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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魔狄 文 / 東暉

    千里騏驥仔細端詳著嗷月士的臉,沒錯,這眉眼形貌,這身凶戾的血靈妖氣,確實是那個嗷月士,只是現在看起來,怎麼會有一種陌生之感?

    「嗷月,不得無禮,快退回去!」辟塵公和鎮山君對於嗷月士這樣的舉動也是大感意外,頓時叱喝起來,當然,嘴上喊的兇惡,實則卻是為了嗷月士好,這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連騏驥王也敢冒犯?

    「我不叫嗷月……我是魔狄,狼王魔狄!」嗷月士喊的卻比他們還響,而且嘶喊的聲音明顯帶著歇斯底里的情緒。

    辟塵公和鎮山君都是一怔,卻見嗷月士抱著若歧的屍體,竟然號哭起來。看他肩膀抽動,涕淚橫流,語調淒厲,一時間滿殿之上儘是這種刺著耳鼓的聲音。

    漸漸的,號哭聲轉調,就像是尾音森長的狼嗥,嗷月士半仰著頭,他所對著的,卻是半空中那輪破空而現的滿月。

    「咳咳……嗷月……」千里騏驥忽然發話,不過嗷月士立刻停止嗥叫,惡狠狠的接口:「我是魔狄!狼王魔狄!」

    「魔狄……」千里騏驥沒有對嗷月士這種無禮的態度做出任何反應,並且泰然的將稱呼改變,「……孤很奇怪,你是怎麼掙脫開束縛的?而在孤剛才行法之際,你身上又是哪來的那種力量?孤想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很簡單,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正如你對我的敲打,我為我更名為嗷月士之後的無能感到羞恥,我是魔狄,我是橫行天下的群狼之王!」

    「很好的反省。如果你早就能有這樣的覺悟,今天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然而你似乎並沒有什麼長進,僅僅為了一個死去的女妖,你就這樣行止乖張了嗎?」

    「我便是我!我是魔狄,我只為我而活!想笑時便笑,想哭時便哭,再不用看你的臉色!這就是我的尊嚴!身為狼王的尊嚴!」

    這句話是顯然的大逆不道,誰也想不到一向對千里騏驥唯唯諾諾的嗷月士竟會如此暴躁而狂妄,幾個相熟的虻山同族面露不忍之色,好像已經看到了一個正在墮入地獄的遊魂淒鬼;而喀忒斯已然大感興趣的看得目不轉睛,甚至連一直極為沉謹的坎吉也轉過頭來,他注意的是千里騏驥,很想看看這位騏驥王在如此張狂的悖逆者面前究竟作何反應。

    然而千里騏驥的反應,卻是一聲語調悠然的輕笑,指了指在虛界中橫眉作色以對的嗷月士,又指了指自己,指尖在太陽穴旁輕輕敲擊了幾下,引得頭頂冕旒也晃動的更強烈了。

    「我覺得你還沒有想通。」千里騏驥敲著太陽穴,動作瀟灑,嘴角帶著一彎譏嘲的冷笑,「你知道嗎?我為什麼在對你委以重任之後又對你如此失望?曾經的嗷月現在的魔狄?」

    嗷月士喉底低吼:「我一直都是魔狄……」

    「你不是!如果你一直是魔狄,就不會只貪戀著凡人驕奢淫逸的生活而不思進取!如果你一直是魔狄,就不會沉湎於女色而荒廢修行,連中了煉氣士的圈套都渾不自知!如果你一直是魔狄,襲風眾的吾族同儕就不會傷亡殆盡,只剩下你自己失魂喪膽的狼狽逃回!如果你一直是魔狄,那麼你將會是吾族虻山除了我以外,最強大的聖靈!虻山將多出一位威懾天下的魔狄郡王,而不是一個尸位素餐,徒具四靈名號的廢物!如果你一直是……可惜,你不是。」從初時略顯激動到末了一聲低沉澀啞的陳述,千里騏驥在王座軟墊上放鬆了身體,茹丹夫人適時的貼上身來,關心的攥住了他的手。

