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伐魔錄

正文 第五十章 囚徒 文 / 東暉

    顏皓子激動之下,一時疏忽了身上的樹根,樹根受到感應,立即加力收緊,登時鬧的顏皓子手忙腳亂,急忙停止了向前的衝勢,雙手一攤,身子一軟,一副予取予奪的模樣,只等樹根停止,方才鬆了口氣。

    「你……見到了咱家老二?他……」再次發問的時候,顏皓子收斂了許多,儘管神情有種掩飾不住的興奮,但聲音明顯放低了,並且說話時還緊張兮兮的注意著渾身纏繞的樹根,「……他現在怎樣了?」

    「你跟他很熟悉?」丁曉對顏皓子如此的神情也頗感意外。

    「廢話,要不是為了他,我怎麼會被抓到這裡?我就是他的護身乾靈哎,雖然……現在暫時不是了……」說到最後,想起甘斐力蝕神消的情狀,顏皓子又不禁有些黯然。

    即便是完全失去力道的甘斐,卻也在不經意間攪動了妖人之戰的暗流,在虻山沉眠之森的這兩個囚徒,因為與甘斐直接或間接的關係,碰到了一起。

    源於此人,言於此人,關於甘斐及他們究竟如何陷身於此地的話題進行了很久,直到幽林中變得更加昏暗,穿過枝葉的光線也越來越淡,終至與陰影混為一體。

    丁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終於知道了何以那乾家二弟子會變成現在這樣的蹊蹺模樣,敢只身前往屏濤城塢,面對絕浪老怪和萬千妖眾而不色改的壯舉令他深深折服,在共盟之會上他並沒有聽過這個傳聞,這樁過往只流傳於少數幾個伏魔名門之內。

    而顏皓子的表情隨著丁曉口中甘斐的歷程忽而緊張、忽而憤慨、忽而舒緩,他只知道甘斐得以安然脫出那些王孫公子的啟釁毆鬥,至於接下來的事,鑒於丁曉與甘斐一夜闊別,他也無從得知了。

    但不管怎麼說,能夠在這魔境樹牢囚禁數月之後得知老二終於安然無恙,總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顏皓子嘿嘿的仰天一笑,渾身暢然一輕。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丁曉的沉思,當他遽然抬頭看去時,才發現一個佝僂身形如同幽靈一般在密林中踽踽而行,越靠越近,而更為詭異的是,這個佝僂身形的身上竟然散發著微光,好像是黑暗中飄閃的一星鬼火。

    又來了一個妖魔!丁曉橫眉冷對,顏皓子卻神情甚是輕鬆,眼看那佝僂身形將近,甚至還喊了起來:「地爬子,怎麼才來?」

    等到這個被稱作地爬子的佝僂身形走到面前,丁曉才看清他的樣貌,原本從他佝僂的身形判斷,這應該是個貌似耄耋老人的妖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竟然是個年輕人,看樣子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只是面容枯槁,聳背豁腰,兩條小短腿總是不自然的曲著,看起來蔫蔫的沒什麼精神。

    而地爬子臂彎裡還挽著一屜食盒,悶聲不響的取出食餚,碗盞托托的放在地上。

    「餑餑,山果,好,這個我喜歡,哎哎,我說,肉就別放了,我反正不吃肉,你也別給他,這他娘是人肉,他也不會吃的。」顏皓子辨析著食餚,嘴裡一刻不停。

    而地爬子雖然默不作聲,看似對充耳不聞,然而卻很聽話的將裝著肉食的碗盞收了起來。

    「這裡還管飯?」丁曉有些詫異。

    「既然把我們關著,就是不想我們這麼快死;既然不想我們這麼快死,就他娘得管飯。話說回來,哪兒坐牢不管飯的?放心,管飽。這裡的餑餑不錯,細糧做的,肉最好別碰,全他娘是人肉!」

    丁曉剔然看了那裝著肉食的碗盞一眼,皺起眉頭,地爬子還是一聲不響的站起身,又向前走去。

    「他是這裡的……怎麼說呢,算是獄卒吧,反正就他一個,看人是不用他看的,反正我們也跑不脫,他就負責送送飯,打掃便溺,跟雜役也差不多。」顏皓子介紹著,「你別看他長的醜,卻是正兒八經的慕楓道出身,是只大鼴鼠,性情不錯,估計虻山的瞧不上慕楓道的,就把他發落到這裡來了,哦,那時節就關著我一個的時候,我還跟他聊過天呢,好多事兒都是他告訴我的。」

