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能是陳隊覺得他們兩個人都是那樣孤苦無依吧,於是,他就掏空了自己的口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這個老人。反正,他要這些錢也沒有用處了。一共是三百五十九塊八毛,他全部都給了老人。然後,就獨自一個人,走到了橋邊。
可是,當他再次面對那微微泛著波瀾的河水的時候,卻再也沒有勇氣跳下去了。難道,這麼一首曲子,就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嗎?他是一個勇士,他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但是,他現在居然連死的勇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他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啊,可是,為什麼他還是如此留戀這人世間呢?耳畔,那三弦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可是陳隊卻覺得,似乎還有聲音,在他的耳畔迴響著,經久不息地迴響著。
「既然沒有勇氣去死,那麼,就不如勇敢去生活吧。」他回過頭,看見,是那個拉二胡的糟老頭對自己在說話。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的妻子,已經離開了我,她已經永遠的……我,我害死了她。我,我對不起她。」陳隊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流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看來,的確是這樣的啊。
「那麼,你就努一把力,連她的那份都活下去吧。」那拉二胡的叫花子又說道。
開導別人,人人都會,可是,如果真的有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這麼多人自殺了。所以,陳隊絲毫都沒有把這句話放在自己的心上。可是,那叫花子接下來說的話,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叫花子能夠說得出來的了。
那叫花子道:「你為了自己活著,那就叫『活』,為了讓她看上去栩栩如生而活著,那就叫『生』。『生』和『活』這兩個字,看起來是同義字,但是,加在一起的時候,意義就會大不一樣了,那就變成了『生活』。」
這句話,一下子打動了陳隊,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個老叫花,居然能說出這麼些富有哲理的話。
他下意識地問道:「剛才,你拉的這首曲子,很好聽,它叫什麼名字啊?」
「它叫《情咒》。」那老頭的聲音鏗鏘有力。
「《情咒》?」陳隊有些恍惚,道:「還有這樣的曲子啊。」
「曲子本沒有名字,聽的人,自己在心裡為它取了名字。這首曲子,你聽了以後,為了它而忘記了要去死,那是因為你心中對這個世間還有情。你還有未完的事情要去做。所以,這首曲子,對於你來說,那就是《情咒》。」
陳隊恍然大悟,道:「不錯,那個害死我妻子的人,我還沒有抓到他,所以,我現在還不能死,至少,要等到為妻子報仇之後,我才能死。」想到這裡,他對著老人鞠了一個躬,道:「老人家,今天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請問,您尊姓大名,我以後還要報答您呢?」
那老頭拿出了陳隊剛才給的錢,道:「不用報答了,你已經支付過我了。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你問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泉音堂藝術總監,我叫張廣陵。但是,你也可以叫我,老叫花。」
當時,陳隊並沒有在意,他以為這個老頭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張廣陵,泉音堂,怎麼會穿得像一個叫花子一樣,在馬路上拉三弦要飯呢?
可是,今天,他終於明白了,因為,他又聽見了這首曲子,《情咒》!這是一首只有老叫花才會的曲子。他問過了很多懂音樂的人,他們都對他說,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首曲子。
所以,老叫花真的就是泉音堂的藝術總監張廣陵啊。陳隊的心中一陣激動,他想起了曾經對老叫花說的話,他說過,壞人還沒有被抓光的話,他還不想死。所以,今天也一樣,至少,要把這個慕容雙給抓到吧。想到這裡,他就對著慕容雙開了一槍,可是,慕容雙一個滾翻,還是避開了。
與此同時,那煙霧已經向著他飛撲而來,要是讓這煙霧給碰到,自己就完了。可是,他又能怎麼躲開呢?