    殿上死一般的沉寂,嗷月士僵住了,他沒有想到騏驥王對他的期望竟然有那麼高。

    千里騏驥已經恢復了平靜,輕咳了幾聲,抽回了被攥著的手,再次指向了嗷月士:「如果你真的想通了,那麼你應該感到真正的羞恥,而不是大呼小叫的彰顯你那所謂的尊嚴。」

    現在再稱呼他為嗷月士,已然顯得不太合適了,這個突然像是喚醒了中山狼王靈魂的魔狄,此際只能呼呼喘著粗氣,悵然失神。懷中的若歧屍體已經漸漸起了變化,一縷一縷的渙散妖靈從他身周升起,好像裊浮的青煙,他卻毫無知覺。

    為什麼邁入仙格之道的玉芙會這麼輕易的被他殺死?除了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高明身法偷襲在先之外,真正的原因是,他竟也離奇的豁然而醒了。

    自從那日被打入樹牢,魔狄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腦中時而是縱橫嘯傲的狼王模樣;時而是身為嗷月士後對虻山三俊的奴顏婢膝情狀;時而是與女子交歡,放浪形骸的旖旎風光;時而卻又是在漫天劍氣之中,躲避於殘垣下簌簌發抖的落魄景象……

    直至最後,腦中便是兩個畫面令他最為悸然心動,那頭雄壯睥睨的中山狼王,還有那在自己身下,夜夜**的嬌媚艷婦。

    前一個畫面令他豪氣復生,而後一個畫面卻使現在的他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情感之中,一種對他來說,從來不該在女人身上生出的情感。

    他被這兩種思緒糾纏著,迷茫而混沌,直至身處這血饗之宴的角鬥虛界之中,他竟不可思議的感悟了,用修行的話來說,他算是突然悟道了。

    悟道的開始源自於對那個女妖複雜的情感,儘管從人性情感來看,他的這種情感顯得自私而病態,因為這是一種極度佔有**的情感,把女子看作了自己的貲產一般,見不得任何旁人的染指。所以當他看見若歧在殿上與其他異靈瘋狂交媾時,嫉恨、憤怒、羞惱、淒傷……這些奇怪的情緒竟然同時湧現,使他也進入了一個心境大開的臨界。

    在這些情緒的衝擊下,很快使他第一種思緒變得更為清晰---我是狼王,我是魔狄,我的東西只能屬於我,因為我的強大!

    豁然而解的結果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強大力量在他身上蘊結,並且在看到若歧行將落敗身死之際煥然而發,他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解開了千里騏驥的妖繩咒術,然後轉眼間出現在玉芙的身後,折手穿身,救下了若歧。

    而他殺死若歧的心態就顯得更為畸形了,因為他不能寬恕屬於自己的東西再被他人分享,而若歧面對男人時施展的魅術更令他怒火中燒,他認為若歧對自己不忠,更是使自己蒙羞,既然如此,就應該由他這個主人親自實施對不忠者的懲罰---奪去她的生命。

    可笑,一個精修色誘之術,全不知情愛為何物的放浪女妖卻哪裡能知道對方這種病態的情感?你既救了我,為何又要殺我?只怕若歧直到身死之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死。

    然而真正殺死了若歧之後,魔狄卻又不忍起來,一想到再也不能和他那心愛的人兒行雲布雨,抵死**,立時心如刀割,百感交集,終於怒發如狂。

    在千里騏驥行將碎屍血饗之際,魔狄發作了,所有的不滿,所有的忿郁,所有的痛苦,盡在那一聲長嗥中宣洩了出來。

    可是騏驥王只不過用幾句話,就讓他又陷入了踟躕和彷徨之中。

    千里騏驥並沒有讓他沉默太久,只是淡淡對座下說道:「孤沒有說過赦免他吧?」

    這是表明要繼續角鬥血饗的意思,一直恭立於旁的吸血蝙蝠鴻翼向前走動一步,因為按照順序,第516章中在了即將開始的第三場角鬥之上。

    ……

    血饗之第三場:魔狄對足舞魅。

    魔狄站直了身子,任由懷裡空蕩蕩的若歧衣裙落下,對著半空朗月,卻惘然的張開了自己的手,映影相視。明亮的月光使他的手變得分外白皙,未淨的血跡也顯得極為清晰。這是玉芙的血,也是若歧的血,接下來,將會有更多的鮮血在這隻手上留下痕跡。

