頓了頓:「其實……也不能說沒去過鬼國,應該說已經到了鬼國的門口,只是不曾進去罷了。」

    「這是何意?」池棠不解。

    「因為既然見到了雲峰絕壑之景,那就是看到了鬼國所在。」

    「小心!風力忽變!」燁睛的聲音傳來,緊接著聽到一聲鷹唳,陡然間風聲呼嘯,天地間一片昏沉。

    「抓緊!」靈風一拉池棠的手,飛行的速度越來越快,身上的青綠光焰也愈加強烈。再看前方,韓離伏低了身子,緊緊抱著白鷹的脖頸,白鷹長爪一翻,已將正在強風中身形不穩的力兒攥住,渾身上下漸漸化作一團白光。

    急勁的強風灌入池棠的口鼻,幾乎令他有些睜不開眼,不過他還是隱隱約約的看到,在雲海狂風的翻騰中,似乎現出一層斑駁霞彩般的光幕來,而這種氣象,總依稀感到是在哪裡見到過的。

    就這樣在狂風中穿行了不知多久,池棠的腦中甚至有了嗡嗡的轟鳴之感,好不難受,正在尋思是不是運起火鴉神力,一解勁風催壓時,忽的眼前一亮,一瞬間,風消雲散,胸臆大朗,由於強風散去的太過迅疾突然,以至於池棠的身體還因為慣性晃蕩了幾下,腦中的轟鳴卻也漸漸止息了。

    池棠這才算定了神,張目看去,便見遠方一大片雪白,攏在昏黃沙海之間,雪白色層疊翻浪,浩渺若幻。遠眺之下,就好像是在這片曠大的沙漠之上突兀的立起了一座雲遮霧罩的大雪山。

    靈風帶著池棠開始降落,當池棠的雙腳踩在滾熱的沙粒之上時,恍惚的幾乎跌到,還是靈風拉了一把,才讓他穩住了身子。

    幾步開外,白光一旋,立刻現出燁睛和韓離的身形,力兒雎雎的叫了一聲,很乖巧的立在韓離肩頭。

    「這裡就是師父上次帶我到的地方。」靈風一指遠方那座雪山,「那裡就是雲峰絕壑。方向沒有錯,我們已經到了。」

    這便到了?池棠還有些懵懵怔怔,下意識回過頭望了望,對於強風呼嘯的突然消散還有些不可置信,然後這一眼望過去,便見身後數丈開外煙霞繚繞,雲霧紛騰,自天及地,茫茫一幕,相隔分明,而此間身處之地卻彷彿成了另一個世界。

    「我不是才說了來?這片沙漠透射出一股絕強的玄靈之力,阻隔了世人對沙漠全境的探究麼?就是這等異象。」靈風看出池棠的疑惑,指著那幕雲霧煙霞道,「我們剛才在天上,風勢都這般猛烈可怖,若是在地上,飛沙走石,天地色變,那才是真正可怕呢。世間凡人只道是沙暴肆虐,又怎知內中玄虛?」

    原來如此,池棠目視著這層光幕,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不禁陷入沉思。

    韓離在沙地上踱了幾步,看著腳印旋即被細軟的沙粒掩沒,暗自咋舌,這片沙漠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推動著,大異尋常的沙漠情形。

    「對了,義節呢?」池棠猛然想了起來,張琰是厲魄鬼身,白日輕易不現形,只隱了身一路相隨,同飛同止,倒是從無差池,可適才這層玄靈之力的阻隔光幕不知道對他有沒有影響。一想到這點,池棠急呼:「義節……義節!應個聲,在不在?」

    「噓……」一個聲音飄飄渺渺的響起,池棠循聲一看,卻見前方流沙迴旋堆砌,漸漸成形,片刻便聚成了一個高大身影,可不正是張琰?奇怪的是,張琰身影現出,滿身流沙卻不散去,而是附在張琰身上,似乎被一股回漩之力牽引,不住的纏繞轉動。

    這般炎熱赤亮的白晝,張琰也敢現身?池棠剛放下心便又生奇,卻見張琰抬頭舉目,眼中慣見的猩紅色也在沙粒翻捲下顯得頗為黯淡,而他卻對著遠方雪山之處遙遙相指,口中輕吟:「聽……那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好生舒泰。」

    顧不上探究張琰白日現身的異象,池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悉心聽去,唯聞流沙簌簌微響,炎風呼呼有音,卻哪裡還有什麼別的聲音?

