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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五章 神鬼之論 文 / 東暉

    「螭……」好像有個遠遠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韓離目光悵惘,怔忡出神。她不會這樣喊我的,她只喊我韓郎,或是璜劍。其實自小父母給自己起的名字,就叫韓螭。

    螭者,無角之龍也,可驅風使雨,辟易邪祟。父母給自己起這個名字,原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如同龍虎一樣的勇士。但自識了字後,寫起這「螭」來時,卻總是個「離」字,久而久之,韓螭便成了韓離。

    一字之讖,韓離和早已生死下落不明的父母分離了;和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故土分離了;而現在,和自己曾冀望希盼廝守終生的摯愛之人,也分離了。

    真是可笑,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應該如何去呼喚她,是用往昔說慣了的「舞晴」?還是用後來自己才知曉的她的原名---「泣珠」?

    甚至,她真正的容貌,也不是往日裡自己已然深印心中的模樣,藍色光華散去後,那具人魚的屍身雖然美的令人窒息,可是那溘然已逝的形貌五官,卻分明是另一個人。

    即便如此,那充滿自己內心的雲舞晴卻終是再也見不著了,每次一想到這裡,韓離的心就是一陣收緊,不,不僅僅是那方寸之地,而是整塊的胸腔,壓抑沉痛的幾乎不能呼吸,連帶著頭腦一陣陣的暈眩。

    可是她分明是個別有居心的妖邪……妖邪……這是我前幾天才真正接觸到的稱謂,她對我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虛情假意,她自己也說,她最不屑一顧的,就是人間的真情……但我……為何還是這般傷心欲絕?

    情之一字,累人至斯……

    「螭……」又是這一聲似有似無的呼喚。

    說來也怪,在大家都叫我韓離之後,連我自己都忘記了我曾有過叫作韓螭的歲月。直到見到了桓大司馬,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我的名刺,然後就抬頭注視著我,輕輕一聲:「螭?」不愧是人中龍鳳,竟然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本名。

    我現在的表字,也是桓大司馬為我所取,璜劍,既是暗合我所用的兵刃器形,也是希望我成為他最神聖尊崇的劍士之意。

    可是這一聲呼喚,卻多像是你對我發出的?舞晴……你從來沒有這樣呼喚過我吧,我本想在新婚之夜才告訴你的,我叫韓螭,不是韓離……而你以後再喊我時,就像這樣……

    「螭……」韓離忽然覺得自己搖晃起來,猛然醒覺。

    這是集賢苑的正堂,桓大司馬坐在上首的位置,目光深沉,正關懷的看著自己;而自己身邊,則是媚羽孤雁莫羽媚,正拉著自己晃了幾晃:「驚隼,驚隼,桓大人喊你呢。」

    原來這呼喚聲真是桓大司馬在喊著自己,自己卻還在胡思亂想,韓離急忙在座上對桓大司馬深深一拜:「韓離神思不屬,請大人治罪。」

    桓大司馬寬和的擺擺手:「你乍逢大變,心思恍惚,原怪不得你……」

    這是第三天了,在那天晚上誅除了那南海鮫人云泣珠之後,大司馬的近衛劍客們就湧入樓閣之中。

    看到臥於地上的人身魚尾的屍首,即便是大司馬也是神色大驚,立刻下令,由在屋中的劍客們立刻收拾起鮫人屍首,深藏公府之內,旁人不得與聞。今晚妖祟之事,除在場之人,一律不得外傳,這一晚的興師動眾只說是追捕鮮卑奸細。其他人縱有疑慮之處,又有誰人敢多嘴問上一問?

    接下來,又是讓韓離裹傷,又是處理現場痕跡,又著人安排幾位伏魔之士的住處,蓉夫人則在第二日醒轉,只是這些時日的過往經歷卻懵懵懂懂,說不出個明白來,還要甘斐前往用乾家秘術相助調理。而南康長公主那裡,更是要將口風瞞的緊些,她是皇族中人,若知曉了府中有妖的事,萬一一個言語不慎,傳進朝野眾臣耳中,則很有可能成為群臣攻訐自己的一個口實,桓大司馬心思縝密,豈能授柄於人?