    他根本沒有在意足舞魅過分細長的雙腿大踏步邁入虛界的舉動,以至於足舞魅在面對他的時候,甚至有了一種被蔑視的感覺。

    「我想,你想殺我應該有很久了吧?」足舞魅冷笑著,開始了挑釁,「得感謝騏驥吾王終於給了我們這個機會。出於曾為一殿之臣的舊誼,我會賜予你想要的死法,嗷月統領。」

    魔狄轉過頭,青幽的眼眸印在足舞魅的臉上,足舞魅不自然的皺了皺眉頭,他覺得對方的目光透著一股陰冷的寒氣。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使足舞魅開始運功戒備,面門凸頂上的紅光漸漸加深。

    然而,一隻手忽然按在了他的凸頂之上,從手底透出了絕強的罡力,竟然生生的逼住了紅光的散發。

    足舞魅心中巨震,對方竟然就這樣貼近了自己,伸手制住了自己的鶴頂丹紅,自己卻只能毫無反應的眼睜睜看著。

    魔狄依然是森冷的目光寒肅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足舞魅,而足舞魅也沒有聽見虛界外正響起的一片驚呼聲,他只能聽見魔狄的聲音:

    「第一個錯誤,我不是嗷月,我現在叫魔狄。」

    足舞魅目中利光一撩,他畢竟是異靈中的佼佼者,又怎麼可能束手待斃?可他身形未及稍動,凸頂的手卻加深了力道,巨大的威壓竟令他再也動彈不得。

    「第二個錯誤,你不可能賜予我想要的死法,因為你不配;而我,卻絕對不會這樣對你,因為我只能給你一種死法。」

    魔狄的手冰冷,足舞魅的心卻變得更冷,凸頂上隱隱傳來痛感。太不可思議了,一向只以為最多不過是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的嗷月士,幾時有了這麼強大的力量?不僅如此,連眼光都變得如此犀利精準,竟然在第一招中就拿住了自己的命門。

    足舞魅是鶴精化身的異靈,尤以這凸頂上的鶴頂丹紅之術最為了得,既有**噬魄之效,亦有聚氣催功之能,最是厲害不過,可就是這常人望而生畏的紅光凸頂,恰恰就是他的妖術罩門所在。當然,尋常之輩便知道這一命門也奈何他不得,偏是現下一招受制,這只能說明嗷月士實已遠勝於己。

    可是……這怎麼可能?正是因為覺得自己勝算頗大,足舞魅才會接令後顯得張狂而興奮的,現在看起來,自己先前的張狂和興奮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

    千里騏驥平靜的看著,輕輕的給出了判語:「從某種意義上來,中山狼本就是異靈,狼族的異靈,而魔狄作為中山狼的首領,一直就具有這種可怕的力量。遺憾的是……這種力量,他領悟的太遲了。」

    「可他畢竟領悟了,既然他已經有了這樣的實力,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吾族虻山現在就是缺少這樣有實力的聖靈。」茹丹夫人小聲說道,這是她第一次出聲為魔狄求情。

    千里騏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虛界中的魔狄身影,若有所思。

    ……

    魔狄的手越舉越高,即便是足舞魅這樣極其瘦長的身形卻也已經被帶離了地。

    「第三個錯誤,儘管我對你們一直不大看得順眼,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你……除了現在。」

    足舞魅突然仰脖,似是要縱聲大嘯,然而撅起的嘴唇只是無力的化出長長鶴喙的殘影,便漸漸恢復了原樣,魔狄嘴角輕揚,抓著凸頂的手猛然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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