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節骨眼上,正是到了這一場比賽的關鍵時刻了,按理說,搭檔之間,正應該保持一個很良好的關係,那才是正道啊,可是,這個何為,竟然在這個時候,和自己的搭檔鬧僵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就看見,何為嘴巴一撇,對著自己的搭檔說:「滿天星裡頭,有那麼多的人,可是,我別人都不帶出來,就是帶著你出來,那是為什麼呢,那正是給你露臉的機會啊,可是,你竟然這樣的一副表情,還跟我提出,要換節目。這節目《白事會》,都是定好了的,你說換,就能夠換嗎?」
他的搭檔,在旁邊垂手侍立,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本來就長著一張苦瓜臉,一看就是一個平常時常被別人打罵的主兒,這會兒,他哭喪著臉,那樣子,就更加難看了。
「你看看你那個樣子,天生就是一個捧哏的面孔。」何為還在旁邊說著。
郭興國其實就在旁邊看著呢,他雖然一句話都不說,可是,卻直搖頭。要知道,他現在就是捧哏的,可是,這何為竟然如此貶低捧哏的,很明顯,是不給他面子嘛。
更何況,郭興國從小就教育何為,做事情要低調,不要太張揚,而且,還教育他,捧哏也是很重要的,可是,現如今,看何為的腔調,很顯然,是將他所說的話,全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是何為的師父了,所以,也就只能任憑他去了。郭興國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這時候,就聽見何為的搭檔說:「師兄,本來,您說表演什麼,我就表演什麼,那是沒有一句怨言的,我也沒有資格來幫您選擇節目。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啊,我的爸爸,前兩天正好過世了。在節目中,正好又是說,辦喪事的事情。我怕觸景生情,到時候,要是表演不好,給您丟人,讓您無法晉級,那我這罪過,可就大了。」
何為一聽就火了,道:「什麼,你這話,說得可真是不中聽啊,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啊。就你有爹,就你的爹死了,是不是?你的爹死了,難道,這地球就跟著不轉了嗎?你真是癡人說夢啊,你。我這節目的台詞,都是經過了精雕細刻的,那費了不少的功夫啊。難道,就因為你的這麼一句話,我就不表演了,有這種事情嗎?」
「可是,我這個樣子,你讓我在台上,逗別人樂,我真的是做不到啊。」
聽到了這裡,大家都心裡有數了,原來,這個捧哏的,想要換一個節目,也並不是無理取鬧,人家父親死了,現在,要說《白事會》,這不是讓人家觸景生情嗎?現在,這何為的行為,可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白事會》,乃是一段傳統相聲,是一個以喪失為主體的相聲。說的是逗哏的幫捧哏的父親辦喪事的過程。可不要小看這個相聲,這個相聲,其實是將北京、天津和河北一帶的傳統喪葬風俗,全部給涵蓋了進去,光是聽這一段小小的相聲,就讓人能夠基本上瞭解了北方的喪葬習俗。
這段相聲的結尾,是以沒有墳地為包袱抖出的。一般來說,大家都公認,說是馬三立先生的這段相聲,說得最好。近年來,表演這段相聲的人,可是見得不多了,所以,何為覺得,這一次,將這段相聲拿出來說,一定能夠贏得大家的好評的。
更何況,何為可不是完全按照傳統相聲的內容來說的,而是加入了很多現代的內容。並不是沒墳地,這一句話,就完結的,還有解釋怎麼個沒有墳地的。那是貼切現代社會人們的生活的。
因此上,何為覺得,這段相聲,要是拿出來,要想過關,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這個傢伙,不開眼,竟然說他不想演出,這不是找死嗎?
那何為真的是水潑不進,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看見何為如此堅決,那搭檔只好是將眼淚,往自己的肚子裡頭咽,沒有辦法,參加演出。
旁邊的這些人,看著自然是不服氣,可是,他們都覺得,這事情,和自己沒有關係,所以,都沒有說話。
而侯白呢,只有這個小傢伙,那是見義勇為的,他平素那是最見不得像何為這樣子恃強凌弱的主兒了。於是,只有他挺身而出,說道:「你這算什麼啊,人家不想演,那是情有可原的啊,你這個樣子,未免太過分了。」
何為眼睛一瞪,看見和自己說話的,竟然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那氣就冒了起來,上前就想要動手招呼。
侯白哪裡是普通的孩子啊,根本就不會怕你這些,他也一瞪眼睛,就等著對方動手呢。
這時候,鍾神秀卻過來了,招呼何為道:「準備上場了。」
這何為急著上場,這才說:「我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不過,他心裡卻在想:你小子,你就等著吧,我待會兒,就要你的好看。這兩個人的梁子,算是結上了。
鍾神秀其實也已經看見了剛才的事情,他心說:好啊,好你個何為,你等著吧,這可是一個捉弄你的好機會。既然有能夠讓人搞笑的對象,我當然不會放過,我管你是誰的人呢?
