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玄幻魔法 > 曼倩密碼

龍騰世紀 59、兄弟齊唱賺 文 / 施雲南

    只見賀遏拿出一副御子板,先呱唧呱唧耍了一陣,打了一陣類似賣燒餅的鼓點,然後就開始唱了起來。

    他唱的是太平歌詞《顛倒顛》:「中華民國顛倒顛,有錢的好過沒錢的難。有錢的開了一座典當鋪,三分二利錢賺錢不費難。沒錢的要把小買賣做,顧不上吃也顧不上穿。我說此話您若不信,您就到紅白棚裡觀一觀。」

    賀遏的嗓子不說是響遏雲行,也差不多了,那叫一個亮啊,而且,吐字清晰,每個字都送到人耳朵裡,再加上,這樣的唱詞顯然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一會兒,長條凳上就坐滿了人,周圍還滿滿登登地圍了一圈。

    見人圍得差不多了,賀遏放下了手裡的御子板,道:「諸位爺,小的們沒有別的本事,只練得了幾句唱賺,今日拿出來,博諸位爺一樂,您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也沒關係,您給我捧個人場,站腳助威,小的們掙下了活命的窩頭鹹菜錢,放下碗來,念諸位爺的好處。」

    雲雷假裝自己是個看客,走到賀遏面前道:「您才來啊?」

    賀遏也裝作不認識,道:「嗯,才來。」

    「你是幹嘛的啊?」

    「喔,我是唱賺的。」

    「這個唱賺是個什麼東西啊?」

    「唱賺啊,就是唱小曲、小調、西皮、二黃、梆子、落子,只要是您說得上來的啊,我全都能唱。」

    「喔,你全都能唱?」

    「是了,您點什麼,我就唱什麼。」

    「還點什麼,就唱什麼?」

    「是。」

    「這話可說得大了。」

    「一點都不大。」

    「你就有這個能耐?」

    「那當然。我跟您說,只要是個人,點出來的,我都能唱。」

    「那我點一段兒行不行啊。」

    「行啊,你也屬於人啊。」

    「這話怎麼說的?」

    「你看,我剛說了,只要是個人,點出來的,我都能唱,你這裡問我:『我能點嗎?』對自己表示懷疑。我告訴您,每天早上衝著鏡子,說三遍:『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有一個星期,你就變過來了。」

    觀眾都被逗得前仰後合,這兩個小伙子,真逗。

    「什麼話啊!那這樣吧,你唱個耗子。」

    「唱什麼?」

    「耗子。」

    「哪有唱耗子的?」

    「我就點了,怎麼樣?」雲雷衝著觀眾道:「各位,他剛說的,點什麼就唱什麼,現在又唱不出了。」

    「別別別,我不是不能唱,有一段岔曲啊,就是唱耗子的,只是,沒人給我掌琴啊。」

    「好,只要你今天能唱,我來給你彈弦。」

    「這話是不是真的,你會嗎?」

    「你等著瞧吧。」說著,雲雷就操起了三弦,拉了個過門。

    賀遏拿起八角鼓敲了幾下,便唱了起來:「喜的是更深夜靜,怕的是又到天明,住的是牆窟窿坑洞與爐坑,吃的是殘茶剩飯不用人盛,穿的是灰鼠皮襖一叩鐘,正月十五鸞交鳳。最可歎狸貓一叫就活不成。」

    唱罷,觀眾席中響起了叫好聲。

    雲雷道:「不錯,還真唱上來了,這可是《白雪遺音》中的岔曲,唱得真不賴。」

    賀遏道:「您這三弦拉得也不錯啊,想不到還有這一手,我敢保證,您一定是有史以來拉得最好的。」

    觀眾們都聽出了這個「史」,和「屎」諧音,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本來嘛,街頭賣藝的,你能指望他說出什麼陽春白雪的話,還不就是滿嘴「屎尿屁」,要不就是來些「爸爸兒子」之類的,自己糟踐自己,博人一笑,掙取兩個銅錢。

    可是,眼前的這兩個小伙子,顯然目的還不是這些,或者至少不僅僅是如此。

    雲雷眉頭一皺,道:「你別跟我提『屎』、『拉』這樣的字眼,我聽了難受。」

    「難受什麼啊?」

    「這上面沒東西進去,下面怎麼能有東西出來呢?」

    「怎麼了啊?」

    「好久,沒吃飯了。」他做出皺眉狀。

    「怎麼了,我記得你家是開大糞場子的啊,光每天收來的這些糞,你們全家都吃不光啊。」

    觀眾聽到了「吃糞」這樣的字眼,又開始笑了。

    「現在是什麼世道啊,吃的東西都讓日本人用大輪船運回去了,我們現在,誰都吃不飽,難得有一點進口的物事,誰捨得往外拉啊,拉的人少了,大糞場子自然也開不下去了。」

    你別說,這些話還真有些共鳴,雖然來看表演的,未必個個都是餓著肚子,可是手頭不富裕,總是真的。

    「不瞞你說,我已經很久沒見過白面了。這樣吧,你有什麼唱點心吃物的小曲,唱個來聽聽,我也好解解饞。」

    賀遏道:「好了,下面這個《餑餑名》,你要是不介意,咱倆一塊唱,一起過過嘴癮。」

    「好。」

    賀遏先唱道:「年糕得病,氣鼓常疼,都只為麻花媳婦和薄脆私通。氣得那,二五眼昏花糖耳朵聾。」

    一段過板後,雲雷接著唱道:「堆餅說和不在理,只氣得混糖饅頭往排岔上碰,碰了個平頂兒翻毛自來紅。」

    之前聽了賀遏的聲音,已經是讓人歎為觀止了,現在再聽雲雷的聲音,真的好似晴天中一個霹雷,讓人咋舌,稱奇。

    多好的嗓子啊!綿軟、甜美,聽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躺在了成堆的棉花糖裡,軟到懷裡,甜到心裡,就那麼愛人兒。