    「這裡已是鬼國疆界,雲峰絕壑玄力異常,再施飛行之術恐有不測,所以我們只能從這裡走過去,好在方位易辨,不怕走失了道,這般距離,腳程快些的話,兩三個時辰也就到了。」靈風沒有遲延,話還沒說完,就向池棠韓離招了招手,輕盈的身體好像沿著流沙滑行,須臾間便已行至了數丈開外。

    ……

    終於到了裂淵鬼國了,池棠一步深一步淺的走在流沙上,他自來遊歷江湖,多是江南丘陵多水的地帶,就算後來關中中原之境各種地貌也曾踏足,可這行走沙漠卻是頭一遭。

    沙海茫茫,看上去明鏡一般,可當真置身其中行走,才知道行走起來可有多艱難,細沙順著靴沿直往鞋裡灌,既滾熱發燙,又咯咯蹭蹭的極為不適,可在池棠要脫了靴子赤腳行走時,卻又被燁睛急急阻止。

    「這沙面烈陽曝曬,可有多熱?你這赤腳走上去,不消多時,必是燒壞了。」

    池棠無法,只能老大不舒服的邁步跟上,再看韓離,一步一點,倒是分外顯得輕鬆,池棠仔細分辨,才發現韓離已然施展了輕功步法,池棠暗罵自己愚蠢,到了這裡就心事重重,卻怎麼忘了這個簡單的法子?當下有樣學樣,凝神提氣,身形稍一縱,再落腳時,顯然下陷的幅度要小了很多。

    一行數人,靈風和燁睛走的最輕快,雖然沒有施術飛行,可當真是在浮沙之上奔走如飛,一路全不見腳印足跡;而張琰跟從的又是最為古怪,渾身流沙泛動,隱入沙面之下,一起一伏,蠕蠕向前,倒像是把沙海當了水面,而他是在奮身劃游一般。

    ……

    靈風估算的很準,大約兩個多時辰之後,她就已經到了,只是當池棠和韓離滿頭大汗的後續跟來之時,卻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全數立在雲峰絕壑之前,正是兩個時辰往上,三個時辰不到的腳程。

    終於可以近距離的觀看這座高大的雪山了,然而池棠只是剛一定睛細看,便知道自己看錯了,這不是雪山,這一大片雪白色竟真的是雲霧生成,厚積重蘊,倒如同山石嶙峋彷彿,靈風對雪白雲霧一示:「這番雲霧纏繞,其形如巍峨高山,故名之為雲峰,然雲峰之間還有一道空隙,宛如萬丈深壑,幽不見底,需是我等邁入雲中才能見此異象,雲峰絕壑之名便是由此而來。而在雲峰絕壑之底,便是裂淵鬼國存境所在。」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天未及暮,不到日落之時,鬼國不能顯形,我建議,還是等到晚上再入其內為好。」

    「哦呀呀呀,姑娘對鬼國還真是熟悉咧。」一個極為渾厚淳和的男聲突然響起,似乎就近在耳邊。

    靈風的反應也是快極,男聲話音未落,她已然綠光一閃,倏的出現在雲峰半空之處,雙足踏雲,如履平地,而看她長劍橫指,卻是蓄勢待發之姿。

    池棠和韓離這才發現劍尖所指之處,竟是立著一個衣飾形貌頗為古怪的男子身形。

    說是衣飾形貌古怪,那是因為這男子頭頂一個豎紋小冠,罩在一個碩大的腦袋之上。在池棠所見人中,只有那位七星盟盟主許貫虹的腦袋大得與身體不成比例,這個男子倒好,比許貫虹腦袋還大,偏偏身形瘦小,也就顯得愈加不成比例。而他那瘦小身形上卻又披著一件寬袍大袖的大褂,和頭頂小冠配襯起來亦是不倫不類之至。而這男子的面容說是三四十歲也可,說是五六十歲也可,卻是難定年齡,留著一抹小鬍子,兩眼瞇成了一條縫,嘴角微微帶笑,雙手攏在袖裡,微駝著背,就像個在鄉閭間常見的老叟曬太陽的姿勢。而這般形容古怪的男子,卻又這樣穩穩當當的立在浮雲之上,竟給人一種出塵瀟灑和村樸木訥相融合的古怪之感。

    「哦呀呀呀,姑娘恁地凶咧,某人不過說了句話,就這樣執劍相向,這樣不太好吧。」古怪男人帶著一種西域常聞的口音,面對著靈風明晃晃的劍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你是什麼人?」靈風可不在乎對方的笑容可掬,已經到了這裡,就更需要小心謹慎,容不得半分輕忽,她的劍尖也沒有移開。

    「哦呀呀呀,這也是某人要問你們的話咧。」古怪男人的目光迅速的在下方眾人面上一轉,臉上的微笑不變:「兩隻妖,兩個人,一頭隼,哦……還有一隻鬼咧,你們是什麼人?來鬼國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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