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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心祟 文 / 東暉

    甘斐是在張立輝的幫助下出了城的,對於這傳說中的人物,張立輝既感欣喜異常又興奮莫名,一把攙著甘斐的臂膊,好像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哎……你真是甘師兄?怎麼不早說?哈哈,在那闃水秘境究竟是怎生情形?那鱺妃倒底有多厲害?那個絕浪老怪呢?對了……」

    最終看到師尊催促的眼神,張立輝倒底還是停止了喋喋不休,身形一轉,甘斐只看到身邊白氣氤氳,身體一下子騰了空,耳旁風聲呼呼,正自詫異間,雙腳已經踏在實地上,白氣散去,眼前曠野無垠,竟是在一轉眼間就到了城外,回頭看去,那座城牆赫然在目,一層白牆也似的氣流上下翻覆纏繞,正是鶴羽門鎖妖氣決陣的異象。

    「人走的差不多啦,我得回去幫手了,這些事情回頭來問你。」張立輝對甘斐眨眼笑道,甘斐忽然覺得他英俊的臉龐笑起來時頗有些天真的稚氣,倒有些像八師弟邢煜。

    又一道白光降下,露出另一名鶴羽門弟子,而他攙扶著的竟是那個胡女。

    「哦,我們前番說話的時候,她就停下來遠遠的張看,我知道她一直跟著甘師兄,就讓我師兄也把她一齊捎上了。」張立輝對甘斐解釋道。

    胡女還是裹著甘斐的寬大麻衫,面色怔忡中又帶著駭異,碧澄澄的眼瞳盯著那鶴羽門弟子看了半晌,看來是這御氣飛身的法術令她有些驚魂未定。

    「我不認識……」甘斐撓著頭嘀咕道,在他看來,這胡女既然救下了,就放她出城自去,還讓她跟著自己做什麼?可不等他說完,張立輝便將身一扭,一道白光轉飛開去,拋下一句話:「回見了,甘師兄。」

    另一名鶴羽門弟子向甘斐微一躬身,亦是飛身一晃,白氣遠縱,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了那胡女在原地兀自迷茫怔視。不過片刻後,那胡女的視線又轉到了甘斐身上,看到甘斐,她駭異的神色似乎稍稍緩解,踟躕著向前邁了一步。

    「姑娘……」甘斐想要安慰,卻找不到合適的措辭,畢竟被妖魔淫辱這種事對女子來說,既大悖人倫也太過悸怖荒誕,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決定轉換話題:「……出城就安全了,你可以往南方走,等過了江就好了,那裡這種東西少,也不可能在市鎮裡出現,你就尋人多的地方住著。」

    「商隊……商隊……都沒了,我回……回不去了。」胡女原先委頓的氣色倒是大為恢復,不過面上表情卻是泫然欲泣,她說的漢話頗為流利,只是在幾個音節上的聲調有些怪。

    「所以我說你往南方走就行了……」甘斐有些勉強的出了主意。

    「我……我跟你走,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胡女臉上帶著求懇的哀切。

    這個要求並不出乎甘斐意外,甫遭大難,又是這樣羞於啟齒的經歷,只怕這胡女是將把她救出妖手的自己當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支住,尤其她還是身處異國他鄉,舉目無親,相識者縱沒有被妖魔殺害也不知流離逃散去了哪裡,就這樣讓她孤身一人往南走,這般亂世時節,千里迢迢,想要得過長江而進入南國地界,那當真是難如登天。

    救人救到底,便帶她回山藏村又如何?甘斐心裡猶豫,卻有些不敢,目光頗為虛浮的避開這胡女裸露於外的赤足和寬大麻衫中纖細畢露的**。

    這是個美麗的胡女,即便沒有莫羽媚那樣的鮮花一樣的絕美容顏,可畢竟那褐髮碧瞳的俏麗臉龐分外可人,而屬於舞姬的那種高挑撩人的身段,更是一陣陣散發著誘惑的風情。也正是這樣的姿容,才引起了妖魔的垂涎。

    甘斐心中只想著逝去的莫羽媚,對莫羽媚情深一往,也相信自己對這份感情的忠貞。他本以為自己心傷神黯,只會守著對羽媚哀徹入骨的懷念寂然惆悵到老,視天下女子便將如枯骨骷髏一般。但現在要命的是,他看到這個胡女,卻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種衝動,無涉感情,純是男人本能的衝動。他很擔心,真把這胡女帶回了村裡,日夕相見之下,會不會發生些什麼,可如果真發生了那些自己所擔心的什麼,自己還有何面目去思念羽媚?而自己廝守秉持的所謂堅貞不二的感情又將顯得多麼脆弱可笑?