    一曲終了,賀遏問:「這位先生,唱了這麼多點心名,您覺得肚子好受些了嗎?」

    「肚子沒好受,我饞蟲倒勾起來了。」

    「你別挨罵了。」

    兩人一鞠躬,便各自拿著一個笸籮,到觀眾席中要錢。

    熟悉的人都心知肚明,其實這小哥倆說的啊,就是稍稍換了花頭的相聲,改成了以唱為主,弄了些新段子,不過墊話之類的,懂行的還是能聽得出相聲的影子。

    因為現在相聲不能說了,便另立了個名目,叫什麼「唱賺」,糊弄日本人的。

    不過這倆小伙子也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當著大家的面說日本人的不是,雖然只有那麼一兩句,可是這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了,好膽識,唉,都不容易,能捧就捧著點吧。

    不一會兒,兩人就收了不少錢。剛把錢放好,兩人想開始下一段,突然,就聽見人群一陣騷動。

    一隊日本兵進來了,為首的竟然是那個叫青木的大佐,後面跟著他的跟屁蟲,一個叫雷鳴的漢奸。

    「你們這些臭說相聲的,曼倩社不是已經抵債抵給別人了嗎,你們班主也已經下落不明瞭,怎麼,你們這幾條小泥鰍還在這裡撲騰啊。」

    狗腿子雷鳴仗勢欺人,他覺得自己既然都在日本人那裡做事了,那就自然可以橫起來,在馬路上橫著走都可以了。殊不知,橫著走的,除了大人物以外,還有螃蟹。

    雲雷指指身邊的牌匾,說:「爺,您看仔細了,我們不是曼倩社,我們是遏雲社。」

    「遏雲社?」

    「是啊,這是我們倆小兄弟自己搞的,已經和我們原來的班主郭師父沒有任何關係了。他叫賀遏,我叫雲雷,我們名字各取一個字,拼在一起,就叫遏雲社。」

    「幹什麼不是吃飯啊,幹嗎幹這個啊?」

    「爺,我們不像您,您財大氣粗,又有能耐,幹什麼都是吃飯。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小哥幾個,別的手藝什麼都不會。你說拉洋車吧,不認識道;給人剃個頭吧,沒這個手藝;到碼頭給人卸貨吧,沒有把子力氣;去當小姐吧,又是男的……」

    「去去去,看你這嘴貧的樣子,還在這兒說相聲吧。你還不知道嗎,你們班主搞出來的事情,現在全北平城,禁說相聲!要說,得去長春會標號,你們去了嗎?還敢說,不怕把你們幾個都抓走嗎?」

    「爺,這您可冤枉小的了,小的沒有說相聲。小的這叫唱賺。」

    「唱賺?什麼東西?」

    「唱賺其實就是唱賺詞,這可不是我們搞出來的,那可是從宋朝年間就有了,勾欄瓦捨裡頭很常見的。唱賺詞其實就是採用同一宮調中的若干支曲子進行演唱,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大致就是唱小曲時調。」

    賀遏拿出一本花得花花綠綠的本子說:「您看,我們可都是按賺詞的內容唱的。」

    兩人還真沒有說錯,宋朝的時候,還真有唱賺這個東西,宋人耐得翁曾在《都城紀勝》裡說:「唱賺在京師日有纏令、纏達。有引子、尾聲為纏令;引子後只以兩腔互迎為纏達。」

    就是說,唱賺詞的前身纏令和纏達是兩種不同的音樂結構方式:一種是有引子和尾聲,中間加入若干支曲牌演唱的;另一種是只有引子,沒有尾聲,而以兩種曲牌輪替演唱的。

    根據王國維的考證,纏達、纏令是北宋初年的歌舞表演「轉踏」演變而來,其曲本未見流傳,但其音樂體制在後來的諸宮調或元雜劇中有所保留。唱賺詞成為用同一宮調內諸多曲子組成一個套數演唱的形式。

    據《都城紀勝》記載,是一個南宋初年叫張五牛的藝人在臨安創立的,其演唱內容不僅有「花前月下之情」,而且有「鐵騎金戈之事」。至南宋末,名稱也有了變化,又稱作「覆賺」。

    不過,傻子都知道,這種失傳已久的藝術形式,以這小哥幾個的能力,怎麼復甦它啊,只不過是掛著羊頭賣狗肉罷了。

    什麼唱賺啊,其實就是把時下流行的各種唱法都一網打盡了,一股腦兒地呈獻給觀眾,這裡頭什麼時調、小曲、蓮花落、十不閒、大鼓、竹板書……應有盡有,有時候還夾雜了各種戲劇中的片段,什麼京劇、評劇、柳子腔、梆子腔……

    說白了,其實就是把相聲中關於學「唱」的技術,集中起來展現罷了。相聲不是不能說了嗎,那麼就打個擦邊球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