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興國知道,這是徐清華在使陰的,他就知道,這個徐清華並沒有這麼簡單,他來,必然是別有企圖的。
可是,光是鼓點的節奏亂了,還不足以影響郭興國的發揮,因為,他完全可以協調好自己的吐字,從容地應付。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徐清華還有後手。
徐清華的鼓點亂了,並不是真的用來對付郭興國的,而是給他的手下一個暗號,他的手下是控制話筒的,在他的指揮下,毫不猶豫地,就把舞台上的收音話筒關閉了。
郭興國剛發了一個音,就知道不對勁了,因為,話筒沒有聲音了。
這可怎麼辦,舞台事故千千萬萬,這道具事故便是其中的一種,而話筒出故障,在相聲舞台上,屬於最常見的舞台失誤之一。
郭興國畢竟是一把好手,他立刻停止了演唱,讓調音師重新調試。
但是,當又一輪鑼鼓過後,話筒依然毫無聲息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了,原來這控制話筒的人,居然也是存心要跟他過意不去。
想到這裡,他怒火湧了上來,但是,他強烈地控制住自己的怒氣,計上心頭,好吧,今天就是今天了,豁出去了。
想到這裡,他一把推開了話筒,站到了舞台的邊緣,一提丹田氣,用自己的肉嗓唱道:「禧字花兒掐了來戴滿頭,喜酒斟上甌幾甌。喜鵲鳥兒落在房簷兒上,喜報登科獨佔鰲頭。」
這聲音極其具有穿透性,不僅有穿透性,而且有輻射性,從第一排開始,一直傳到最後一排的最兩邊的觀眾耳朵裡。
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觀眾的耳朵裡。
觀眾席轟動了,有的觀眾甚至起立鼓掌。
郭興國的心,安定了下來。他知道,曼倩社亡不了了,曼倩社一定能夠撐得下去。
徐清華震驚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原本想來一個措手不及,給郭興國一個下馬威,想不到,卻讓郭興國能夠反敗為勝,最終反而出彩了。難道,天,真的不亡郭興國,不亡曼倩社嗎?
鍾神秀輕拍著手掌走上了台來。
郭興國剛要下台,鍾神秀一把拉住了他,道:「郭老師,不如聊兩句吧?」
「好啊!」郭興國現在無比自信,他也不怕鍾神秀會整什麼ど蛾子,而且,他相信,不管對方有什麼古怪舉動,他都能成功應付的。
鍾神秀道:「郭老師,您剛才表演的就是什不閒嗎?」
「是的。」
「聽說,這是一種很古來的藝術形式了吧?」
「是的,什不閒自明末已經在江南流行。我聽說,在明末宋直方《瑣聞錄》中記載:『吳中新樂絃索外,有什弗閒……萬曆末,與絃索同勝於江南。』」
「喔,郭老師,您可真是博學多才啊,知道的東西真多,可算得上是曲藝百曉生了吧。」
「您過譽了,百曉生的稱號,真的是不敢當。」
「聽說,這種什不閒是一種出自鳳陽的曲種,為鳳陽婦女所唱?」
「不錯。明末清初戰爭不斷,災害時有發生,許多破產失去土地的農民,只好挑起什不閒擔子到處流浪,賣藝乞討為生。於是,就有了什不閒了。」
「喔,這麼說,這種曲藝,還是叫花子唱的了。」
觀眾都笑了起來。
郭興國卻並沒有笑,道:「不錯,當年,此藝於清中葉傳入北京,有一段開唱曲唱道:『什不閒出在鳳陽,挑到淨地走會揚香。原本婦人學來婦人唱……流落北京城裝男扮女,一台大戲講的是假巧妝。』這,就是生活。」
鍾神秀道:「看來,郭老師真是對各種曲藝都十分瞭解。剛才,您突然不用話筒,改用肉嗓唱,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的安排呢?」
一說到這個,郭興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已經完全知道了,今天的話筒,是有人存心在跟自己過意不去,這不,鍾神秀一上台,所有的話筒又全部都好了。
待會下台,一定要給那個人好看。他心中恨恨的。
可是,這時候,在台上,千萬不能發作,而且,非但不能發作,還要做出笑臉來。
於是,他笑著說:「不是,這不是故意安排的,應該屬於舞台事故吧?」
「哦,事故?怎麼說?」
「剛才我唱到最後一段的時候,話筒突然不響了。」
「不響了?你說的是這個嗎?」鍾神秀用誇張的動作,指著自己面前的那個話筒,然後故作天真地打量了一下話筒道:「郭老師真是奇人啊,只有您出現的時候,話筒都嚇得不敢作聲了,我一上來,它又能叫喚了啊。」
觀眾都哈哈大笑。
郭興國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所以,是我們演出上的失誤,我這裡,給大家道歉了。」說著,便向觀眾鞠了個躬。
鍾神秀帶頭鼓掌道:「好,郭老師不愧是長者風度。今天我終於見識到了。不過,郭老師,您的嗓子真是好啊。之前,我聽到雲陽的唱的時候,已經是驚若天人了,可是,聽到您郭老師的唱段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完美啊。」
「您誇獎了。」
「好了,讓我們為郭老師的坦誠和他非凡的才藝而鼓掌。」鍾神秀帶頭鼓起掌來,道:「請郭先生先下去休息一下,一會兒給我們帶來更好的節目。」
「好的。」說完,郭興國就下台去了。
他一下台,就繃緊了面孔,去音響控制室了。
鍾神秀獨自一人留在台上,他微笑著說:「好了,送走了郭老師,下面我們的節目是什麼呢?哎呀,我得小心點,要是話筒再壞了,我可沒有郭老師那樣的本事啊。」
觀眾都被他的自嘲惹得笑了。
「下面一個節目是什麼呢?下面一個節目非常地特殊。大家剛才也都看見了,今天是曼倩社的開張誌喜,所以,觀眾那是非常之多的,甚至,連台上都賣票了呢。」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後,下場門的地方。
觀眾會意,都笑了起來。
「嗯,因為大家很大度,讓這些失去座位的觀眾坐在了台上,所以,這些買了台上票的觀眾朋友們為了表示給大家的感謝,特地臨時排練了一個節目,獻給大家。」
觀眾席轟動了一下,大家都覺得奇怪,怎麼,觀眾表演節目給觀眾看嗎?
