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自小讀過些經史,雖是走的是武人路數,但總體上還是偏向於儒家之俠的,除了救世濟人的古道熱腸,還有就是非禮勿視,恬退隱忍的克己之道,因此池棠直到年近三旬,卻仍是童子之身。【葉*子】【悠*悠】不是他刻意禁慾,實是他覺得只能和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室做那夫妻之事,然而家道中落,自己漂泊江湖,居無定所,早將家室之想擱下了。況且江湖好漢,做的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豪俠行徑,又怎麼能幹那好色貪yin,溜骨髓的勾當?其實窮文富武,此時武林大豪多有妻妾成群,恣意縱慾之人,池棠的這種想法未免失之古板,可他卻秉意自持,毫無怨悔之意。
直到火鴉神力焰醒,自己腦中總是盤旋色慾之事,種種想法大異平常,甚至在那晚情yu高漲,差點和靈風董瑤做出那事來,池棠事後反覆思量,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這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聽了紫菡夫人的一番話語,池棠細細琢磨,總覺得已經抓住了什麼關鍵的地方。
紫菡夫人款款在主座上坐下,輕聲道:「請茶。」舞袖一拂,池棠面前的桌案上頓時現出一盞清茶,茶香四溢,兀自冒著熱氣。只是池棠正皺眉思索紫菡夫人話語,全沒留意這憑空現物的神奇法術。
「可想明白了嗎?」輕紗相隔,看不見紫菡夫人的面上表情,但話語間分明夾著一絲笑意。
池棠搖搖頭:「還請紫菡夫人明示。」
「關鍵處,便是你項下這噬魂之傷。」紫菡夫人一指池棠項下的創口。
池棠不禁伸手摸了摸那創口,創口已生了疤痂,手摸上去感覺硬硬的很不舒服。池棠看向紫菡夫人,靜等她往下敘說。
「虻山茹丹夫人,乃是九尾靈蛇所化,其xing至yin,最喜以舌直入人血肉之中,食人腦髓。而她修習的法術,便是陰陽交融、男女媾合之術。九尾靈蛇覓食之法就是用舌頭在食物上留下記號,這樣無論獵物如何逃遁,她都能憑借在獵物身上留下的記號將獵物捕獲。[YZUU點]在九尾靈蛇得道gren形後,她便將此法更加修煉,謂之噬魂**。然而她那舌頭在你項下造成的創口,固然有尋蹤攝行之能,卻也含了她那至yin的法力。常人身無靈力,至多是她可由此將常人再捉了去,可你偏偏又是火鴉靈神轉世,身具極大靈力,在你焰力大長之時本身靈力又牽動那噬魂yin褻之氣。偏那虻山女妖和那女子都中了鯰魚jīng的se魅之毒,原本就是情難抑,這般誘惑之下,你最終能克制己yu,已經是極為難得的定力了。孤山先生亦是事後推想過來,知道是錯怪了你,特讓菡君向大俠致歉。」紫菡夫人話說的溫和,最後卻是她自己加上的,孤山先生回來後確實是推想出了此中緣由,但以他的性子,哪有向晚輩後人道歉的道理?這還是紫菡夫人不願伏魔道同道之人因此起了齟齬,況且一個是道中有數的前輩高人,一個是火鴉神君轉世化人,都是伏魔道舉足輕重的力量,怎能讓他們互生罅隙?
