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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章 情思繾綣 文 / 東暉

    即便是夜色深沉,早過了人定亥時,可整個錦屏苑的村落間依然是燈火煌煌,在幽雅山野中就像是繁星密佈的天際整個的倒映下來,閃閃爍爍,璀璨多彩。

    之所以說璀璨多彩,那是因為村落裡的燈光並不是凡世間那種昏黃的顏色,錦屏苑的女仙不知用的什麼法子,將照明的燈火化作了許多種色彩,一如瑰美的七色彩虹,妍麗異常。

    修道有成的仙子們是不必如凡夫俗子般剔守寢食遵時的規律的,其實她們早脫了五穀輪迴的煙火之氣,既不會飢餓,也不會因一ri的操勞奔忙而困乏著想要入眠,七彩斑斕的燈火之中,不時能看到纖纖身影翩身而過。只是由於現在在錦屏苑的客居有貴客休憩,所以仙子們都很自覺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即使偶爾有歡樂的笑聲傳出,也是壓低了嗓音宛如春風般柔和的輕響。

    曉佩飄在半空,假如不是遠來為客的禮貌,鬱鬱煩悶的心情幾乎令她想放喉一唱,無論是哀傷淒婉的《邶風.靜女》或者慼慼清絕的《鄭風.子衿》,都與現在微微酸澀,而又有些憂思徜徉的心境多有相合。

    白氣凝華的身形轉了半晌,曉佩又將目光投向了山後的叢叢竹木間,幾棟雅致的竹屋木樓在夜色下只能現出朦朧黑影,那裡便是錦屏苑的客居之處,遠來道賀的賓朋們都居憩在那裡,而那個傢伙應該也因為酒意醺然早就入睡了吧。

    不,不必飲這許多酒,他在看到那藍裙子的女子之後,就已經醉了,黝黑臉膛紅的就像是秋後霜打過的紫茄,比飲了酒而泛起的紅潮還要濃重,那期期艾艾的言談舉止,無不在說明,那隱藏心底裡的惶惑感知已是呼之欲出,即便是嚶鳴她們發出戲謔的笑聲,也懵然無覺。

    曉佩很不舒服的回想薛漾在涼亭小宴中的情形,卻也最終沒一舒歌喉,白影飄飄,倏忽一下離開了幽靜的夜空。現在,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看到她落寞惆悵的身影,找一個所在,好好想一想,自己這樣失態憂鬱是為了哪般?

    白氣在正對虹瓊飛瀑的山崖前現出了身形,曉佩現在的形象就是一個少女抱著腿,獨自向隅,落落寡歡的模樣,瀑聲依舊隆隆,水珠形成的霧氣和曉佩的身形嵌合成了奇妙的場景,遠遠的看過去,就像是濛濛水霧中坐著一位淡雅如仙的精靈一般。

    「是什麼讓我的小友這般悵惘?」輕柔的嗓音忽然傳出,青影一晃,卻是帶著微笑的公孫復鞅出現在曉佩身邊。

    「啊……」曉佩有些緊張,雖然對這位今天才剛剛相識的錦屏公子印象不錯,可在這心潮起伏的時候,終是不便在還不熟稔的公孫復鞅面前表現出來。

    「沒……沒什麼,就是看看山景,吹吹夜風,公子這裡真美,就像仙境一樣。」曉佩搪塞道,臉上的白氣有意無意的加深了些,這樣對方就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可你在這片仙境之中,卻心情鬱鬱,為了一個男子而黯然神傷,是不是?」公孫復鞅還是寬和的笑著,並且很自然的坐在了曉佩的身邊,「在宴席上你的不告而別就是源於此,我早就看見了。」

    如果曉佩還有為人身時的正常血行,那麼可想而知,在聽公孫復鞅這般說話之後必然是面上一紅,而現在,卻只能用白氣的蘊蒸加速表達心中的獵獵不安,說話時也有了些侷促:「哪裡有?只是人多氣悶罷了,我不慣在人群裡置身而已。」

    「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公孫復鞅古雅的嗓音忽然哼出一首歌,在瀑聲如雷之中猶然瀝瀝清晰。

    曉佩一怔,悶聲不語,公孫復鞅則在哼唱之後哈哈一聲長笑:「邈邈相思,燁燁愛慕,復鞅自修成大道之後,也只是在得遇嬣卿之後方始相知,因由此知,故銘此衷,深愛而不可得才是真正煎熬般苦煞人,曉佩小友也是緣此同慨麼?」

