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徒弟們全都面面相覷,驚訝極了,都沒有反應過來,一個徒弟終於回過神來,想要過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他沒有好氣地罵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七老八十,走不動路,需要扶了嗎?」
郭小寶在心中覺得暗暗好笑,心說:相聲中間,有一種叫做雙簧的表演方式,一個人在前面,用形體逗樂,一個人在後面用話語逗樂。現如今,自己和師父,雖然都在人前,可是,看上去,和這雙簧,還是有些相似之處呢。
徐清華又換了一把椅子,重新坐下,他依然還是要保持著自己的尊嚴的,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想著要以武力征服別人了,畢竟,一個說相聲的,還是應該靠嘴皮子來說話。
所以,他稍微想了一下,便說道:「我說,師兄啊,你功力強勁,我是佩服的。可是,我希望你不要用自己的功夫,來強制我們好不好。這公司的爛攤子,是不是也應該解決一下啊,要是不能解決,您就算倚老賣老,想用功夫強留住我們,恐怕,也難以做到服眾吧。」
的確,眼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如何掙錢,這個,才是首要問題。要是能夠解決了這個問題,那麼一切,就都能夠解決了。可是,徐清華現在,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到了郭興國的手中。
郭小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郭興國的臉,他的臉上滿是汗珠,他努力想要張嘴,繼續說點什麼,可是,似乎剛才的那些動作,那一揮手,一句話,已經將他的全部力氣,都消耗光了,他現如今,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郭小寶很著急,可是,他也無可奈何啊,現如今,就只有越俎代庖這麼一個辦法了,既然師父不能說話,那麼,自己這個徒弟,就只有代替師父說些什麼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諸位師兄。他們也都知道自己的意思,都向著自己投來了鼓勵的目光。
想到這裡,郭小寶突然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其實,要掙錢,這很容易,那就是,要改革。」
這句話,在屋子裡面,掀起了渲然大波,別說是徐清華那邊的人,就是李義這些人,也都紛紛議論了起來。
徐清華眉頭微微一皺,似乎,他也沒有想到,郭小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他緩緩地說:「改革?這老祖宗窮不怕傳下來的東西,難道就要改掉嗎?」
郭小寶此時話已經出口,要想收回,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繼續說下去了,於是,他便說道:「正所謂,不破不立,要想有所收穫,就一定要革除之前老的東西,換上新的、跟得上時代潮流的東西,那才正確啊。」
這時候,徐清華又說了:「相聲,要怎麼改,難道,也要我們穿著時裝,唱著rap嗎?」
郭小寶道:「其實,相聲形成那麼長的時間以來,發生的變化,都已經不小了,大家都知道,最初的相聲,並不是我們現在這樣的形式的。首先,那個時候,是沒有劇場的,大家都是在外面露天表演的,這叫做撂地,我想,師叔對於這些,應該比我清楚吧。」
徐清華點頭道:「不錯,那個時候,為了讓周圍一圈的觀眾全都能夠看清楚,所以,逗哏演員和捧哏演員之間,是面對面站立的,而不不像現在,是一面對著觀眾。」
郭小寶道:「那不就得了嗎?從室外,到室內,從面對面,到同時面對一面觀眾,這不就是相聲在發展過程中的改革嗎?這些變化,是逐漸發生的,是潛移默化的,因為那時候的相聲前輩覺得,原有的形式,已經不足以滿足觀眾的需要了,所以,就發生了這樣的改變。我們現如今,其實也是如此啊,現如今的觀眾,已經不滿足於我們原有的形式了,所以,我們當然要改變一下自己的表演方式了。」
徐清華道:「你說得也對,可是,要如何改變呢,是改變表演形式,還是改變表演內容呢?我之前,已經做過這方面的努力了,觀眾愛聽什麼段子,我也知道,不就是要刺激一點,帶一點顏色嗎?可是,這樣的內容,你們不是都說不好嗎?如此這般,還要怎麼改呢?」
郭小寶道:「三俗的東西,我們當然不能搞,庸俗和低俗,不應該出現在相聲舞台上,而且,我一直都覺得,要將真善美,通過舞台,展示給觀眾。」
徐清華笑道:「你這話,未免說得太大了吧,相聲,就是一個逗人樂的玩意兒,能有什麼教育效果呢?難道,你還想讓相聲取代學校上課嗎?所有的大學教授,全都下崗,換成兩個相聲演員站在大學講壇上,你覺得,這樣可能嗎?」