「這幾位觀眾都是廚師師父,所以,他們帶來的節目也是有關於做飯的。」鍾神秀道:「喔,你們不用擔心,不會有人在舞台上用火雲掌煎荷包蛋的。」
他搖了一下手指,道:「不過,一會兒,會有菜刀、炒勺滿天飛喔,前兩排的觀眾,如果帶傘的,請您馬上就撐起來吧。」
觀眾都哈哈大笑,當然,並沒有人真的把傘撐起來。
這時,南宮易初和幾個廚子上場了。他們那土裡土氣、縮頭縮腦的樣子,馬上引起了觀眾的訕笑。
此時,鍾神秀已經悄悄下台了,把舞台,完全留給了這幾個沒有絲毫經驗的表演者。
沒有過多的廢話,南宮易初很快就把他的菜刀和鏟子亮出來了。這些餐具,都是問曼倩社的餐飲部借來的,雖然不是趁手的東西,但是,他藝高人膽大,自然是不會在意的。
這時,就看見南宮易初和幾個廚子,把這些原本應該是炊具的東西,上下飛舞地甩動起來。
能夠看到這樣與眾不同的表演,觀眾當然高興了,本來嘛,買的是一份門票,現在看見了與眾不同的別具匠心的東西,又不多花錢,多好啊,何樂而不為呢?
幾個廚子獨自耍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互相交換著投擲,這些炊具,在空中亂飛,時不時地引來幾個心臟尚不夠強大的女觀眾們的驚呼。
大家都詫異,這幾個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廚子嗎,他們的技藝是如此的純熟,就算和正式的雜技演員相比,也不會遜色。
更何況,一般來說,普通的雜技演員,玩手技雜耍的時候,一般都是用球啊、棍啊之類的形狀比較均勻的東西,可是,眼前的這些群眾演員們,卻是使用那些形狀怪異得無以復加的東西,這準頭、重心的把握,都是十分複雜的。
侯白在下場門的地方,偷偷地觀看,他聽說了,有幾個觀眾要來表演雜耍,作為助興,便十分高興,想來看看,吸取一下人家的先進經驗,看看和燕子門的雜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一看,就被深深迷住了,使用生活中常見的東西來進行複雜的雜耍動作,這可正是燕子門的雜耍準則啊。
這幾個人,雖然技藝算不上很高,但是,作為一個業餘演員,能夠演成這樣,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他想起了學校裡剛學過的《賣油翁》,「我亦無他,唯手熟爾」。看來,這幾個人,也是這樣,平常,在做飯的時候,他們一定是也經常這樣傳遞廚具,所以,日久手熟,熟能生巧,真是可敬可佩啊。
正當所有觀眾都沉浸在雜耍的精彩中的時候,觀眾席中的一個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就是那個壞得冒油的鄒壞水。
他眼見南宮易初很有可能因此一舉成名,說不定還會給七夜的這些老闆們看中,心裡就不舒服,這個鄉下佬,沒有資格出人頭地。於是,他附耳在張乾的耳邊說了兩句壞話。
張乾微笑著點頭,顯然,他對於鄒水提出的這個小遊戲,十分喜歡,他決定要親自試一試,這個遊戲,究竟有多好玩。
張乾從口袋裡拿出一枚小鋼珠,那是一枚極其小的鋼珠,藏在手指中根本看不出來。
他把小鋼珠藏在三根手指中間,用力一搓,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小鋼珠脫手而出,向著台上的眾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