    丁曉注意到那地爬子忽的一閃身,轉眼懸在半空,向那斷斷續續傳出啜泣聲的蜂巢狀的枝蔓內丟入食物,很快在空中向前一晃,落地時卻正在那十丈開外的大樹之下。地爬子彎下身子,分列盤盞,而那披掛著甲冑的高大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轉,一俟碗盞放下便急吼吼的探手去抓,片刻間咀嚼聲大起,卻也沒有去碰裝著人肉的碗。

    這讓丁曉想起來,這裡還有兩個囚徒,卻不知是什麼身份。

    顏皓子大喇喇的撿起一捧山果送入口中,同時指了指頭上那蜂巢狀的一團道:「頂上的是闃水的一個女妖,娘的我就是在她那裡先被抓住的。結果倒好,她們後來也做一堆的被虻山給抓來了。其他的女妖都順從了虻山的妖魔,做了他們的婢妾,算是當了闃水的叛徒,所以那只妖馬王也就赦免了那些女妖,只有這一個,也不知犯了什麼失心瘋,死也不從,結果被那些虻山的輪暴了以後關在這裡。」

    丁曉剛才聽說了,現在也就很好理解,這是闃水擷芬莊的女妖,按說這等女妖色相引誘,專一吃人,絕非善類,想不到這裡還有個這般對闃水忠誠的女妖,倒是一大異數。

    那蜂巢中似乎聽見了這裡的談話,啜泣聲更大了。但聞嚶嚶慼慼不絕於耳,再想想她的遭遇,拋卻闃水女妖的身份,單以女子之身而論,實則已是極為淒慘,丁曉一時啞然無語。

    「至於那邊那個……」顏皓子指了指那正大口啃著餑餑的高大男子,「……他只是一個凡人,聽說是個什麼將軍,好像認識那妖馬王,也不知怎麼的被抓到了這裡。這傢伙在這裡從不說話,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倒也坦蕩。」

    顏皓子的話分明已經傳了過去,丁曉藉著幽林裡的微光看向那高大男子,那高大男子卻恍若未聞的大口吞嚥,一頭亂髮隨著咀嚼的幅度微微顫動,看起來別具豪邁之氣。

    地爬子依舊佝僂著身子,向密林深處而去,看他前往的方向,顯然是給那廂囚閉的嗷月士送飯食去的。

    直到這時候,丁曉才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虻山妖王把我們關在這裡,不立時取了我們性命,究竟是想做什麼?」

    「因為一年一度的饗食之會……」顏皓子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恰好今年的饗食之會,是各魔族遣使前來虻山朝賀的盛會,那妖馬王要在那些使者面前把我們當眾處決,展現虻山的實力……」

    ※※※

    丁巳年七月初三,奉七星盟主調令,接替了逝去家尊乾道元位置的文曲部宿主事,乾家新家尊乾沖終於趕到廣良城中,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欒擎天、郭啟懷和邢煜三大乾家弟子。

    乾沖額頭的孝帶未除,神情卻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恬淡謙和。

    不過在城頭迎接的嵇蕤和薛漾卻都知道,這是大師兄,不,應該稱呼為家尊了。這是家尊把喪父之痛和激仇之忿都深深的藏在了心底,君子溫仁之道,動則迅若烈火,現在的恬退隱忍都是在為將來的爆發而積聚著力量。

    「父親喪儀已畢,三師弟沉睡未醒,雖未見得轉好,卻也沒有性命之憂,家裡都有你們嫂子看顧,便修玄谷和錦屏苑的靈仙們也時常照拂,勿憂。」沒等嵇蕤關切相詢,乾沖便已寥寥幾語帶過,話不長,卻備細俱到。「前日裡才得了七星盟盟主函訊,說是調派我門弟子來此中州之地待命接應,還說你們幾個已經到了此處,我不敢耽擱,帶了所有師弟來此與你們會合。」

    無食搖著尾巴嚷起來:「乾家老大,我那少主呢?咋個沒一起來哦?」

    乾沖微笑著摸了摸無食的狗腦袋,無食一臉賤樣的好生受用,然後才聽乾沖道:「小師弟功法未成,錦屏公子和靈澤上人兩位又另有神技相授,卻是我留下他來好生修煉,也給你們嫂子做個伴兒。」

    錦屏公子和靈澤上人,當世碩果僅存的兩大冥思道仙聖,姬堯能得他們神技傳授,進境豈可以道里計?無食聽的心花怒放,早歡喜的舔了舔乾沖的手,一迭聲的咕噥道:「娘媽皮的,這便好,這便好……」

