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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一章 靈澤上人 文 / 東暉

    冥思道,妖靈修煉中最為高深的法術。用靈神智思參悟了天地玄機,汲取萬物造化,如同大徹大悟的神人般化去橫骨,修chengren身。說是人身或許並不準確,只是具備了人身的形狀,實則道骨靈血,早邁入成仙成聖的境界。

    所有傳說中參悟冥思道的仙靈早已如碧空玄羽,難覓其蹤。方今之世,便只公孫復鞅一個,是活生生從傳說中走出來的冥思道聖靈。曾經也有這麼一位,虻山的大力將軍,在凡間武學和人世至理的熏陶下,得窺了冥思道的門徑,卻只驚鴻一瞥的在騏驥千里的陰謀中殞命亡身

    現在,卻是兩位冥思道的仙聖立在當前,遙遙對望,兩股靈力的悄然碰撞宛若暖風拂面,彰示著彼此超凡入聖的修為。

    靈澤上人,一位精修冥思道,卻只潛心於知天之術,不涉殺伐爭鬥之法的另類聖靈。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天空還有十個太陽的時候,他們曾經見過。那時節,公孫復鞅還只是個剛修chengren身的孔雀,而對方,卻已經是貌如耄耋老者的得道宗師了。

    公孫復鞅笑看向那光頭的老人,真是奇了,幾千年不見,這靈澤上人竟然變的更年輕了,原本雪白的鬚眉現在卻是漆黑閃亮,倒是那雙she發晶光的眼眸愈加顯得湛然若神。

    而那光頭的老人早張開了雙臂,臉上泛起久別重逢的微笑,聲音洪亮的像是嗡嗡作響的古鐘:「哈哈,孔雀兒,不打算來個擁抱?為我們兩千年來的第一次再會?」

    玄龜是長壽的動物,天知道這位靈澤老龜仙在成精得道前究竟活了多少年,面對著他,也只有他,才能使公孫復鞅像個初涉人世的少年。於是,公孫復鞅的身形忽然變得朦朧,彷彿與山谷前的霧氣融於一處,卻在轉瞬間就移到了靈澤上人身前,快的使旁人只以為是自己眼睛一花。

    「很遺憾,我的擁抱並不完整,老龜兒,你也看見了,我少了些什麼。」公孫復鞅僅有的左臂攬住了靈澤上人寬厚的肩膀,其實不是肩膀寬大,而是靈澤上人的背後生著整整一大塊龜甲,倒把靈澤上人的身形撐的頗為闊實。

    靈澤上人熱烈的擁抱,矍鑠的勁道根本不像個老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手而已,何需在意?」口氣輕鬆得好像公孫復鞅失去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

    「老龜兒,你還是這般灑脫,我便是歡喜欣賞你這點。」公孫復鞅哈哈大笑,兩人鬆開擁抱,公孫復鞅甚至還孩子氣般調皮的在靈澤上人的光頭上摸了一摸,靈澤上人只嘿嘿笑著,不以為忤。

    「壺山八足宋若玉……」「蒙葬谷蜚蠊須勝羽……」一左一右那枯瘦佝僂的老者並那寬肩稀髯的漢子同時躬身致意,「……見過錦屏公子。」

    公孫復鞅還禮,他不知道這兩位便是修玄谷中的八足大仙和隱霧居士,卻也能察覺出他們慕楓得道的玄靈之氣頗為不俗,只不知素未謀面,他們卻何以這般恭敬?

    「他們一直很仰慕你,所以堅持和老夫出來迎你。你看,連取名字都學你,找了人間他們最欣賞的人物來給自己命名。」靈澤上人笑道。

    公孫復鞅稍一轉念,便知道這兩位最欣賞的古人是誰了,不過一個形貌醜陋的蜘蛛怪號稱顏容俊如宋玉,一個鬍子稀疏的蟑螂jing自命美髯勝過關羽,只怕宋子淵和關雲長都得給氣的活轉來。想到這裡,公孫復鞅止不住失笑,卻仍很禮貌的向兩位點頭:「當真好名頭,有幸識得。」

    能得錦屏公子一讚是何等的榮耀?八足大仙和隱霧居士俱各精神一振,口中連連遜謝。

    那邊乾沖、嵇蕤一眾乾家弟子都遠遠向靈澤上人躬身施禮:「見過上人。」

    「嘿嘿……」靈澤上人也不回禮,卻對公孫復鞅說道:「孩子們倒是打的好主意,還邀請了你來,倒是一舉三得的美事。」

    什麼一舉三得?公孫復鞅一怔,那廂的嵇蕤臉上卻紅了一紅:「什麼事都瞞不過上人……」

    「又不是陰謀詭計,何須赧顏?」靈澤上人不以為意的揮揮手,「孔雀兒,可知如何一舉三得?」

    「老龜兒但說,我也奇怪呢。」

    「這一嘛,這裡竭天地造化之氣,玄靈神力充溢其間,正好借這寶地養養你的傷,斷了的手雖然難以再生,可讓你盡復本身功力倒是不難;第二,也是這些孩子們在伏魔道會盟中的彰示,這一遭助了你,也幫了紫菡院那小妮子的忙,更顯得公而忘私,豈不是在伏魔道中大大長了番臉?」靈澤上人說的頭頭是道,公孫復鞅凝神傾聽,便連眾多錦屏苑女仙在身邊上前輕聲見禮都沒有在意。