聽了紫菡夫人的一番話,池棠恍然大悟,怪道自己總是覺得難遏色慾之心,卻原來還是那茹丹妖姬的噬魂妖力做的祟,聽到紫菡夫人最後的一句話,池棠也忙躬身謝道:「哪裡哪裡,是在下太過莽撞粗疏,孤山前輩原是為我好。」
紫菡夫人輕笑了一下,才又說道:「雙絕五士,嗯,我聽說過,端木絕雲,蓬關絕煞,這是說雙絕的,五士嘛,是不是扶風烈戟、彭城巨鍔、臨昌負劍、百舸蛟刀……還有西平馭雷?」
池棠點頭:「夫人說的是,沒想到凡世武者之名夫人也盡數知曉。」
「這幾位皆是人世武者持翹楚之輩,都厲害著呢,豈可與凡俗武人同論?」紫菡夫人做了個掩口的動作,雖是看不見表情,也知道這是在掩口微笑。
「夫人過獎。」池棠應承了一句,等著紫菡夫人繼續往下說,他知道,前面這些不過是紫菡夫人後面說話的引子。
果然,紫菡夫人繼續道:「既然是人世武者,便多涉人世間事。只是菡君不知,池大俠身為負劍之士,卻怎生入了我伏魔之道?竟然還是火鴉神君轉世化人……」語氣頓了一頓,又指了指池棠耳下的創口:「這茹丹妖姬的噬魂之傷,又是怎麼回事?」
池棠長呼出一口氣,這事本就糾纏他數月之久,致令他心神俱喪,自甘泯然人下,所幸前番與乾家斬魔士一番長談,心中已如撥雲見ri,此際紫菡夫人再度問起,他也就不再隱瞞,將群豪刺君,月夜逢妖及至投身董府,最終又得遇乾家斬魔士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連於路虻山靈風前來追擊,又碰上闃水思歡子的事也都說了個清楚,也算是把寶兒、無食、董瑤的身份都交待了下。[YZUU點]
一長段話說完,那面前桌案上的清茶竟然還冒著熱氣,池棠口乾舌燥,取盞自飲,茶水順著喉道耳下,一股熱力從腹中升起,渾身大感舒泰。
在池棠敘說的時候,紫菡夫人只是靜靜聆聽,一語未發,因此池棠說的極為順暢。直到池棠說完,紫菡夫人才清吟了一聲,抬眼對池棠身後道:「孤山先生,虻山妖魔果然已深入胡人朝廷了。」
池棠一愕,什麼孤山先生,轉頭一看,孤山先生正負著手,遠遠的立在門簾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到的,竟然悄無聲息。
池棠禮數不缺,對孤山先生拱手行禮,孤山先生恍若未見,施施然在上首坐下,口中道:「早見長安城中妖氛大濃,妖魔不過欲行羯趙舊事罷了。待此間事了,岳某親領門下弟子,去長安城除了那伙妖魔。」
池棠奇道:「什麼羯趙舊事?」
孤山先生不答,還是紫菡夫人笑道:「池大俠入我道中不久,許多事情還不知道,正好讓池大俠知曉。」
池棠從未問過乾家斬魔士何以那暴君身邊會有妖魔護佑,那時是思緒太多,在這點上忘了問了,此刻能知曉詳細,不禁精神一振。
紫菡夫人道:「羯人有君,自號天王,自年幼時隨其叔父征戰,暴虐好殺。」
池棠知道紫菡夫人說的是誰,那位自號天王的羯人之君昔年可為叱吒風雲,既驍勇善戰又殘虐之極。據傳此人登基後,荒淫無道,喜歡直入臣工府中,見其妻妾,貌美者當即強暴,而後一刀殺之,臣工自是噤不敢言;此君還喜歡殺宮中美人,將宮中美人盡都砍下首級,陳列於盤中,以為自賞之娛;更有甚者,此君**佛門女尼,事後將女尼殺死,投入鐵鍋,與牛羊肉同烹,再分賜左右將領共食,讓他們分辨,哪塊是牛羊肉,哪塊是人肉。這些傳聞現在聽起來都令人髮指,暴虐之行比之長安城中的暴君猶有過之。
