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兩委換屆結束,接著就是縣鄉人大代表換屆,為下年的縣鄉政府、人大換屆工作做準備。在縣裡召開的換屆會上,人大主任白主任、組織部武部長對換屆的意義和時間要求都做了詳細的安排,尤其強調要重視社會新階層,就是那些新興私營企業家階層的代表選舉,因為私營老闆們在吸引就業、財稅收入、創造社會財富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
老闆們對選舉代表表現出了超常的熱情。
鄉代表的選舉主要由鄉鎮做主,縣人大也不屑於去干涉,基本是各村輪流當代表。鄉代表政治地位不高,鄉鎮政府有錢的沒幾個,開人代會時候,發不了什麼東西,最多就是十塊錢的雨傘之類的。至於政府工作報告裡面寫的是什麼,一般的代表都不知道。鄉代表每個村都有,基本沒什麼競爭。
縣代表就高了一個層次,人大代表到縣裡開會一般是一周,一周裡聽完報告,剩下的基本是吃吃玩玩,分組討論時候更像茶話會,吃著瓜子,說說笑笑,住在賓館裡面放鬆幾天,最後發發紀念品。代表們開完會回到了家鄉,沒人問縣人代會的竟是是什麼,而是爭著看縣代表今年拿著什麼紀念品回家來了,圍著看了一番,品頭論足地說討論縣政府今年是不是比去年大方些兒。縣代表有評議相關單位的權利,那些有一定影響力和那些跟縣人大領導們混得很熟的代表們,就經常被縣人大請去評議一些部門,哪些部門被評論,少不得給代表們意思意思,代表們也能得一些實惠。當了縣級以上人大代表的老闆們有了跟縣主要領導們接觸的機會,在項目審批、企業貸款等方面就容易多了,更主要的是縣級以上人大代表在違犯法律時候,司法機關採取措施時候,得先給本級的人大匯報,才能採取措施,這就給了喘息的機會。所以,縣級以上人大代表的選舉工作,在村裡只是一些支書爭取幾下爭取不過來就算了,不過是少那點兒紀念品罷了。在老闆們卻是很重要,有些是志在必得。縣代表選舉放權給了鄉鎮,縣裡有時候雖不好掌控,但假如給哪個鄉分配代表名額時,可以照著那個想競選的人自身的情況,量身定制一個標準給鄉鎮,那人只要找到鎮領導們做一下工作,一般情況就沒事兒。再者,領導們親自給鄉里主要領導打招呼,鄉領導們雖然會心裡不得勁,可是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代表而去得罪一個縣領導,所以鄉領導們一般也聽話。
市代表的選舉,就由縣人大做主,派往哪兒選、選誰,都是縣人大說了算,一般都是縣領導班子、某個部門的幹部們參加選舉,選舉也最好掌控。再加上市代表有了較高的政治地位,可能跟市領導,甚至省領導接觸,所以市代表選舉成了企業家們重點競爭目標。
會議精神剛一釋放出來,白主任的辦公室立即門庭若市。白主任對這些企業家們想幹什麼心知肚明,也就虛與委蛇,互相試探。經過一番較量,白主任心裡就有了底兒,在心裡也給不同級別的代表們劃了個價格——那些想競爭市代表的,估計花個三兩萬塊錢,有錢的,甚至四五萬,老闆們肯定不會猶豫;縣代表估計花個一萬以下,他們就願意。
柳承恩給縣人大白主任說仍要競選縣、市人大代表。白主任深知柳承恩上次選上縣、市人大代表,激化了王國勝和楊康健兩人之間的矛盾,也是王國勝下決心把楊康健趕走的一個重要原因。新來的縣長龍開疆,是從北京下來的,對這些面兒上的虛事兒根本不管,對王國勝也是保持適當的距離,對王國勝決定的不合心意事兒採取了不反對、不支持的態度,在柳承恩選人大代表的事兒上,肯定不會發表意見。想到這兒,就說:「好,柳經理,你是武莜功勳企業家,我代表縣人大大力支持。」
柳承恩裊裊婷婷地一笑:「那就謝謝白主任了,改天我請客。」
白主任笑道:「不必了。選上了,是人民群眾信得過你,又不是我叫選你就能選上你。」
柳承恩笑道:「那就先謝了。」
柳承恩剛走,卞建軍打電話來,要到辦公室裡見白主任。白主任知道卞建軍的老婆就是柳承恩女婿、張紅衛的妹子,也聽說過柳承恩跟女婿之間的事兒,還知道卞建軍的老婆跟王國勝也有一腿,白主任縱然不想跟黑道上的人來往,考慮到這層關係,也只得答應了。
不一會兒,卞建軍就挎了個小皮包走了進來,跟白主任熱情地握握手,大咧咧地坐到了沙發上,笑道:「白主任,聽說代表們要換屆?」
白主任聽卞娃兒說的白話兒想笑,忍著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嗯。」
卞娃兒說:「我擱梓圩開哩鐵礦,一年上繳利稅五十多萬,這兒擱武莜來說,也不少了,是不是?我也想競選人大代表。」
白主任知道這個平時跟自己沒有來往的黑道兒老大此時來找自己的目的,就說:「歡迎。競選人大代表是每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哩權力。」
卞娃兒對白主任打的官腔有點兒不耐煩,說:「白主任,你說咋選?」
白主任問道:「你準備競選市縣鄉哪一級代表?」
卞娃兒說:「市哩。鄉代表有個啥當頭兒?縣代表恁多,都是武莜哩人,顯不出啥。」
白主任說:「按照憲法規定,你應該到你戶口所在地參加競選。」
卞娃兒說:「我想到梓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