    忽然,甘斐覺得自己真像個**,這胡女遭受了這麼淒慘苦楚的際遇,自己卻還有心思胡思亂想這些。

    甘斐臉紅了一紅,對於自己這種毫無操守的想法感到羞惱,呼了一口氣,很認真的說道:「你不能跟我走,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而你要是和我一起走的話,那種東西會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你面前。」

    這是為她好,甘斐在心裡斬釘截鐵的對自己說,卻沒意識到這其實是他在為自己蠢蠢欲動的內心找尋虛偽而蒼白的借口。

    至少,這說明他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一個面對誘惑就會想入非非卻又懦弱膽小的男人。

    胡女瞪大了碧綠的雙瞳,很堅定的搖了搖頭。說實話,會吃人的怪物也好,那種佔有了自己身體的羞恥也好,在她經歷之後,尤其在她砍下那怪物屍體上那醜陋的**之後,已經沒有那麼可怕了,她孑然一身,走投無路,在曾經那樣的絕望之下出現的這個男人,讓她覺得值得依靠,這不是女人對男人的愛情,最多也只是感激之情而已,她需要為自己找出路,就像做舞姬時的委身於人一樣,既然是找出路,為什麼不跟著這個可靠的男人呢?她願意像個奴婢一樣的侍奉這個男人,即便還是亂世中漂泊無依的浮萍,總也要漂在相對平靜的水面,而這個男人也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了。所以,她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沒……沒事的,我跟著你,自己會照顧自己,我不在乎那種東西,我只是要找個……地方,能夠不餓死,不被欺侮就行……」

    甘斐又開始撓頭了,救下這胡女原本只是理所當然的義舉,可自己再這樣推諉下去,卻不是顯得自己心中有鬼麼?他看了看天色,日頭漸漸偏西,看來已過了日昳時分,太陽還是火辣辣的照得身上發燙,真是漫長的一天,不必在糾纏於這些旁枝末節的心猿意馬了,還是踏上回程,追上洽兒他們吧。

    想到洽兒,甘斐覺得自己躁動的心情倒是有所平復,索性不發一語,轉身即走,那胡女同樣一聲不吭的跟了過來。

    保持距離,對她冷冷淡淡的,自然就可以了吧,她要真跟著我回到村裡,自然有老族長處斷,甘斐這麼想著,腳下的步伐走的就更快了。

    之所以著急離開,是他不想和那些鶴羽門門人再多牽纏,前番那些鶴羽門弟子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那種崇敬的眼神一度使他有些飄飄然,然而對比殘酷的現實,甘斐終於還是清醒過來,過去豪氣嘯傲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與其總是讓昔日的壯舉雄姿撩撥的心裡發痛,還不如盡早離去,像一隻老貓一樣踽踽獨行著舔舐自己的傷口,今天自己無愧於內心,如飛蛾撲火般隻身闖入了妖魔肆虐的城鎮,雖然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太大的貢獻,可自己畢竟只有這麼點能耐,盡力就行,況且城鎮在煉氣士的保護下儘管也有很多人死傷,卻並沒有發生如自己預想中屍山血海的慘景,自己總也走的心安理得了。

    這裡還是在城東門外,四下裡再不見一個人影,便連先前駐守城頭的那隊軍士也不見了蹤跡,料想也是聽從鶴羽門叮囑,逃出城外避難了,甘斐辨明路徑,漸漸挨近了衢道旁的山林。

    「甘兄!甘兄稍候……」謝玄的聲音伴著馬蹄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在自己離開之後,急於搜查妖魔的許貫虹也對謝玄殷虞一眾下了逐客令,最終他們是騎馬出城的,比自己隨張立輝化氣移形的速度要慢了許多,本以為就此別過,沒想到還是讓他趕上了。

