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縣長指著郭黎運的房子問賀勰：「這房子蓋得挺奇怪，看牆體應該是蓋了不少年了。多年前能夠蓋得起樓房的家兒數不多，可是外牆都沒有粉刷，二樓欄杆兒都沒有安裝，看著危險。」
賀勰、鳳歧鳴倆人從那次計劃生育檢查知道了這是郭黎運的房子，郭黎明也知道，不敢說，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挨批。
賀勰笑道：「這家兒人我知道，不務正業，那幾年靠生娃兒賣娃兒有幾個錢兒，女人歲數大了，生不了了，就木錢了。」
龍縣長點點頭，說：「現在的老百姓真是苦呀！還得靠賣女賣兒過日子。」
賀勰萬料不到龍縣長會得出這個結論，說：「苦是苦，正幹不正干也是一個方面。」
龍縣長說：「咱進去看看。」
倆人本來不願意叫龍縣長進去的，害怕郭黎運生出啥事兒來。可是龍縣長的態度很堅決，也沒有辦法，只得進了院子。
鳳岐鳴站在院子中間，問道：「有人嗎？」連問了兩聲，沒人答應。
倆人心裡一喜，想著郭黎運肯定沒在家，見屋門開著，幾個人進了去。屋子裡黑漆漆的，幾個人猛地進屋還有點兒不適應，等了一會兒，才看清屋子的正中央正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呆呆地看著進屋的幾個人，既不起身迎客，也不說話。
郭黎明認出了那是郭黎運的女人秋燕，說：「嫂子，領導們來看你了。」
鳳岐鳴問道：「嫂子，在家哩呀？今兒個龍縣長過來到咱村視察民情來了。」
那女人聽見了鳳岐鳴說話，傻笑道：「是不是我哩娃兒回來了？」
賀勰、鳳岐鳴倆人忙說：「不是哩，是龍縣長！」
這時，郭世凡走進了院子，見幾個人在給秋燕說話，笑著說：「她是個瘋子，從她娃兒叫人拐跑後，就瘋了，給她說啥，她都是這句話兒。」
鳳岐鳴給郭世凡介紹說這是新來的龍縣長。龍縣長詳細詢問了秋燕的得病原因和病情，郭世凡給龍縣長詳細地說了。
龍縣長聽完，摘下金絲眼鏡，抹著淚道：「唉，哀莫大於心死呀！她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男娃兒，卻叫騙子拐跑了，心死了呀！」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三百塊錢，遞給秋燕。
秋燕傻傻地不知道接錢。
郭世凡說：「擱那兒就行了，反正他們屋裡也木人來。」
龍縣長把錢放到了桌子上，幾個人出了郭黎運的家門，坐上車，走沒多遠，龍縣長忽然看到了一座門朝著山頭蓋的房子，叫司機停了車，龍縣長問道：「中國人蓋房子很講究坐向和風水，這房子怎麼出門就是山頭兒，在中國古話說這是『出門兒撞到南牆上』，不好！」
賀勰、鳳岐鳴、郭黎明知道這是那個考上大學卻沒有上成的瘋子的房子，但是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
龍縣長到了房子跟前，見牆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什麼清華、北大等高校的牌子，問鳳岐鳴：「誰在這兒住？是不是也是個瘋子？」
賀勰這才給龍縣長講清了原委。
龍縣長邊聽邊點頭低歎，說：「這兒的民風看來很不開化，『條條大路通北京』嘛，新社會了，居然還有人因為科考成為范進那樣兒的人！」邊說邊進了屋子。
龍縣長看見一個留著平頭兒的人正在伏案疾書。
龍縣長湊近去看，只見那人在紙上龍飛地寫著：「蝸居岔峰山下，整日與牛為伍，平生抱負難舒！何年科舉高中，平地一聲春雷，直衝雲霄深處！」
龍縣長看罷，對賀勰、鳳岐鳴說：「這也是個人才呀！你們得想個辦法叫他就業了，省得他胡思亂想，病情加重。叫外國人知道了，就說社會主義社會了，還發生這號事兒，影響咱國家的形象！」
幾個人到了門口，只見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人。
原來郭世凡給郭家莊的人說，今兒新任縣長來咱郭家莊了，郭家莊的老百姓看大官們微服私訪的戲看多了，以為龍縣長悄悄進村，也是來微服私訪來了，又想看看新縣長是啥樣兒，就都來看熱鬧。
龍縣長出來時候，口袋裡沒裝多少錢，本不想掏了，這時候見來了這麼多人，摘下金絲眼鏡，掏出手絹兒，抹著淚道：「唉，老百姓苦呀！我到哪兒看，都給當地的幹部說，領我到老百姓生活最苦的地方看。總理說過『知屋漏者在簷下，知政失者在於野』，就是教育我們幹部要深入基層，多做調查研究，多瞭解真實情況，這和**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名言是一樣的！只有多做調查研究，才能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能為國家制定大政方針時候出言獻策！好些幹部就是好大喜功，不喜歡叫我看見群眾生活困苦的一面。今兒個賀書記、鳳鎮長很實誠，我說到哪兒看，就領我到哪兒看。」
又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塊錢返身遞給甄佳。甄佳只顧寫字，頭抬都沒抬。
賀勰笑著說：「龍縣長私人救助你點兒錢，接住！」
甄佳抬起無神的眼睛，看了人們一眼，沒吭聲，繼續低頭寫字。
龍縣長的手停留在半空，原想著甄佳文采那麼好，肯定會說出一大篇天花亂墜的感謝辭，連回敬的客套話都準備好了，誰知道甄佳猶如沒有看見一般，只好把錢放在了桌子上。
郭世凡笑著說：「他也是個瘋子，龍縣長白跟他一樣。」
龍縣長笑道：「這就是我們最真實的老百姓呀！」
這時村支書張懷義、村幹部郭黎益早已聞訊趕來。
張懷義拿著煙，一個勁兒地給龍縣長、賀書記、鳳鎮長讓煙，嘴裡說道：「真是哩！賀書記、鳳鎮長，龍縣長第一次來咱磨坊視察工作，你也不臨時通知一聲。」
龍縣長把煙擋了回去，說：「謝謝，我不抽煙，這會兒嗓子不舒服。我是特意交代他倆不叫他倆聲張，省得到哪兒都是前呼後擁的，不像是調研，像是視察！」
張懷義說：「龍縣長就是個親民縣長，我早就聽說了，到哪兒都是輕車簡從，跟老百姓們談心、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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