    就這樣,直到今日午間,桓大司馬才得出空來,相召所有知情者在集賢苑的正堂共飲,也有許多疑問要相詢甘斐。

    知情者不多,除了十三劍中的人物,便是少數幾位府內臣僚,總共也就十餘人。

    甘斐和董瑤、姬堯、顏皓子則坐在堂中尊客的位置,儘管董瑤是個嬌俏女子,姬堯是個垂髫小兒,顏皓子是個瘦弱少年的模樣,可眾人想到他們伏魔之士的身份,卻是將他們視作了神仙人物,誰敢不敬?

    俞師桓在當夜就化身一道白光而去,他並不喜歡和俗世中人打交道,而在那時,甘斐也讓顏皓子施法將身後雙翼隱去,免得被人看到太過惹眼,然後對無食一再聲明,不許在人前說話。所以,無食只被當做平常黃狗,未引人注意,今天還是甘斐想到無食的午飯沒著落,才把他帶了進來,現在無食在桌案下一邊啃食大快,一邊對顏皓子擠眉弄眼,倒也自得其樂。

    桓大司馬只道伏魔之士神通非凡,所為必然異於常人,所以對他們帶了只黃狗來此不僅不以為忤,甚至還頗感趣味。

    言談不久,桓大司馬便輕喚韓離,卻正是韓離追思悵惘,神遊徜徉的時分……

    「甘壯士是說,馭雷驚隼也有除魔之力,故而引起妖魔所jǐng,試圖設計暗害麼?」桓大司馬示意讓韓離再復坐下,轉頭又問甘斐。

    這一切解釋起來實在太長,甘斐也不想說這麼多,只是點點頭:「其實除魔之力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玄虛,人在絕境之中,往往迸發自己也不知道的無限潛力神通,古往今來,有此例者不知凡幾,只不過,這些事情在常人看來,往往以神威勇猛來名之。」

    「比如……」桓大司馬很有興趣的追問。

    「遠的不說,近人皆說關張之勇,想那後漢時關雲長萬軍叢中刺顏良,張益德當陽橋頭怒據矛,便是神力煥發之故,以他們那時展現的神力,縱有妖鬼橫身於前,亦可摧滅誅殺。」

    桓大司馬微笑:「世人皆懼神鬼妖魔,可按甘壯士這麼一說,豈不是人間勇武者也一樣能斬妖除鬼?似如此,神鬼何懼?」

    「本就不用去懼怕他們!也許他們會種種匪夷所思的法術,有凡人之力無法傷及的身體,可是,不要小看人的力量。我一直說,世上沒有神,就算有,也別指望著神來替人解決一切噩患,人只有靠自己,而人只要真正激發了自己的潛能,那麼妖魔鬼怪只會懼怕人,而不是人去懼怕他們。桓大人,我說過,幾千年來,妖魔一直存在,並且一直想佔據這人間的世界,可為什麼這幾千年始終是人為這塵世主宰?很顯然,人的力量遠遠有著大多數人自己並沒有發現的強大之處。」

    桓大司馬和幾個臣僚交換了下眼神,從這個斬魔士口中,他們感受到了極強的自信,以至於他們自己也覺得,就算世間有妖魔鬼怪存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麼依甘壯士所說,我們這些人也可以有除魔之力嘍?」一個長髯微胖的文士開口道。

    「人各有所長,即便身陷絕境,能煥發潛能之力的人也各有不同,所以我不好妄斷。可是且看看在座諸位,除了我們乾家斬魔之士,在你們之中,現在已知有伏魔之力的人物,已有馭雷驚隼韓兄和媚羽孤雁莫姑娘兩位,按這樣的比例,再放寬十倍又如何?就算一千個人中甚至一萬個人中有這樣的一個人,那麼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可以剿除妖魔之人?」

    那長髯微胖的文士名為伏滔,乃是大司馬幕府參軍,才學出眾,極得桓大司馬看重,繼續笑道:「伏某不才,只是覺得,往日軍旅征伐,政事舉措,從未聞妖魔之事。可這短短一月之內,先是孤雁劍客外出遇鬼,後是驚隼劍客家中逢妖,彷彿突如其來,便生出這許多妖異事體,未免……」

