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寶早就看見了張乾,而且,通過眾人的對話,他也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情況,事實就是,張乾和他的手下,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居然想來看曼倩社的演出。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這場演出的票這麼好賣,早就賣光了。於是,他們就利用自己的職權強行進入,看來,保安也沒敢阻攔,然後,他們想從觀眾手裡高價買些票子。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釘頭碰上鐵頭,他們遇到了南宮易初這樣認死理的主兒,死活都不肯讓。
郁春秀在旁邊看著,他知道張乾是什麼人,這種人不好對付,所以,他只是冷眼旁觀,並不上去搭話,讓這個廚師來對付他吧。
郭小寶看了一眼郁春秀,他很聰明,沒有參與這件事情,以他的身份,要是隨隨便便介入到這種無聊的爭鬥中去,萬一有所閃失,自己恐怕是無法向七夜和陳隊交待的。
更何況,郭小寶清楚地看到,這些大人物,絕對不只是張乾一個,他的身邊坐著的,正式鄒水。
鄒水,在江湖上是有名號的,不過,他的名號不是那麼響亮,他叫「鄒壞水兒」。可是,他本人卻一點兒不以之為恥辱,反而認為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這時候,只見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我說,你們不要吵了啊。」
郭小寶非常討厭他的這種口音,說普通話,你就說普通話;說上海話,你就說上海話,幹嗎整了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東西呢?更何況,他不是不知道,鄒水,不是不能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而是不想去說。不是不能,是不為也!
因為,他認為,這種海派普通話,就是他的特色,就是他賴以生存的資本,他就是靠著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贏得了大量的粉絲,他們個個為他癡狂,甚至把他抬高到和鍾神秀相提並論的地步。
所以,他非但不以之為恥,反而還認為是一種很光榮的事情。
這幾年來,他一直在自己的節目中,採取脫口秀的方式,極力諷刺著北方人,挑起了南北方人相互的不滿,甚至還在網絡和微博上相互對罵,引起了口水戰。他覺得很高興,一種能夠操控人的喜悅,一種能把人掌握在股掌之上的興奮。
他覺得,要說算心,他一點都不比鍾神秀差勁,因為,他也能不擇手段。不要臉,就是他的資本。
他還在節目中,極力地諷刺著鍾神秀,今天,鍾神秀在台上表演,可是,他在台下觀看,只要他看到一點破綻,就會毫不猶豫地起哄,喊倒好,管它是誰的場子呢。反正,對於郭興國,他也很看不慣的。
不過,這一切要建立在,他能夠得到這個座位的前提下,於是,他決定這樣做,那個張乾的跟班太無能了,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他可不一樣,他要出手了。
只見他衝著南宮易初揚起眉毛,道:「我說,南宮易初是不是?不要太奇怪啊,你一定是在想,我是怎麼知道你的名字的?這個一點也不奇怪啊,因為,我對於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的人,總是印象十分深刻的。」
「我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了啊?」南宮易初不滿道。
「怎麼,這個你還要我提醒你啊。你忘記了,你把鹽當糖放在色拉裡給我吃了啊?」
「我說了,那個不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你怎麼被飯店趕走了呢?」說著,他對其他廚子說:「你們大家是不是還不知道啊,這個人啊,他把鹽當糖放在色拉裡,要齁死我啊。」
眾人一片嘩然。
南宮易初憤然道:「我,說了,是陷害。」
「你一個小廚子,誰要陷害你啊。年輕人,做事情,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嘛,不要老推到別人身上。如果我是你啊,我現在就不會篤悠悠地坐在這裡看表演,我一定是回去看書,研究,練習,想想,怎麼才能把這個上海菜練好。」
他故意提起了上海菜,南宮易初知道,那是他們之間的賭約,當即說:「我在練。」
「在練就好,在練就好。你不要聽不進去,我都是為你好。」
……
就在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地閒扯著跟座位其實沒有多大關係的事情的時候,郭小寶注意到,那個張乾的跟班,湊到郭興國的身邊,兩個人竊竊私語起來。
於是,郭小寶便湊上前去,傾聽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東西。
「郭老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這裡坐著的這些位,可都是您平常打著燈籠都難找的貴人啊。您以後是不是能夠飛黃騰達,可都要仰仗這幾位啊。」
「喔,怎麼說?」
郭興國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郭小寶知道,郭興國動心了。
他就知道,郭興國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一個叱吒風雲慣了的人,一下子從雲端裡掉下來,自然是有些心存不甘的,他一有機會,就會向上爬,為的是能夠得到以前的地位,甚至是比以前更高的地位。
哪怕上帝只是扔下了一根纖細的橄欖枝,他們也會順著往上爬的,他們絲毫不會去擔心,如果摔下來,會有多慘。
那人湊過去,又道:「郭老闆,張乾,您是認識的,人家現在是藝術家,多牛啊。那位鄒水,您也是知道的,他只要在自己的節目裡跟您說上一句好話,明天,就會有千千萬萬的人,成為您的粉絲。」
哼,我現在難道已經淪落到要靠鄒水來給我招引人氣了嗎?
