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候，梓圩鎮一次發了六個月工資，楊弈清在總結會上說，是領導班子成員每人借了三萬元發的工資，還是沒有湊夠，今年班子成員每人的二百塊獎金、一百塊差旅費，鎮干每人的一百八十塊獎金、八十塊差旅費就都不發了，總務上記著帳，等過了年再發。
郭黎明、杜芳華倆人總共發了不到四千塊錢工資，郭黎明拿出三千塊錢給了田青雨，剩下一千多塊錢，買些禮物上楊書記家裡坐了一下，又買了些肉等禮物，過年時候到杜芳華親戚家走親戚用，剩不幾個錢了。
春節放假回家那天特冷，杜芳華凍得臉成了青色，郭黎明執意要給杜芳華買一件羽絨服，一件羽絨服三百多，相當於郭黎明一個月的工資，雖有點兒心疼，可郭黎明還是堅持要買。杜芳華說：「咱倆就這兒幾個錢了，過了年又是好幾個月不發工資，沒有一分錢，咋辦？」
郭黎明笑著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杜芳華見說，也就不再堅持。好多號兒都賣完了，杜芳華很瘦，一再說沒有合適的號兒就不買了，郭黎明非要給她買了一件大兩號的羽絨服，大是大了點兒，杜芳華穿到身上，臉逐漸有了些氣色，不再發抖了。
倆人買了些魚、羊肉之類的東西拿回了家，給郭世收買了一身中山裝，田青雲見了很高興。郭黎明對放鞭炮已經沒了興趣，家裡的弟弟妹妹也都已經長大了，家裡買了很少的鞭炮，也沒人放。郭黎明忽然懷念起小時候過年。大年三十晚上看春晚看到近一點，睡一會兒，三點多就起來放鞭炮，到天明能放六捆五十隻的大炮，往往是大年初一沒過，鞭炮就放完了。現在只是應應景而已。正想著，郭黎天走了進來，笑著說：「鄉領導回來了？」
郭黎明笑著說：「再這樣兒說揍你！」又問道：「你見過江春紅嗎？」
郭黎天說：「木見過。在上林他表哥家裡回不來了，她表姐身體不好，幹不成活兒，她得在那兒幫著幹活兒。我準備過完假期，走時候去看她一下。」
郭黎明笑著說：「那就好。祝你倆有情人終成眷屬！」
郭黎益、郭黎勵倆人走了進來。郭黎益問道：「誰倆有情人終成眷屬呀，黎明？黎天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以後堅決不能娶個農村妮兒。要找個城市哩、有錢哩，結婚了，不用回咱這兒窮山溝！」
郭黎天說：「哥，我倆擱這兒說著玩，你插啥嘴！」
郭黎益說：「黎天，我這是為你好呀。你想想，要是跟江春紅結了婚，江春紅要文化木文化、要技術木技術，就長哩好。咱家條件也不是多好，你得奮鬥多少年呀。跟我樣，吃苦受累掙倆錢，好過不到哪兒去！咱爹為給你掙學費，老了還跟著你上城裡打工。你要娶了江春紅，以後日子不好過呀，我也主要為了你。你看你二哥好不容易上了大學，說起來也擱大城市生活，過得不勝有些農村人，還遭人白眼。」
郭黎益的話讓郭黎天想起了上大學沒多久，一個星期天跟同學們一塊兒上逛街，見一隊大頭和尚在街上手舞足蹈、做著各種各樣滑稽動作在宣傳什麼。街上很熱，可大頭和尚們舞得很是起勁兒。同學們站在街邊兒看著笑著。郭黎天見一個老婆樣的大頭和尚不停地朝著他看，旁邊的同學打笑說，老婆看上郭黎天了。郭黎天也就多看了幾眼，倆人眼神交匯的霎那，郭黎天感覺這眼神特熟悉了，想了半天，感覺很像郭世勁。等郭黎天回過神來，宣傳隊早就走遠了，郭黎天飛快地趕了過去，一路上問著、找著，最後在一家超市門前看見大頭和尚們正在排隊卸妝，卸過了的，到超市門前領工錢。郭黎天見郭世勁正在領錢，跑過去說：「爹，你啥時候來哩，也不給我說說。」