就在這時,張廣陵突然發話了:「女兒,你還等什麼啊?唱啊!」
這時候,嬰寧就好像是剛剛清醒過來一樣,她立刻就想起來了,自己曾經憑藉著歌聲,將鍾神秀打敗,所以,現在完全也可以一試的。
於是,她便閉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澄明。耳朵裡,什麼雜音都聽不見了,只能聽見,她養父張廣陵的三弦聲。那三弦聲,是如此清澈,如同潺潺的溪水一樣,可是,突然間,那溪水又變大了,變成了湯湯的大河,大河,不,那不是普通的大河,那是一種有落差的流動,是墜落,是墜落到萬丈深淵時候的感覺。
那是瀑布,不錯,是瀑布。那是一種自由落體般的享受,只有崇尚自由的人,嚮往自由的人,甘願為了贏得自由而犧牲掉自己姓名的人,所追求的感受,自由落體,不是一般的墜落,而是心靈和**的共同墜落。當**跌落到了谷底的時候,心靈,卻因此而飛躍,來到了天堂。
就在嬰寧的心靈從**來到天堂的時候,她終於開口唱了起來,那一出口,郭小寶就知道了,這也是《楚辭》中的句子,那是《湘夫人》中的句子:「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茞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這是多麼美妙的聲音啊,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聽的聲音嗎?不,沒有。因為,那是嬰寧的聲音,嬰寧是郭小寶心愛的女人,只有心愛的人唱出來的聲音,才是天地之間最美的。
郭小寶想起來,上次聽見嬰寧聲音的時候,自己宛如在受刑,可見,當時真的是因為精神和**脫離開了,所以,承受不了歌咒的力量了。也就是說,嬰寧的聲音就是用來對付精神力量的。
在這個地方,只有一個人,是完全靠自己的精神力量活著,而沒有**的,那就是主人。郭小寶終於明白了,張廣陵為什麼要讓嬰寧唱歌了,原來,這就是用來對付主人的啊。
陳隊也知道這是《湘夫人》中的句子,雖然他是個警察,但是,也不代表他是個粗人,正相反,他很喜歡這些古典文學,因為,他的妻子喜歡。他覺得,用這首歌來搭配這《情咒》,那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湘夫人》不就是反映了湘夫人和湘君之間的愛嗎?所以,這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不過,眼前的情況還是很危急,他不知道,這歌聲對於這些惡人來說有什麼打擊,他只知道,要是不出手的話,這些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幹掉自己的,於是,他穩住了心神,拿著槍對準了慕容雙。
他已經不再去管那主人了,主人現在已經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總之,是不見了蹤影。陳隊絲毫都不懷疑,主人可能就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也要把握好機會,要擊退敵人,至此一次了。
他對準了慕容雙,慕容雙也在緊張地看著他。慕容雙知道,陳隊的槍法是不容小覷的,自己又沒有什麼過硬的法術。聽了這個歌聲之後,主人好像是自身難保一樣。看來,這個歌聲對於主人的傷害是很大的。所以,他還是要靠自己。他就知道,郁春秀這個小子是靠不住的,這個時候,他居然躲在了角落裡。
他拿出了自己的一根白色的絲線,向陳隊發起了攻擊。陳隊開了一槍,但是,這一槍,卻並不是向慕容雙打去,而是向慕容雙的頭頂打去。
等到慕容雙回醒過來的時候,他才知道,已經是來不及了。這一槍,打的不是別的,而是他頭頂上的一盞搖搖欲墜的吊燈。這是一盞巨大的燈盞,但是,現在,只有一根鋼筋,把它掉在屋頂上,陳隊,就是用一顆子彈,打中了這根鋼筋。
慕容雙就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向著自己撲過來,可是,已經來不及躲閃了。就在這時候,躲在角落裡的郁春秀突然衝出來,一把將他拉開。
不過,拉得還不夠及時,所以慕容雙的肩膀還是被吊燈砸傷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還是走吧。」郁春秀向他說了一句,就拉著他跑。慕容雙知道,繼續留著,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在殯儀館的時候,他就受傷了,可是,自己只是經過了簡單的治療,還沒有好好地養傷。剛才,蟲娘那個絕情的傢伙,居然用這麼惡毒的剝皮蟲來對付自己,害得自己又受了重傷。離開別墅之後,主人又沒讓自己休息,讓自己抓來了郭小寶和嬰寧。雖然有郁春秀幫忙,可是,這個小嘍囉沒有什麼本事,他只是幫著望風,搭個手而已。
所以,他現在真的已經是筋疲力盡了。更何況,他的武功,那纏絲勁,主要就是靠手腕,手肘,肩膀這三個部分的力量來發出的。現在,這吊燈將自己的肩膀嚴重地砸傷了,他已經沒有能力,再繼續跟陳隊斗了。所以,還是趁著現在吊燈掉下來,遮住了陳隊的視線,趕快溜走的好。
至於主人,慕容雙一點都不擔心,主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夠逢凶化吉的。換句話說,要是這點都對付不了的話,他還是主人嗎?
想到這裡,他就毫不猶豫地跟著郁春秀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