「這樣的人,殺人如麻,已是身具魔性。妖魔等輩最喜這樣的魔性之君。洪荒妖人大戰之後,妖族主君都龜息療創幾千年,一時難以復出,妖魔要得人間天下,就必須利用人王之力,因此,當時便有妖魔化身入羯人之中,惑那羯族之君,用妖力讓那羯人之君對他們言聽計從,而後再靠他舉國之力進取天下。」
池棠聽的大驚,一聽到魔性之君,他就不禁想起祁山盜的首領段覆拒翼來,此獠武藝高強還具有化魔之身,若非當日一時托大,可沒那麼輕易就傷在自己手裡。既然妖魔等輩最喜身具魔性之人,那麼,那個羯人之君不知會不會也有了化魔之身?若真是這樣,那羯人之君勇猛無敵,衝突萬軍陣中毫髮無傷也就是順理成章了,池棠心中忽又一動,那長安城中的暴君不也是力敵萬人,於敵軍陣中往來衝突,人莫能當,難道也是化魔之身做的怪?再一轉念,羯人之史他也知道,卻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古怪難測之事摻雜於內的,不由疑道:「妖魔入羯人之國,可做下什麼事來?我們凡世之人怎麼從未聽聞?」
孤山先生插口道:「怎麼沒有做下事來?你知道羯人和匈奴的洛陽之戰麼?」
池棠想了想,猛然醒悟。當年羯人與匈奴大戰,彼時正是羯人擴張的關頭,關中由匈奴所建之國佔領,兩國之間常有交戰,眼見羯人勢大,匈奴國之王親自帶兵與羯人決戰,兩軍陳列於洛陽的函谷關下,當時在函谷關前迎擊匈奴大軍的,正是那位日後暴虐無比的羯人之君,那時候他還是他叔父手下的一員大將。那匈奴王極有將略,率領的匈奴大軍也著實厲害。羯人之君連接了幾陣都是大敗而回。事情奇怪就奇怪在,之後的戰事完全是在令人匪夷所思的進程下發展的。
連場大勝的匈奴軍忽然潰敗,那日後的羯人之君倒反而節節勝利,為日後自己篡位為王積累了深厚的基礎。至於匈奴大軍離奇潰敗的緣由,南朝史家則說,匈奴大軍駐屯在洛陽城外,是夜無故大驚,軍中潰散。身經百戰的匈奴勁旅怎麼就無故大驚,軍中潰散了呢?南朝史官不求甚解,都說是因為胡人篡國,荼害中原,天假此敗,致令潰亡。
池棠現在明白過來,莫非當年匈奴大軍的潰敗是因為羯人之君的軍中有妖魔助陣?孤山先生接下來的話證實了池棠的推斷:「虻山妖魔,混身羯人軍中,當夜祭妖法,行妖術,施可怖幻像,亂敵陣軍心,終於大敗匈奴軍。哼,也是匈奴無道,若是軍中有幾個有破御之體的人物,哪容妖邪如此肆虐?」
紫菡夫人續道:「至於最後這羯人之君殺死當時的羯人皇帝,最終登上主君之位,也是多仗妖魔之力。羯人之君登基後驕奢淫逸,殘暴無道,又整軍擴張,yu一統天下,眼看妖魔之計便要得逞,幸好這羯人之君靈台間尚有一絲清明,知曉兩者畢竟族類有分,借弘揚佛法之名,找了個有**力的高僧,那高僧又會合了伏魔道上眾多高手,趁那年宮中除儺之會與妖魔一場大戰,終於盡驅妖魔。孤山前輩,那一役您可是親歷。」
孤山先生一笑,臉上也有了些得意的表情。
池棠則是一驚,羯人敗亡距今已過了多年,這孤山先生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可不知道真實年齡是多少,又想到紫菡夫人說的妖魔入羯之事倒與現今長安暴君所在有共通之處,妖魔謀人世之心久矣,眉頭不由緊鎖。
交談靜了好一會,孤山先生忽然道:「聽你所說,似乎與乾家弟子只是偶遇,並沒真入乾家門中,既然如此,何必定要入乾家?」
池棠還沉浸在剛才妖魔作祟的話題中,此刻一省,脫口道:「前輩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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