郭興國不禁歎了口氣,自己當年呼風喚雨的時代,過去了,過去得好快啊,可是,他真的很留戀,那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如果能停留下來,該多好啊。
「其他的這些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都是七夜幻影堂的人。」
「哦?」郭興國吃了已經,幻影堂怎麼會來。
「老實跟您說吧,幻影堂最近打算搞一次特別節目,叫做『今夜誰搞笑』,主持人,就是你的老朋友,鍾神秀。」
「哼!」郭興國冷笑一聲,鍾神秀,算哪門子朋友啊。
「所以,您明白了吧,他們打算讓曼倩社參加比賽,而且,打算扶持曼倩社上位啊。」
「不是又想吞併曼倩社吧。」郭興國知道七夜一貫的把戲。
「瞧您這話說的,我們是共榮。」
「共榮?」郭興國皺著眉頭說:「你不是滿天星的人嗎,怎麼成了七夜的人。」
「我是滿天星的,但同時也是七夜幻影堂的工作人員,就像你們的郭小寶一樣啊。」
「喔。」郭興國明白了。七夜的觸角,早就伸到了自己身邊。
「那幾位。」來人又指著座位上坐著的其他幾個人,道:「都是節目組的主創人員。」
「都是節目組的頭頭?」郭興國問道。
「當然,人家就是想來看看,這曼倩社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好,如果真的是值得宣傳的話,那麼,一定會在節目中給予諸多方便的。」他特別強調了方便這兩個字,郭興國是多聰明的人啊,當然是心領神會了。
「這個,你們怎麼不早說啊,早說,我送票給你們,可是現在……」郭興國還是有些為難,畢竟那些人是先買的票,而且,他們還是曼倩社的朋友。
如果是在以前,郭興國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南宮易初一邊,把這些人趕出去,因為,他的信念是,觀眾是衣食父母,領導是狗屁,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曼倩社的現狀,這嚴峻的事實告訴他,他必須妥協。
那人彷彿很理解郭興國此時心裡的感受,也不著急,只是說:「那頭輕,那頭重,您心裡清楚。」
這句話的份量,郭興國知道。
那人又恰到好處地補充了一句:「恐怕,今天的票能賣得這麼好,和您請的外援是分不開的吧。這鍾神秀,可是因為我們領導讓他來,他才來的,要不然,就您這個小廟,能請得動他這尊大神嗎?」
原來如此,看來,鍾神秀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地就來的,他真的是七夜派來的。
「何為也是一樣,如果不是我們張乾張先生讓他來,他能來幫你嗎?」
現在郭小寶完全明白了,原來,這些人都看中了曼倩社,不是因為郭興國的面子夠大,更不是因為他郭小寶,也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因為,有人要他們來,那些人勢力很大,像七夜這樣的大集團,它做什麼事情,都很容易,都有無數人趨之若鶩,甘願效忠。
這時,那人又說了:「馬上就要開演了,郭老闆,我想,您應該抓緊時間考慮了,機會,可是從來不等人的啊。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了。」
這句話觸動了郭興國,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須再次崛起。
想到這裡,郭興國的眼睛裡放射出異樣的光芒。
郭小寶知道,他妥協了。
於是,只看見郭興國從兜裡拿出一疊卡來。
郭小寶知道,這是曼倩社的金卡,憑這張卡,一人可以在一年內,任意多次來曼倩社欣賞相聲,這些金卡一張都沒發呢,是打算抽取幸運觀眾用的。郭小寶粗略看了看,郭興國居然拿了這麼多出來,他心念一動,看來,師父是早就準備好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了,他只是在試探,看哪頭的份量更重些。這種手段,太高明了。
對此,郭小寶自歎不如,師父畢竟是一個在人堆裡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老手了,他想事情,不像自己這麼簡單。
郭興國拿著金卡來到南宮易初等人面前,打著哈哈說:「我說,各位,各位,稍安毋躁,稍安毋躁。」
眾人看見郭興國親自出面了,也都安靜了下來。
郭興國把金卡塞到了每個人的手裡,道:「各位都是曼倩社的老朋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傷了和氣,這樣吧,我給大家一人一張金卡,你們在這一年內,可以免費上我們曼倩社來看演出,今天這些座位,就先讓給這些新來的客人,你們看怎麼樣?」
眾人一愣,這可是一個天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