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郭興國輕聲說。
他決定要殺一儆百,他以前太仁慈了,所以,這些人都爬到自己的頭頂來。
「除非你說出是誰指使你的。」郭興國還不死心,還想最後再試一次。
可是,三兒很頑固,他抿著嘴,然後又用舌頭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道:「好吧,我走。」
說著,他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候,徐清華又發話了,「等一下。」
三兒激動地回轉頭來,他就知道,師父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可是,當他回轉頭來看到的依然是徐清華那張鐵青著的,沒有人色的臉的時候,他再一次失望了,後果很嚴重。師父非但不幫他,而且還要落井下石。
「你是用哪根手指,做了這件事情的?」徐清華冷冷地說。
三兒不明就裡,他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頭,那是右手的食指,他的手有些顫抖,他不知道,師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徐清華突然從嘴縫裡逼出一個音來,他說了一聲:「好!」然後就抓住了三兒的這根手指,用力地一扳。
「啪!」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膜上,讓所有的人都心頭一凜。
徐清華一鬆手,三兒貓著腰,躺倒在地上,呻吟著,捧著已經折斷了的手指。他不敢叫得很大聲,怕再次觸怒師父。
他知道,這是師父對自己的懲罰,師父怪自己,沒有按照他說的,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把師伯的話筒弄沒了聲音。
「滾吧,你已經不是我的徒弟了。」徐清華冷冷地說。
他向兩個弟子一擺手,道:「你,接替他的崗位,要是再出紕漏,下場比他更慘。你,送他去醫院,早些治療,或許,手指頭還保得住。」
然後,他回轉身去,看著郭興國,說:「師哥,你看我這樣處理,還行嗎?」
郭興國也被他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徐清華居然出手如此狠毒,這樣做,他自己,是萬萬做不出來的。他只能說:「好,好。」言語之中,帶著恐懼。
郭小寶在旁邊看著,他知道,徐清華是故意做給師父看的,他要讓師父知道,自己有多麼心狠手辣,對於自己的弟子,尚且能下此毒手,更何況,是自己的對手呢。所以,他是在暗示師父,千萬不要和他鬥,他鬥不過的。
徐清華對郭興國說:「師哥,下一個節目,是小義的,原本是快板《罵貪官》,但是,我覺得這個節目十分不適合我們現在的這個現場,您說對不對啊。」
徐清華的身上帶著一種死神一般的煞氣,讓郭興國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他顫抖著聲音說:「是,是,你說得對,是不太適合。」
徐清華緩緩地說:「台下,坐著很多領導啊,你罵貪官,豈不是在罵他們嗎?所以,還是改改好啊。」
「對,對,改。」郭興國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主見。
郭興國轉身對李義道:「小義,改一下節目吧,我看,就改一個《十八愁繞口令》吧,要不,就《轉塔》,你看怎麼樣?」
李義一開始的時候,還有點不服氣,畢竟,這個《罵貪官》,是他這次新創作的節目,是專門為了這次重張大典準備的,現在說不演就不演了,這讓他情何以堪啊。
可是,他一轉頭,看見了徐清華那一雙像彎刀一樣的眼睛,這雙眼睛,閃著寒光,逼人二目。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頭,他已經能夠想見,如果自己拒絕的話,師叔會怎樣對待自己了。
自己是快板演員,如果手指頭斷了,演不了快板了,死得會很慘。所以,他只能說:「好,師父,我改,不過,我想改成一段相聲,《數來寶》。」
《數來寶》?這的確是李義的拿手好戲,可是,找誰來和他配戲呢,郭興國煩愁了,可是,李義卻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一指監視器裡的鍾神秀,說:「還有誰比他更合適的呢?」
時間緊迫,也只能如此了,這時,郭興國只好讓李義到上場門前準備上場,然後對著話筒說:「鍾神秀,下面一個節目,改成《數來寶》,你給李義捧一個,救個場。」
鍾神秀聽見了耳麥裡的提示,微微一笑,他知道,郭興國是個識時務的人,果然,他沒有讓自己失望,他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曼倩社,只要有他在,倒不了。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洋溢出迷人的微笑,道:「好了,說了半天,都是我一個人在這裡說,好沒意思的,不如,請一位曼倩社的人,來和我一起說,大家認為怎樣?」
觀眾不明就裡,不知道鍾神秀又要搞什麼花樣,便齊聲叫道:「好,好。」