    曉佩看著公孫復鞅厚樸親切的面容,心裡募然一動,只覺得眼前這男子便如深摯關懷自己的叔伯至親一般,那深邃寬和的眼神彷彿要將自己心中的苦楚一股腦兒的勾出來,再也忍不住,哇呀一聲,哭了出來。

    「復鞅喜歡小友的純真可感,這便強作解人,小友有什麼心事,不妨一吐為快。」公孫復鞅目視曉佩,親和的笑容便像個知心知意的敦仁長兄,末了還補充一句:「我不會對別人說的,今晚所言,便只你我知曉。」

    「我喜歡過一個男子,那是莊裡一個莊戶的兒子,雖然我已記不得他的音容笑貌,卻只是刻骨銘心的記得,我喜歡過他。」

    「刻骨銘心的是你的漣漣情思,而不是他,那個你所喜歡過的莊戶之子。」

    曉佩勉強一笑,說話時候還有著釋放痛哭之後的抽泣:「是的,我只知道我的心裡也曾為一個男子掀起過波瀾,歲月漫漫,在我成為一個漂泊無依的孤魂之後,我總是用這提醒著我,我曾活過,曾經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少女,如果不是我的夭亡,我會和那些女孩子一樣,嫁人育子,生老病死,總會和一個我愛的或不愛的男子,廝守這一生。然而這終將是虛無縹緲的幻想和憧憬,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屬於我。作為魂靈,應當是渺淡生死,輕描淡寫的看著世人男女的愛恨情仇,因為,這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感覺,不是麼?」

    公孫復鞅沒有作答,只是用溫熱寬和的眼神讓曉佩繼續說下去。

    「直到我遇見了他們,遇見了他,我曾為我的好姐妹感到高興,我以為終於出現了一個好男子值得我的好姐妹去托付終生,所以,我想撮合他們,看到他們真的能在一起白首到老,我想,我也一定會由衷的快樂。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的那位好姐妹並不愛慕這位男子,她只是把他作為一個可以放鬆心情的好友一般看待,我很奇怪,如果一個男子可以令她輕鬆愉快,如果總是見到他便是不自禁的嘴角帶笑,捉弄他,看他受窘也是因為關注他,那麼,為什麼這種感覺不是男女之間的戀情呢?於是,我自己跟了過來,觀察他,感受他,體會我那姐妹所說的感覺。我忽然發現,我是多麼渴望在每一天見到他,眼中只要有他的身影,我就會覺得這一天是那麼充實,他的舉手投足,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吸引著我的注意力,我倒底是知道了,我姐妹的感覺出現在了我的身上,可不同的是……」曉佩舒了口氣,稍稍衝散了氤氳面前的白霧,「……我是喜歡上了他。」

    「那位薛兄弟,黝黑面孔卻有著火熱般內心的好男兒,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什麼人。」公孫復鞅笑吟吟的說道。

    曉佩嫣然一笑,誇讚薛漾的話語聽在耳中比誇她還要歡喜:「嗯,便是這個莊稼漢一樣的傢伙,我從沒想過,我只以為我喜歡的男子都應該像詩歌裡那樣,玉樹臨風,俊俏儒雅,可是當那種感覺募然而至的時候,我卻不由自主的深陷入去,將翱將翔,弋鳧與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說到最後,曉佩不自禁的輕吟起詩經中的詞句來,眼中滿是盈若秋波的小兒女情態。

    「他知道你的情意麼?」

    曉佩從思緒中醒覺,眼中光芒一黯,緩緩搖了搖頭,身上的白氣劇烈的飄動起來:「他卻哪裡知曉,我也不會讓他知道的。」

    「既是愛慕,便當讓對方了然心意,卻為何獨心自持,鬱鬱難解?」

    「我只是一縷沒有形體的魂靈,我能去愛人麼?就算情真意熱之際,他的擁抱也只能穿過虛無的氣流,所以,在今天我發現他其實心有所鍾之後,我並沒有記恨那位姐姐,也不恨他,我只恨我自己,我沒有資格去尋覓有情郎,更沒有資格讓任何男子愛上我,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今日宴上的失態,只是我小女孩性情的自怨自艾,倒讓公子為此操心,曉佩謝罪。」曉佩的語聲越來越低,儘管又恢復了溫婉知禮的模樣,可也不由泛出一絲清冷落寞之意。