    又一個瘦長的年少臣僚立時接口:「常言道,國之將亡,必生妖孽,敢問甘壯士,此莫非是國家不祥之兆,君王無道之預?」

    桓大司馬看了那年少臣僚一眼,他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那年少臣僚姓郗名超,是桓大司馬最得力的助手,現在也是幕府參軍。郗超頭腦轉的很快,已經想利用這妖祟之事來借題發揮,削弱皇室的影響力,如果民情因此鼎沸,大有令桓大司馬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甘斐哪裡會想到朝堂上的勾心鬥角?只是搖搖頭道:「哪有的事,歷朝歷代,無論賢主昏君,妖魔之事總是有的,不過有時候傳的廣些,有時候傳的少些。」

    桓大司馬忽然哈哈一笑:「是也,可記得永嘉年阮千里之故事乎?」說話的時候,用眼神暗暗示意郗超,郗超一看之下頓時心領神會,微微一笑:「臣幾忘耶?果然果然,此事流傳至今,臣還以為只是附會虛妄之說呢。」

    他們口中的阮千里,便是前朝竹林七賢中的阮瞻,永嘉年間,身為太子舍人,他是一向持世間無鬼之論的,侃侃而談起來,誰也辯不過他。有一日有個陌生的客人前來拜訪他,二人一開始倒是相談甚歡,引據論典,辯經明義,滔滔不絕。可說到後來,漸漸扯到了鬼神之說上,阮瞻堅持說世間無鬼,而那客人則堅持世間必有鬼,反覆爭論,那阮瞻口若懸河,詞言便給,那客人說不過阮瞻,變了臉色,怒聲呵斥:「鬼神,是古今聖賢共傳至今,足下卻怎麼偏偏就不信呢?實話告訴你罷,我便是鬼!」猛然間化作猙獰鬼怪之形,作勢嚇唬一番,立即消散而去。阮瞻驚得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自此臉色晦暗,神氣不足,在第二年就病逝了。

    這段典故一直在晉室朝野間流傳,不過聽說之人多半付之一笑,只道是譏諷阮瞻徒逞口舌的笑話,從沒人當真。此際桓大司馬故意提起,既是岔開郗超的前番話,也是給郗超一個暗號,神鬼之論現已有定數,找準機會再文章。

    甘斐卻還繼續說道:「之所以這位大人覺得突然生出這許多妖異事體,實是天下戰亂,紛爭動盪,妖魔也想利用這華夏淪喪,生靈塗炭的機會,加入到奪取這花花世界的行列中來,是以現在妖魔之事越來越多,我此次陪莫姑娘前來,一則是解釋前番莫姑娘所遇艱險盡皆屬實,二則便是告訴桓大人,真正要防備的,卻正是這些妖魔的顛覆之行。」

    座上的一眾劍客們面面相覷,經歷過那一晚,他們現在對甘斐所說的話已經深信不疑,尤其是韓霓,一想到平素頗為親近的雲舞晴竟然是妖魔所化,便有些不寒而慄。再看向那還包裹著面上傷口的義兄韓離,更覺得妖魔行事極為險惡。

    桓大司馬微微沉吟:「甘壯士的意思,吾當盡舉王師,先平滅妖患嘍?」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桓大人還是要早做防備,以免妖魔舉事時措手不及。其實,我也沒想到,莫姑娘曾說,桓大人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我還擔心如何能令桓大人相信呢。」說這話的時候,甘斐和莫羽媚對視一眼,從月靈鬼界二人初識到現在,雖只不過一月不到,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個秋一般。

    桓大司馬輕撫剛髯,長歎一聲:「事實在前,怎由得吾不信?若說妖鬼之患,卻也非同小可,然現在整個江東厲兵秣馬,只待對胡虜一戰,豈可更弦易轍?」

    郗超又起身說道:「桓公,我倒有個思策,既不妨礙北伐大計,又可兼顧這妖魔之患。」

    「哦?景興,你且說來。」桓大司馬喊著郗超的表字道。

    「大軍已然整裝待發,自不可輕變。而臣聽這位甘壯士所言,所謂降妖伏魔者,貴精不貴多,既然如此,桓公在大司馬府下新置一屬,乃從右第九品,領天子俸祿,名曰祀陵尉署,對別人就說是此署蓋為帝王陵寢新設之護陵驍軍,實則齊集天下有降妖伏魔之能的奇人異士,專司剿除我朝境內的害人妖魔,豈不為好?」

    話說到最後,郗超又看著甘斐,說道:「這位甘壯士神通非凡,便啟奏陛下,表其為祀陵都尉,為大司馬招納天下奇人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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