於是,鍾神秀就說:「下面有請郭老師的弟子李義上場。」
李義走上台來,觀眾席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對於這些,李義早就習慣了,他知道,自己總是不受待見的,他天生就不是一個說相聲的材料,可是,爸爸卻非要他說相聲,而且還要到曼倩社說,真是搞不懂,這個老古董,究竟腦子裡在想什麼。
鍾神秀說:「喲,李義,打算跟我們可愛的觀眾朋友說些什麼呢?」
「說,說我可不在行。」
「哦?那你上來幹嗎?」鍾神秀假裝思索的樣子,彷彿自己十分地困惑。
這時候,李義拿出了一副快板,他把袖子稍微挽起一些,拿起了兩塊快板,這時候,他好像先賢窮不怕附體了一樣,頓時變得神采奕奕,充滿了光彩。
這種變化,把他身邊的鍾神秀嚇了一跳,他怎麼都想不到,拿起快板的李義,會變得如此瀟灑,如此不凡,心中不免對他多了幾絲敬畏,他知道,這個人現在還不是八音九律中的人,還不值得自己關注,可是,也許,他很快就要成為自己的對手了,不或許還是讓他在成為自己對手之前,先成為自己的朋友吧。
於是,他便道:「看來,您很擅長快板了。」
「當然。」
「快板分成哪些門派呢?」
「分成王、高、李三派。」
兩人很快進入了狀態,鍾神秀是個很博學多才的人,雖然沒有學過什麼相聲,但是,要和人演一個相聲,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捧哏而已,量活的,話不多。
「那您給我們介紹一下吧。」鍾神秀道:「先來說說這個王派。」
「這三派的快板,打板是很不一樣的,就拿王派來說吧,是這樣的。」說著,李義便上下翻飛,打了一陣快板。
「好!」鍾神秀見他打得嫻熟,不禁鼓起掌來。
在他的帶動下,觀眾席中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觀眾不喜歡這個,鍾神秀知道,他必須想個辦法,讓氣氛活躍起來。
「那高派呢,有什麼代表作呢,唱兩句吧。大家想不想聽啊?」鍾神秀試探著觀眾的意圖。
觀眾席中響應者寥寥,鍾神秀知道,他們還是不感興趣,但是,李義,卻已經開始唱了起來。
他唱的是《同仁堂》,那是高派最拿手的作品了。
鍾神秀必須承認,李義對於作品的處理還是有獨到之處的。他演唱的《同仁堂》是和觀眾有交流的,每時每刻都好像是在和觀眾聊天。
這相比現在的很多演員,好多了。現在的演員,在演唱這段時太自我了,只是一種單純的技巧賣弄。鍾神秀自己是十分喜歡和觀眾交流的,所以,現在他看見李義也採取這種方法,心下便將他引為是自己的知己,和李義之間的距離,便又近了一步。
現在的演員,雖然嘴皮子很利索,板兒打得也很熟練,但是他們演出的《同仁堂》永遠都不會成為精品,因為他們忘記了和觀眾交流。
可是,並不是你想和觀眾交流,觀眾就會和你交流的,李義真是把自己的一腔熱血都拋出來了,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理睬。
好容易唱完了,鍾神秀又道:「哎呀,都是藥名字啊,真是沒有意思,唉,不知道李派怎麼樣,是不是有些故事性強一些的節目啊,拿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吧。」
「好。這個《三打白骨精》就是李派的代表作。」
可是,李義才唱了幾句,鍾神秀就阻止了他,道:「好了,好了,不能再讓你唱下去了,這一打、二打、三打的,要打到什麼時候是一站啊。你等得了,我們觀眾朋友可等不了了。觀眾朋友,你們是不是都在等郭老師上場啊?」
「是!」觀眾席中響起了很大的呼應聲。
鍾神秀知道,他們只是想看郭興國而已,別人演什麼,演得好壞,跟他們都沒有關係。
真是一群固執的觀眾,鍾神秀心中暗罵,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藝術是什麼,把藝術當成了追星。其實,真正的藝術和出不出名,完全沒有關係。
想到這裡,他便道:「我聽說,這個唱快板,都是死詞兒,不稀奇,我們想聽聽活詞的,你有沒有啊?」
李義知道,對方遞過了話頭,讓自己入活了。
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是李義卻深切感受到,這個鐘神秀,是個行家。他覺得自己這步棋選對了。他知道,自己作為一個相聲演員,是很不夠資格的,他不能把人逗樂。
所以,他設計了一個段子,《罵貪官》,把社會上一些大家注意的現象,都融匯進去,讓大家欣賞,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可是,郭興國卻怕事,不敢讓他演,他知道,郭興國是怕再次惹來無頭官司。他是對的,坐在他這個位置的人,如此膽小怕事,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他是班主,他的一個決定,關係著整個曼倩社所有人的生存狀態。
要出名,今天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原計劃既然不能實行,他就只能轉換方向了,他讓鍾神秀和自己合作,就是想藉著這個名人,給自己一些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