    甘斐心裡歎了口氣,他是實在不想和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急急離開的另一個原因也正在於此,可現在再不聞不問的逕自向前就顯得矯情做作了,甘斐停下腳步,施施然轉過身來,胡女快步向前,搶先避在了甘斐身後,倒是顯得輕車熟路,甘斐自然也只能由得她,放眼看去,便見謝玄白袍飄灑當先,一行數騎越行越近,那殷虞和安婼熙分明也在其列。

    倏的身邊青影一晃,甘斐驚覺有異,剛偏了頭,赫然已見一個淡青襟袍的老者站在身邊,這老者前番也曾在街頭瞥過一眼,當時甘斐根本沒有在意,現在卻忽然省覺,這青袍老者好像就是與那謝玄一路的,謝玄快馬加鞭,這老者卻已先到了這裡,難道這老者僅憑雙足就迅愈奔馬?這又是何等駭世驚俗的輕功修為?

    甘斐素好武學,這番思忖之下便仔細打量起那青袍老者,見這老者體格魁梧雄壯,除了兩鬢花白的鬚髮,臉上更沒見什麼皺紋,透著神氣健旺的紅光,雖說頭頂那道疤痕顯得駭人可怖,卻也是赳赳武夫的樣貌。

    身後的胡女忽然輕輕哦了一聲,她通過衣著身形認出來了,此人正是前番在街頭那崑崙奴對己欲行強暴時出手相救的老者,當時自己心慌奔逃,與恩人擦身而過,卻不想現在竟又相遇。

    或許是看到這老者的形容而泛浮了熟悉的記憶,甘斐心裡倏然一熱,卻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師父來。

    家尊乾道元和這位老者倒是極為相似,並不是指五官面容,而是那種即便年過花甲,卻依然雄烈豪壯如英年的煌煌武風氣概,師父背後一柄誅魔鋼刀,腰間一輪伏魔鐵弓,何其激昂威武?便是自己的一身絕學,也是師父一招一招手把手的教會的,猶記得自己學藝初成第一次出道降妖的時節,寬刃長刀斜劈而下,斬開了那噬人魔怪的半爿身體,師父眉開眼笑,樂呵呵拍著自己肩頭讚許的情景,已經變得如同隔世般久遠。

    師恩父慈,舐犢情深,師父對自己的那份深切期許殷殷關愛,如果說自己過去只是習以為常的銘感於心的話,那麼現在有了洽兒這義女之後,他就有了更深的感觸。

    師父若是知道我現在這樣的情形,一定對我很失望吧……甘斐忽然想到這點,心內一陣陣的愧疚,他心灰意冷的決定避世歸隱之時,師父和三師弟依舊遠行在外,自己也算是不辭而別,料想一向將自己視如己出,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的師父得知後必然是吹鬍子瞪眼的大發脾氣了,弟子不肖,落得這般田地,又哪有什麼臉來見您老人家呢?好在少了我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弟子,家裡還有大師兄、三師弟他們,更多了池師兄這樣不世出的人才,乾家興旺依然指日可待。甘斐只能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因回憶而變得溫熱的心卻又轉為惴惴寥落的低沉。

    「很好!」青袍老者忽然說了一句,聲若洪鐘,透著股子磊落之氣,倒把滿腹心事的甘斐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那青袍老者說什麼很好。

    「不愧是館驛中之神勇刀客,老夫就說天下何時冒出了這樣的高手,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還有降妖伏魔的能為,很好!」

    原來是說這個很好,甘斐無所謂的略一點頭,不過當年之勇,便得到再多的讚譽也是昨日黃花,再一想這老者提及館驛,再復仔細看那老者面容時,頓時想起,自己那晚與莫羽媚館驛比武離去之際,似乎是見過這老者來的,只是當時以為他不過是尋常老僕,哪知道竟是個身懷絕技的武學高人。

    甘斐正要說話,便見謝玄縱馬已至,一翻身,極為利落的下了馬,還未近前,便即拱手:「甘兄,小弟慚愧,神交已久,卻是今日方知甘兄名姓,原是一大早來尋甘兄的,不想店家說甘兄早已離去,本待……」

    「尋我?還要算昨晚的舊賬?」甘斐只道是為昨晚痛毆王紘的事,冷冷的打斷謝玄。

    謝玄一揖長躬:「非也,乃是細述昨晚之事,甘兄乃知小弟自有曲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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