    「況且……」乾沖還想補充一句,不過看到無食樂不可支的模樣,就沒往下說了。

    前日得訊,今日便至,很顯然,單以乾家力宗弟子的身法是不可能有這麼快的腳力的,薛漾側首相望的表情也無疑說明了這一點。

    藍黃橙綠的四色光影正從半空中緩緩消淡,又是雅風四姝的御風相助了,只是顧忌城上城下走動的人不少,她們不想引起注意,所以在一放下乾家弟子後便即隱身在側。

    不過藍色的光影似乎還悄悄的滯留了片刻,在薛漾身邊輕晃了晃,薛漾村樸質訥的臉上俄而一笑,這一笑銘深清朗,大見快慰之意。

    薛漾和翩舞這小小的動作並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因為欒擎天上前一步,將身後背著的一個老大的包裹扔在了地上,匡當作響。

    「從礪鋒廬鑄好的甲冑兵刃,都帶來了。」欒擎天雄壯若鐵塔,即便此時半蹲下身子也不顯得比郭啟懷和邢煜矮多少,而當他翻開包裹,露出了裡面玄黑色的鎧甲和兵刃器柄之後,幾個乾家弟子都露出了鄭重的神色。

    乾家古訓,妖魔戰端若起,本門弟子需被甲黥面,乃效沙場操戈之士,現下這批甲冑的運抵,就代表著即將展開的再不是往昔降妖伏魔的遊走江湖,而是戰爭---征伐殺戮,鐵馬兵戈的戰爭。

    嵇蕤和薛漾湊過去,開始翻看包裹中適合自己的甲冑,而乾沖則環視四周,除了立在城頭忍不住好奇回首覷看的晉軍士兵,便是幾個流民裝扮的瘦弱男子,一臉惶恐的瞇虛著眼睛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情狀。

    香風撲面,董瑤已然笑吟吟上前見禮,銀鈴般悅耳的一聲大師兄,便連乾沖也不禁莞爾微笑,不過他很快就看到緊跟在董瑤身後的那個身材高挑,豎著沖天馬尾,英姿颯爽的姑娘。

    「是池師兄的妹子,是真妹子,一個族裡的。」嵇蕤小聲向乾沖介紹著池婧,手上卻鋪展束結,在褐衫外披掛了一領烏黑發亮的筩袖鎧。

    乾沖對池婧溫和的笑笑,池婧也笑了笑,雖然不知道這個氣度雍和的男子是什麼來頭,但看他和池棠一般制式的褐衫短襟,以及董瑤對他親切熟稔的神情,心裡估摸著也不該是什麼外人。

    「池師弟呢?」既然說起了池棠,乾沖又遲遲不見池棠的身影,便疑惑的問道。

    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釋,當聽說池棠和韓離與靈風燁睛一齊前往了裂淵鬼國處,乾沖也不禁連連頜首,尤其在聽嵇蕤說意欲讓池棠作為通盟結好之使的意願後,乾沖甚至微笑起來:「此議倒是大佳,無論如何,能知曉裂淵國的立場,總也是件好事。況且聽你所言,池師弟不是突發此言,倒似是籌謀已久,或者此去另有深意也說不定,只怕非獨為那巨鍔士之事矣。」

    嵇蕤眼前一亮,乾沖笑著提醒:「要不然,為什麼池師弟還要帶那位雷鷹尊君前往?」

    不等嵇蕤做恍然大悟狀,董瑤一連串不滿的聲音已經傳來:「師兄,怎麼沒適合我的衣甲?」原來她與乾沖招呼後,立時興奮的去那包裹裡檢視鎧甲,結果挑了半天,就沒一件自己能穿的上身的,不由嚷了起來。

    郭啟懷和邢煜對視一眼,面帶笑意,卻並不說破,倒是欒擎天敦樸厚道,直接回了一句:「是沒帶你的哦,你得回去,可不能留在這裡。」

    「為什麼?嫌我能耐小?」董瑤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別看她嬌怯怯大家小姐的模樣,性子卻是要強,雖然知道自己這個乾家女弟子還遠遠不可與師兄弟們相提並論,可事到臨頭,還是受不得這份被小覷的氣來,當下嘟起了嘴,顯得老大不樂意。

    「誤會了,九師妹。你必須得回去……」乾沖也不禁微笑著和幾個知情的師弟對視了一眼,語氣溫柔異常:「……因為你父母和兄長都來乾家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