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跑上前來,點頭哈腰的說道:「本店煎炒烹炸燉煮,雞鴨魚肉點心,各色美酒小菜,無一不有,小姐要點些什麼?」說著把菜單遞了上來。那少女把菜單一推,道:「牛肉十斤,白干四十斤,要最烈的。」店小二一愣,打量了一下少女,笑道:「小姐說笑了。」那少女眼睛一瞪,喝道:「誰與你說笑,快拿大碗上來,本小姐要一醉方休。」說著,把一錠大銀拋在桌子上。店小二見少女發怒,又見到這錠大銀,便不再多問,連聲道:「是,是。」
不一會兒,一大盤牛肉被店小二端了上來,又有兩人抬著一大壇白酒放在這少女身邊。這少女在壇中舀了一大碗白酒,一飲而盡,又抓起一大塊牛肉,大口咀嚼起來。眾人見這少女瘦弱俊秀,吃相卻這樣粗豪,心中都暗自驚異。過了一會兒,眾食客見這少女並無其他異狀,漸漸的放下心來,又開始高談闊論起來。少女的臨桌是七八位剛剛應試完的外地儒生,這幾人喝到興處,把自己應試時的文章輪番朗誦出來。這少女聽了幾句,突然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自言自語道:「狗屁文章,不通之至。」
那正在朗誦的儒生,本來搖頭晃腦,正念到得意處,忽然聽到少女的話,不由得臉上一紅,隨即裝作沒有聽到,繼續的誦讀起來。又念了幾句,那少女不耐煩起來,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喝到:「只配在床頭給娘們念的狗屁文章,不要念了。」那儒生見這少女只帶著一位僕人,人單勢孤,而自己這邊卻有七八個人,自恃人多勢眾,反而更加大聲的念誦起來。旁邊的幾人也一起大聲念誦,以助其聲勢。
少女大怒,喝道:「混賬傢伙,還不給我住口。」說完站起身來,拎起身旁的酒罈,大踏步的向眾儒生的桌子旁走來。眾人見到此舉,都驚得呆住了,這酒罈連著白酒少說也有七八十斤,剛才由兩名店伴抬來。而這少女單手提起,毫不費力。無邪也暗自驚異,他若是運用真元力,提起這個酒罈自然也能做到,但是,這少女顯然沒有動用真元力,僅是憑借自身的力量。她身材雖高,卻十分的瘦削,真不知這神力從何而來。
這少女將酒罈往眾儒生桌子上重重一放,桌上的杯碗盤筷一起跳了起來,湯汁飛濺,桌子搖晃,連樓板也格格作響。眾儒生都嚇得面如土色,連話也說不出來。那少女哈哈大笑,說道:「快收起你們那狗屁不通的文章吧!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不為難你們,咱們聯句如何?輸了的就喝這壇中的白酒。」說完,指著身旁的一人道:「從你開始吧!」那人半晌才顫聲道:「絕……絕巘憑臨眼界空。」那少女微一沉吟,道:「唾壺擊缺劍光紅。」第三人乃是剛才大聲誦讀之人,此時嚇的發抖,上下牙不住的格格作響,哪裡還做得出詩來。
那少女笑道,你說不出來,便是輸了,必須罰酒。說完,拿起大腕,在酒罈中滿滿舀了一碗,一股腦的灌在那人口中。那人如何這般喝過酒,一口氣喘逆了,噗的一聲,噴了出去。這少女皺眉道:「這酒你不喝麼!難道你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隻手抓住那人的領子,另一隻手在壇中又舀了一碗酒,喝道:「快一口氣喝乾,再吐出來,就把你整個塞進酒罈之中。」說完,將那人高高舉到空中,那人害怕到了極點,哆哆嗦嗦的端起碗來,把酒喝乾,卻有一大半灑在了衣襟之上。那少女哈哈一笑,將那人拋在座位上,說道:「咱們接著聯句吧!」
酒樓上的眾人見這少女作踐這些儒生,害怕她的神力,只是低頭縮肩,哪有人敢打抱不平。忽然,不知何處有人歎道:「母雞司晨,世風日下啊!」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這少女聽得真切。那少女臉色一變,轉頭向酒樓中的眾人望去。酒樓中鴉雀無聲,眾食客都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那少女眼光掃過眾人,見只有無邪抬眼望著自己,便喝道:「嗨!那道士,剛才是你說話麼?」這少女的語氣甚是無禮,依著無邪往日的性子,定要耍弄她一番。可是無邪突然記起來掌門師尊臨行前說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話來。心道:「這少女到不足道,不過,他身後的那個面無表情的青衣僕人,我的神念卻測不出他的深淺,而他倒似乎能發現我的神念,不如暫且忍上一忍。」便道:「小姐誤會了,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