    「至於這第三,嘿嘿,卻是事關一件乾家秘事,此事需偌**力方能開解,那孩子知道老夫我一個還有些不夠,就藉機尋了你來,是讓你與老夫一齊參詳參詳,是也不是?」靈澤上人說著話,眼神卻看著嵇蕤,顯然話語中所說的那孩子就是指的嵇蕤。

    嵇蕤被說破謀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上人又把我看了個底朝天。」

    乾沖一直未省其詳,待靈澤上人說到偌**力之後便恍然大悟,悄聲問嵇蕤道:「你的意思,是《五方乾君志》?」

    專程邀請錦屏公子公孫復鞅來乾家修玄谷,自然不全是嵇蕤在龍虎山對乾沖所說的那兩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嵇蕤的真正深意,就在這《五方乾君志》。

    《五方乾君志》詳細記載著歷朝歷代乾君化人的生平事跡,而找尋乾君化人也一直是乾家弟子們職責所在,只是茫茫人海,單憑五君堂神像應感之跡去找尋,總是大耗時日的難事,遠的不說,便是那東部號風怒獅有了感應後,家尊乾道元和三弟子汲勉外出找尋,堪堪兩載有餘,卻仍未見歸來。眼看著妖人決戰迫在眉睫,若似這般,還不知到猴年馬月才能真正齊集五方乾君。

    若能預先得知乾君化人所處方位,則找尋起來就簡潔方便了許多,也省得漫漫探知之途徒耗心力。靈澤上人通曉知天之術,或能以其預卜的神通提供相應的助力。

    這是年初嵇蕤留守本院,看靈澤上人教授了董瑤和姬堯二人絕技時突然想到的好主意。可是靈澤上人卻說,預知未來並不可靠,時空交錯,支緒多端,任何微小的變動都會將原有的運行軌跡引向另一個方向。既是這般說了,此事原本也就作罷。可嵇蕤忽又靈機一動,事物變化多端,那就不看事或人,只看物。《五方乾君志》是書卷,總不會變,既然注定要找尋五方乾君,那不如就讓上人開次天眼,置身入百年後的《五方乾君志》前,看志上對今時今日的乾君生平記載,如此再指導當下的乾君找尋,豈非妙哉?

    一個怪誕卻又巧妙的設想,靈澤上人卻覺得大有可行,對這個提議倒沒有再拒絕,可當他冥思入定,意圖穿破時空的時候,卻總是功虧一簣。他知道,這是自己法力還沒有深厚到穿越時空的程度,只除非還有個與他相近功力,並且也是冥思道修為的仙聖宗師一體施為才有可能達到。

    靈澤上人的修為幾近天下無雙,上哪去找這個功力相近,並且也是冥思道修為的宗師去?當時嵇蕤和乾沖一歎,只道時空穿越之事畢竟逆天過甚,終非人力可為,也只得悻悻罷了,恰逢此時西方司雷疾鷹神像再生感應,並由是找到了雷鷹乾君韓離的下落,接著諸事紛沓而來,此事也就擱置了。怎知一切彷彿天意昭然,嵇蕤在參加公孫復鞅的婚禮時,猛可裡想到,那位與靈澤上人相當的人物卻不正近在眼前?恰好,公孫復鞅重傷致殘,原需修玄谷這樣的玄靈清絕之境才能最快復原,而一旦他功力復原,與同在谷中的靈澤上人攜手併力,開啟時空穿越,豈不也是順理成章?正是想到此,所以嵇蕤毫不遲疑的在當時力邀公孫復鞅前來,只是在龍虎山請示乾沖時,因有天師教德馨道人在側,這一節卻不曾提起。至於那靈澤上人竟和公孫復鞅亦為舊識,這可是預料之外的驚喜了。

    在得到嵇蕤肯定的答覆後,乾沖心下豁然,不禁喃喃連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莫非蒼天有眼,樂見其成?」

    靈澤上人已經拉著公孫復鞅:「後話先不提,來,老夫與你吃幾盞酒去,這兩千年不見,世間的酒可是越釀越好了,喊上你這幾個花朵般的姑娘一起,嘿嘿,你盡和這些漂亮姑娘一起,對了,你娶親了,你那嬌滴滴的新娘子呢?」

    依依和佼人抿嘴笑道:「老仙,我們可不喝酒的。」而傅嬣則翩然而至,笑吟吟對著靈澤上人一福,在前番他們敘話的時候,她一直禮貌的不曾上前打擾。

    靈澤上人上下相了相傅嬣,不住嘖嘖稱讚,一拖公孫復鞅:「你當真艷福不淺,看得老夫心癢難耐,這便借酒消愁去也。」同時也為老不尊的拉上傅嬣的柔荑,傅嬣看出靈澤上人遊戲塵世的灑脫脾性,這一拉純是不羈俗禮的歡喜之情,便和公孫復鞅對視一眼,笑嘻嘻的任他牽著。