郭小寶卻說:「您這可就是強詞奪理了,我不是說要讓相聲取代學校的教育,我只是說,如果能夠讓不同的人,在聽一段相聲的時候,都能夠有所領悟,那就足夠了。」
「這話說起來還真是玄啊,你就不能具體說說嗎?」徐清華繼續說道。
這兩個人,唇槍舌劍,表面上看來,只是在商討東西,還算是和睦的樣子,可是,所有其他人都知道,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對話啊,他們都在暗地裡,相互較勁呢。
郭小寶繼續說道:「依我看,這相聲,不但要改,而且,還要大改特改,不僅要創新,而且,還要復舊,將原本好的東西,被我們遺失丟棄的東西,重新撿回來,那樣的話,才能夠有所收穫。」
說到這裡,他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那本《曼倩遺譜》,道:「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樣,這本《曼倩遺譜》,是這曼倩社的前輩郭德彰留下的。原本很多人都以為,這《曼倩遺譜》中,有關於東方朔寶藏的內容,可是很遺憾,其實,這本書中,並沒有。這本《曼倩遺譜》,其實並不是東方朔留下的,而是郭德彰自己寫的。」
郭小寶看見了一張張驚詫的面孔,大家都知道,這郭小寶平素裡,是將這《曼倩遺譜》當成寶貝收藏起來的,從來都不給別人看,可是,現在,為什麼他又將這本秘籍拿出來了呢。
郭小寶繼續說道:「雖然這裡面沒有寶藏的消息,但是,卻有很多郭德彰所寫的相聲段子,當然,我們不能直接拿來用,因為,那時候的語言,和我們現在有些區別,人們的笑點,也是不一樣的。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拿來研究和學習吧,我們可以從中學到,前輩高人是怎樣安排一個包袱的,是怎樣組織一個笑料的,然後,我們就能夠自己寫了。」
說著,他將自己手中的《曼倩遺譜》,遞給了李義,說:「我這個人,不喜歡藏私,現在,我就將這《曼倩遺譜》給李義,讓李義幫我拿去複印。這個曼倩社裡面,有多少演員,就複印多少份,人手一份,人人都可以拿去研究,人人都可以看到,真正高手寫出來的相聲段子,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郭小寶的這個舉動,讓大家全都大吃一驚。郭興國雖然還是說不出話來,可是,卻能夠從他那佈滿汗珠的臉上,看見有那麼一絲欣慰,他知道,自己的弟子,已經漸漸地成長為一個藝術家了。
什麼叫做普通的演員,什麼叫做藝術家,這藝術家和演員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或許,真正的區別,並不在於他的表演技術有多好,他會多少段子,他有多少觀眾和粉絲為之瘋狂,而僅僅只是在於,他會不會將自己領悟到的東西,拿出來,和所有人分享。
郭小寶的行為,讓徐清華也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其實,他這一次,是真的只是想要來搗亂的,可是,看見了郭小寶的這個舉動,竟然讓他也有了一個想法,那就是,說不定,這個曼倩社還真的能夠起死回生,重新火起來呢。
雖然不是在郭興國的手中復甦,但是,應該能夠在這個郭小寶的手中復興。
想到這裡,他的言語之中,也多了幾絲溫情,不覺說話也中聽起來了,他緩緩地喝了一口茶,說道:「小寶,我想,你一定還有一些具體的想法吧,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吧,說不定,還真的是好方法呢。」
看見了徐清華的變化,郭小寶的心中,也稍微地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已經奏效了。
說實話,他最近,的確是對於相聲的改革,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只是,還一直沒有來得及對師父說。而且,他也擔心,徐清華等老古董,是不會答應自己的做法的,所以,這件事情,就一直耽擱了下來。
現如今,既然徐清華自己這麼說,那麼自己就說上一說吧,不過,在說之前,他還是要客氣一番的。
於是,他便笑了一笑,道:「這個,諸位前輩在上,晚輩,怎麼能夠在諸位前輩的面前,班門弄斧呢,這不是讓人家說我是不懂規矩嗎?所以,萬萬不可?」
徐清華笑道:「小子,剛才你不合規矩的話,還少嗎,少來這套,讓你說,你就大膽地說吧。」
這時候,郭興國突然開口了,他指了一下自己左邊的一把老闆椅,道:「坐下說。」
雖然只是三個字,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三個字的份量,可是不輕啊。這個房間裡,只有三把椅子,三把老闆椅。正中的,自然是郭興國的位置,而右邊的,是徐清華的位置,現在,郭興國讓郭小寶坐自己左邊的,這很明顯,是說,郭小寶現在,已經有資格,和他們平起平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