    公孫復鞅微笑著直視曉佩良久,才悠然一歎:「煉化橫骨的妖靈之屬雖有了人身,但多沉湎於肉慾,而慕楓一道的修煉,就算克制了慾念,卻也抑制了人倫大愛,無數慕楓道精靈為此耿耿不已,如果他們得以窺知人間情愛的真諦,那麼他們的修為將更為精進昇華,但是可惜,真正感受到情愛的妖靈實是鳳毛麟角,這點,便不如魂靈化身的你,我很想祝福你,祝福你的情愫最終得偕,然而你這其中還牽扯到了我另一位好妹子,我可不忍偏幫任何一位了。」

    曉佩矜持的笑笑:「我知道的,那位藍裙子的姐姐嘛,她是你的體己之人,我沒想過和她爭,左右我也只是個魂靈,自己想開就行了,過陣子就好啦。」

    「這件事,不僅是你,也是薛兄弟和翩舞各自的事,談不上爭不爭的。我只說一句,既然是他令你輕鬆愉悅而心生愛慕,你也當放下心事,讓他感受到輕鬆愉悅,可別鬱鬱寡歡的自己躲著難受。」

    「謝謝公子,難為你還這麼關心我這麼一個孤魂,我想,我很快就會好的。」曉佩像是解開心結一般的笑了,最主要的,鬱結的心懷得以傾訴而出,心中多多少少也輕鬆了一些。

    靈魂的淚水也是氣體,只不過在白氣繚繞之中凝結成了水滴的形狀,仍然留在曉佩的嬌靨之上,曉佩兀自未覺,本yu欠身告辭,可公孫復鞅接下來的話卻使她怔住了。

    「待我大婚之後,我會給你一個身體,一個可以去愛,可以被愛的美麗身體。」

    公孫復鞅微笑著站起身,抬手輕輕於曉佩腮邊一抹,那如水滴般的氣狀淚珠頓時摻在了飛瀑濺起的濛濛水霧之中,涓散,飛遠……

    ※※※

    第三天晚間,公孫復鞅大婚邀請的嘉賓終於到齊。

    池棠是在一陣熟悉的汪汪汪的狗叫聲中赫然有感的,而在他和薛漾剛一轉身的時候,一個黃色的身影忽的撲了過來,兩隻前足趴在池棠身上,尾巴不住快樂的搖晃,卻不正是穢語無食?

    「想死你們了!娘媽皮的!」無食歡樂的說道,池棠哈哈大笑,親熱的拍拍無食的腦袋,這傢伙幾個月下來倒是長胖了,看來他在乾家本院的日子相當滋潤,而無食立刻忙不迭又往薛漾身上一撲,帶著呼呼熱氣的嘴巴把薛漾臉上舔了個遍,薛漾嘻嘻笑著,撓著無食的肚腹,全然不顧滿頭滿臉的口水。

    「我是跟那藍裙子的小蝴蝶一起來滴。」無食賊兮兮的說道,聽語氣,似乎是在表功。

    「那又如何?」薛漾沒明白。

    「我呢,為了表達謝意,先用我們小狗的方式在那個藍裙子小蝴蝶臉上舔了一番,然後忍著什麼人都沒舔,直接就舔你臉上了,香不香?算不算間接親了個嘴兒?」無食壞笑。

    薛漾漲紅了臉,然後緊張的抹抹臉,順手給了無食一個慣常的爆栗,無食發出誇張的怪叫,嘿嘿著躥到了池棠身邊。

    久違的場景,一人一狗的相互捉弄,池棠想起昔時薛漾和無食的過往種種,禁不住的再次大笑起來。

    藍裙翩舞這時才帶著嵇蕤步入,嵇蕤上來就親熱的給薛漾胸口一拳,擠眉弄眼的笑了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而後哈哈笑著對池棠道:「池師兄,別來無恙?」

    師兄弟久別重逢的快意洋溢在錦屏苑的涼亭之間,池棠嵇蕤和薛漾的爽朗笑聲以及無食興奮的叫聲遠遠的傳了開來。

    「池叔……池師兄。」姬堯很快的改了口,呼喚的極為親熱,嚶鳴牽著他的手,看樣子是剛剛飛行落下。

    「哈哈,小師弟。」池棠才剛轉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姬堯現在的模樣,忽然一股香風撲面,一個窈窕玲瓏的身體衝了過來,池棠一怔之間,溫熱的身體募的貼近,雙臂環抱,竟是緊緊的擁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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