郭世勁笑道：「你來木多長兒時間，我就來了。以前擱上海幾年，今年想著你來上學我就來這兒了，離哩近，有啥事兒好照應。擱哪兒掙錢都一樣，我今兒個扮一天大頭和尚，就掙了五十塊錢。」
郭黎明笑道：「黎益哥，結婚不僅僅講究實惠，更要講究感情。木感情倆人咋生活？」郭黎天從沉思中回來，低著頭聽兩個人辯論。
郭黎益笑道：「我跟你嫂子結婚時候就木啥感情，時間長了，就有了。感情是靠培養哩。古代人結婚前有幾個見過面兒哩，幾千年不都過來了？也有好些模範夫妻。現在自由戀愛多了，離婚哩不是也多了？」
郭黎明還想辯解，見郭黎天起身走了。郭黎益也就跟著走了。
郭黎勵說：「我大哥就是這樣兒，經哩多了，啥事兒都看破了，也是為弟兄們好。你跟黎天關係好，閒時候勸勸他。」
郭黎明笑道：「黎勵哥，你真過窮生活過怕了？」
郭黎勵笑道：「我不怕窮，也不怕苦，只是自己親兄弟過不到好上，當哥哩心裡難受。」
郭黎明笑道：「以後事兒，以後再說。走，咱去看看甄佳去，多長時間沒見著他了。」
郭黎勵說：「前天我去見他了，蓬頭垢面哩，病更很了，不停地嘟囔著去考大學。還是不去吧，去了心裡不得勁。」
郭黎明說：「唉，『人哩命，天注定』，好些事情，我們都木力抗拒，木法兒改變。你在上海還好吧？」
郭黎勵苦笑道：「我在那兒住著工廠宿舍樓，你嫂子俺倆分一間房子，不到六平方，吃飯睡覺都擱裡頭。嚇哩娃兒都不敢要。」
郭黎明笑道：「你歲數也不小了，得考慮要孩子了。你倆木空，生下來叫我姆養。」
郭黎勵說：「再停幾年，等經濟條件稍微好點兒再要，抱回來叫你姆養大，上學時候到上海上。咱小時候接受哩教育跟大城市孩子們比差得特遠了，下一代一定不叫他們走咱走哩路。叫他們上好學校，長大有出息。」
郭黎明笑道：「咱倆想法兒一樣。」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郭黎勵回家了。
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杜芳華小聲對郭黎明說：「這一家兒弟兄幾個跟你關係還怪好哩，我看都是勢利眼兒。特別是老大，教訓兄弟找個有錢有勢哩媳婦兒！」
郭黎明歎了一口氣，說：「那都是哥對兄弟好意嘛！」
杜芳華說：「那你咋不找個有錢有勢的？」
郭黎明笑道：「有人介紹過當官兒哩妮兒們，不是我不願意，是我不想受那份氣兒。你看在官場上靠老丈人混哩，到了媳婦跟前不都是低三下氣哩！等到了翅膀硬了時候，再擱外面掛個頭兒，尋求補償，啥意思！」
杜芳華笑道：「不是哩吧，是人家看不上你吧？就我傻，相信愛情，嫁給了你！」
郭黎明笑道：「我也一樣，相信愛情，才跟你結婚。」
田青雲在整個春節都很高興，在郭黎明、杜芳華跟前笑逐顏開，沒事兒就出去打打麻將，家務活兒不用管。到了初三，杜芳華要回門兒，不過初六班車沒來，郭黎明就把家裡老上海自行車騎上，帶著杜芳華，路也不好，把杜芳華震得肚子痛。蹦蹦跳跳騎了三十多里，到了大公路上，把車子放在田青雨家，坐上班車回了杜芳華家裡，到杜芳華舅家、姨家、姑家轉了一圈，又玩了幾天，初八時候到政府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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