    「孩子們,散了吧,那事老夫記著呢。」臨去前,看一眾乾家弟子還恭敬的在谷口站立,靈澤上人的聲音遠遠傳了出來。

    「呃……上人……」乾沖欲言又止,「還有一事相詢……」

    「是問你們那姓甘的胖小子嗎?」靈澤上人忽然轉頭,眼中光芒一閃,他早就知道乾衝要問什麼。公孫復鞅和傅嬣茫然的站在他左右,他們並不認識甘斐,自然也無從知曉那姓甘的胖小子是誰。

    「正是,想問上人,我那二師弟往後究竟……」乾沖的話使知道情況的師弟們都露出了擔心的神色,只有邢煜懵然不知,四下探問:「二師兄?二師兄怎麼了?」

    「那胖小子不簡單,小娃娃不識輕重,亂說亂講,差點害他丟了命,可他仍然活下來了,命硬得很,怕甚麼!」靈澤上人的話使乾家弟子們有些糊塗,他們可不知道這是靈澤上人在批評姬堯說破預筮的舊事,不過靈澤上人既然沒有解釋,他們也就不好再問。

    「二師弟自然活著,只是不知……」乾沖還想知道的再多些。

    「活著,比什麼不強?」靈澤上人揚了揚漆眉,語聲在山谷間蘊成悠蕩的迴響。

    ※※※

    活著,比什麼都強。

    甘斐蜷在一塊山石之下,傾盆大雨下個不止,身邊臥著那匹從祀陵尉署帶出來的瘦馬,連日的陰雨使他和瘦馬都是一身泥濘。不過說來也怪,馬身沾了這許多泥漿,毛se越發顯露出褐色來,一如往昔他常穿著的衣衫顏色。可是,現在他喘著粗氣,餓著肚皮,像孱弱的災民一樣在暴雨寒風下瑟瑟發抖,只能靠相看馬匹的毛se來回憶昔日的榮光。

    即便是自己留下了書信,他仍然擔心滕祥仲林波幾位沿路找尋,他們都是慨然重義的性情,又承了自己這般大的恩情,難保他們不會跟來,所以他避開了通衢大道,只從荒僻山林間跋山涉水而過,如今走了好幾日,料想他們必是尋不著自己的蹤跡了,心下正鬆了口氣,怎知卻遇上了突如其來的暴雨。

    身後的寬刀長弓是這麼重,幾乎快壓壞了他的背脊,但是他不打算卸下這身行頭,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真這麼做了,那麼他也就真正成為了一個自暴自棄的廢人,給自己留一個奮發圖強的念想吧。其實,甘斐也很清楚,這寬刀長弓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就是個擺設。他曾試圖彎弓搭箭,she一隻十步開外的兔子當晚餐,然而微微發抖的雙手卻怎麼也不聽使喚,甚至連弓都無法拉成滿弦,當歪歪斜斜又酸軟無力的箭枝從距離兔子很遠的地方落下時,那隻兔子甚至連動都沒動,那一張一翕微微抽動的鼻子像極了對甘斐無情的嘲笑。

    「避過這場雨,沿路直上,我要盡快見到羽媚,或許,我現在只有和她在床榻上,才能相信自己還是個男人。」甘斐摸了摸同樣氣喘吁吁的瘦馬,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他不想再去想那些惱人的念頭,那只會讓自己生自己的氣。

    遠處的灌木下,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一直在注意山石下避雨的甘斐,它是一隻餓極了的狼。這裡是荒僻的山林,人間的頻繁戰亂和糟糕的天氣,幾乎使這山林沒有別的生物。可以用來充填它餓癟的滿是瘦骨參差的肚皮的生物。所以,儘管狼一般不會獨自捕食,可是面對這難得的肥肉以及難以忍受的飢餓,這隻狼還是準備鋌而走險,在這場暴雨中,展開一場迅捷猛狠的獵殺。

    一步……兩步……餓狼開始行進,暴雨可以掩蓋它本就極為輕微的腳步聲和一身的腥臭氣味,它的肚腹貼在地上,緩緩的向獵物靠近……

    ……

    「雨停了。」甘斐伸出手,在山石外探了探,然後拉起瘦馬,要趕緊趕路了,運氣好的話,天黑之前,就能趕到最近的集鎮,那裡有熱食美酒,還有乾燥溫暖的床榻,當然,也少不了這匹和自己相濡以沫的瘦馬可以享用的草料。

    甘斐策馬疾奔,馬蹄踏在被雨水浸刷的稀爛的泥道上,濺起一串串的土漿。

    ……

    距離那避雨的山石不過十來步的草叢中,趴著那只餓狼的屍體,兀自圓睜的雙眼早沒了幽綠的光澤,長舌伸出一半,耷拉在微張的大口邊。死亡如同這場暴雨的開始,全無徵兆,在它準備飛身撲出的時候,它的頸骨就被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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