那少女轉過頭去,對著那幾個儒生道:「咱們是喝酒還是聯句?」話音剛落,剛才那個聲音又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回那少女早有準備,身形一閃,躍到了窗邊的一位客人前。這位客人是商人打扮,嚇的連連擺手,結巴道:「不是……不是我。」那少女笑道:「知道不是你。」說著,抓住他的後頸,將他提到一邊。又伸手提起一人,笑道:「你到說說,誰是女子?誰是小人?」
只見這人身材極為矮小,比別人矮了一頭,彷彿侏儒一般,所以,剛才這少女才沒有發現他。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鼠目猴腮,形容猥褻,頜下留著山羊鬍子,一副書生打扮,手中還拿著一本論語。這人被這少女提到空中,卻還不服氣,瞪著眼睛爭辯道:「我自念我的論語,與你何干?」那少女笑道:「『喝乾』什麼?是酒麼?」說完,手一揮兒,那儒生就如一個肉球一般飛到空中,「噗通」一聲,正好落到了桌子上的那個大酒罈之中,酒花四濺,淋的桌子旁邊的幾人一頭一臉都是酒水。
這人在酒罈中撲騰了幾下,露出頭來,嚷道:「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那少女搶步上前,一掌按在他的頭上,將他按到酒罈之中,笑道:「偏要奪你的志,卻又怎樣?」這人在酒罈中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酒,才露出頭來,馬上嚷道:「大丈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還沒說完,又被少女按到酒罈之中,那少女笑道:「看你是屈還是不屈。」這人又喝了幾口酒,露出頭來,道:「歲寒……」那少女眼睛一瞪,這人慌忙改口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這少女一笑,道:「你污了我的美酒,你要賠我。」這人一怔,道:「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咱們讀書之人,要講誠信,明明是你將我拋入這酒罈之中,可謂是害人之先……」這少女「呸」的一聲打斷他的話,喝道:「什麼信不信的,我不是讀書人,你快賠我酒來。」說完作勢又要將他按入酒罈中。這人慌忙擺手道:「末動手,末動手,咱們讀書之人,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少女將他提到空中喝道:「你倒是賠還是不賠?」那人連連點頭道:「我賠,我賠。」接著歎氣道:「可是我們讀書之人,向來視金錢為糞土,我積蓄無多,不過,這書中自有黃金屋,我這本論語可謂是無價之寶……」那少女打斷他的話,說道:「誰稀罕你一本破書,你沒錢,就先斯文掃地,委屈你這讀書之人給我喂幾天馬吧!」那人搖頭道:「不可,不可,子曰,不知禮,無以立也,我本讀書之人,怎可做那低三下四的馬伕。」那少女喝道:「這就由不得你了。」說完,手一揚,竟然將那人直接從窗口拋了出去。
這人在空中手腳亂抓,卻也抓不住什麼,在眾人的驚呼中從二樓直向街心墜去。眾人雖見這少女作弄這儒生,卻沒想到她會真的下手殺人。這少女一笑,撮口響哨,只見不知從何處,一匹棗紅馬竄到街心,那儒生「哎呦」一聲落在馬背之上。那少女大笑,踩著窗子,也從樓上躍到馬背之上。呼喝一聲,那馬揚踢長嘶,直向前竄去。那儒生猝不及防,一下落到馬尾處,隨即,緊緊拉住馬尾,飄蕩在空中。駿馬絕塵而去,轉眼間消失在大街盡頭。
無邪見那七八個儒生,如蒙大赦般的匆匆付賬,下樓而去,不禁心中好笑。無邪付了酒飯錢,又在樓下買了一匹健騾,騎著騾子,向城南而去。出了城市南門,走了十多里遠。道路兩旁,蕎麥青青,一望無際,無邪正看的心曠神怡。忽見前方不遠處,有幾人立在一株大樹下。無邪心中一動,催趕騾子,快步向前,到了那株樹下,果然是那圓臉少女和僕人還有那個矮個儒生。
只見棗紅馬口吐白沫倒在路旁,那少女正在斥罵儒生道:「臭東西,就怪你,累壞了我的棗花。」那儒生滿口之乎者也,也不知在說些什麼。無邪趕著騾子走上前去,那少女見到無邪立刻轉怒為喜,笑道:「小道士,你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