這時候,就看見何為和自己的搭檔上台了。
那搭檔,一上台的時候,就顯得精神不振。於是,何為便加了一句現掛:「看你的這個樣子,就是死了爸爸的臉。」
那本是段子裡頭沒有的句子,這搭檔聽了,不僅怒氣升起,他心說:好啊,何為,你還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是真的死了爸爸,你就說我,這是「死了爸爸的臉」。
在相聲裡面,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如果這是一件現實生活中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那麼,在台上,百無禁忌,你盡可以說。比如說,如果對方父母雙全,那麼,你說對方死了爸爸,他是不會介意的。因為,對於搭檔而言,你所說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在節目中,所扮演的這個角色。
可是,如果像這個搭檔那樣,真的有死了爸爸之類的事情,那麼,是不能這麼說的,要是這麼說了,那就是形同罵人。
聽到這裡,這個搭檔,就覺得自己鼻子一酸,簡直就要哭出來了。不過,他也知道,要是自己沒有表演好的話,那麼,自己下台之後,恐怕,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於是,他便只有強忍著,不敢發作。
這個《白事會》,那是最考驗逗哏演員的嘴皮子功夫的了,在裡面,有很多的貫口內容,要是嘴皮子不夠利索的話,那是說不好的。
於是,那何為就展開了自己的功夫,開始盡情地展現自己的嘴皮子功夫。
「有開路鬼、打路鬼、英雄鬥志百鶴圖,方弼、方相、哼哈二將,秦瓊、敬德、神荼、鬱壘四大門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齊名為四賢,紙人過去了,童引法鼓子弟文場……」
他在那裡說得口水橫飛,而他的搭檔呢,那心情,可就不怎麼樣了,聽得是越來越傷心,越來越難過。
那搭檔的心裡不好受,那臉上就顯出來了。一開始的時候,台下的觀眾,還並沒有在意,可是,漸漸地,就有人注意到了,那捧哏演員的樣子,怎麼好像真的跟家裡死了人,是一個表情啊。
於是,一陣竊竊私語後,就有更多的人,開始關注這捧哏演員,而不聽這何為的話了。
「七個大座帶家廟,松鶴、松鹿、松亭子,松傘、松幡、松轎子,花傘、花幡、花轎子,金瓜鉞斧朝天鐙,肅靜迴避牌,外打紅羅傘一堂,上繡金福字……」
何為可是並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變故,他還在那裡,精神十足地表演著呢,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的這個捧哏演員,那樣子,有點不對頭了。
這捧哏演員,越想越傷心,便真的在面孔上,表現出了悲傷的神情,簡直連眼淚都要哭出來了。
那些觀眾,都開始看捧哏演員了,他們一邊看,一邊笑,嘴裡還在竊竊私語:「你看那捧哏演員的相兒啊,真是逗死人了。」
他們哪裡知道,這根本就不是人家在演戲,而是實實在在的真情流露啊。
何為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他聽不見觀眾在說些什麼,只是心說:還沒有到好笑的地方啊,怎麼我今天就這麼可樂嗎?難道,是我的台詞說錯了嗎?沒有啊。
他心中這麼想著,嘴裡可是一點都沒有閒著,繼續說道:「飛龍旗、飛鳳旗、飛虎旗、飛彪旗、飛魚旗、飛鰲旗,四對香幡、八對香傘,尼姑二十名,道姑二十名,檀柘寺的和尚四十名,雍和宮大喇嘛四十名,在前面有影亭一座,擺著你爸爸的像片……」
說到這裡,他就擺出了一個猴子的姿勢,用來假裝是捧哏演員的爸爸,逗別人笑。可是,此時,他卻發現,這原本應該可以笑的地方,觀眾卻沒有人在笑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他禁不住,回轉頭去,看了一眼捧哏演員。這時候,他不禁大怒,原來,這捧哏演員,臉上的眼淚水,已經縱橫了。這是什麼意思,不是存心和我作對嗎?
觀眾此時也心中有數了,看來,這並不是捧哏演員剛才在故意使相,而是他的真情流露。他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在相聲表演的舞台上,一個演員,自己將自己給說哭了的,這可真是千古奇聞啊。
這何為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哭什麼哭啊?你死了爸爸了啊。」
誰知道,那捧哏演員,聽到了這句話,突然大聲地哭起來,道:「我是真的死了爸爸了啊。」說著,便從台上飛奔而下,沒有跟觀眾打招呼,就匆匆下台了,將何為一個人,給晾在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