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子歸完整無缺、平安地回來,楚修才算真正放下心來。這個子歸身為閻王欽點的陰差,身份是很稀罕,似乎從古到今包括她也只有那麼兩個,他雖然只是由一種叫「靈犀棒」的魔法道具變出來的子歸的保鏢,雖說很多時候也是子歸自己胡來,但是他這個保鏢失職的情況很多,多得他都有些厭惡自己了。「既然你沒事,就不能早點跟我打個招呼嗎?」楚修哼道。
「不能怪我啊,那地方沒信號。」子歸攤了攤手,看到在楚修身後的皇甫律,她嚇了一跳,「皇甫師兄,你怎麼了啊?身上都是血!」皇甫律可是中國數一數二的降魔家族的少主,能讓他受傷的人這世上恐怕沒多少個吧?
「我沒事。」皇甫律平淡地說,「師妹你呢?」
「我也沒什麼大礙。」子歸乾笑兩聲,猶豫再三,說,「那個……皇甫師兄,我想這件事也應該讓你知道。」
皇甫律平靜地望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是子寧將軍那件事?」楚修問道。
皇甫律的眉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卻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變化。「子寧將軍?」
她點點頭,說:「屍體不見了!」
「是雪蘊的主人把屍體盜走了嗎?」楚修猜測。
「應該不會。」回答的是皇甫律,「他之前對我說,他對子寧將軍的遺體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
「你不給他是騙你的嗎?」楚修反駁。
「沒有這個必要。」皇甫律說,「如果他要搶走遺體,我們未必是他的對手,他有什麼必要花心思來騙我?」更何況,他看得出雪蘊的主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這世上不會有人費心費力去對付一個自己瞧不上眼的人。倒是另一個人——他看向子歸——也許對方在子歸身上花的精神會比他多得多。想到這裡,一股名為「嫉妒」的黑暗情緒飛快地在他心裡蔓延,他的拳頭握緊又放鬆,試著讓自己的情緒恢復。
察覺到皇甫律身上翻騰的殺氣,子歸本能地向旁邊挪了一步,和皇甫律保持約兩步的距離。「皇甫師兄,你在想什麼呀?」她小心翼翼地問。
皇甫律收斂心神,說:「沒什麼。」
是不是真的「沒什麼」啊?她懷疑地瞄了瞄皇甫律平靜的表情,繼續對楚修說:「我也覺得不像是有人去把屍體帶走的,如果卞俞雷真的要那具屍體,上次雪蘊都能去救我出來,那麼之前在我們都不在密室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從容不迫地帶走屍體啊,用不著等到現在。我反而覺得屍體像自己從裡面離開的。」
「你是說子寧將軍復活了?」楚修像聽到什麼笑話似地笑了起來,說,「子寧將軍的靈魂已經轉世成了你,你說屍體自己從墓室裡離開,難不成子寧將軍成殭屍了?」
「我沒見著,不知道他到底是變成殭屍還是變成吸血鬼了。」她聳聳肩,說。
「如果子寧將軍真的離開了密室,那麼他會不會來找你敘舊?」楚修有點幸災樂禍地說著。
「別說得那麼恐怖好不好?」就算那是自己前世的屍體,但那也是屍體啊!
「這有什麼可怕的?」楚修輕鬆地笑了笑,說,「現在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就既來之,則安之吧。」他也和子寧將軍交過手,屍體似乎沒有痛覺,普通的拳腳功夫對他沒有絲毫作用,當時他起來第一時間就是攻擊子歸,若他真的來找子歸,會是為了什麼,會不會真的要子歸的命呢?且不說屍體為何會自己活動並且離開了墓室,假如子寧將軍的屍體對他們抱有敵意,恐怕除了將屍體完全毀掉,沒有其它可以對付他的辦法。可是要把屍體毀掉又談何容易?
「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皇甫律說,「都鬧了大半夜了。」
「嗯,有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了。」她也連連點頭,畢竟皇甫律那一身血污實在太嚇人了。
子歸悄悄回到宿舍,正如她偷偷離開沒有驚動宿舍裡的同學,現在回來她當然也沒有吵醒已經睡著的舍友們。她躺在床上,似乎還不是那麼困,乾脆閉著眼睛想想子寧將軍的事情。
他看著眼前哭泣不止那個他應該稱為「娘親」的女人,他沒有說話,他知道娘是因為歡喜而如此痛哭的,可是他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值得娘這麼高興。「子寧,你父親要接你去他身邊了。」婦人抓著他的手,激動地說。婦人枯黃的臉上有著深深的眼窩,從來都只有眼淚的雙眼現在竟充滿了期待的歡愉。
「嗯。」他輕輕拍著婦人的手,說,「這不是娘一直以來都希望的事情嗎?既是好事,娘就不要再哭了。」
「說得是、說得是。」婦人笑著用袖口抹了抹未干的眼淚,「子寧,你進宮後要好好努力。」婦人用盛滿期盼的眼神望著他,「你一定要再把娘接進去,聽到了嗎?啊?」他沉默了一會兒,婦人急迫地抓住他的手臂,直瞪著他說:「子寧,你聽到了沒有?!快回答我!」
「聽到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我會努力的,娘,你就放心吧。」
婦人倏地放開他,興奮地來回走著,嘴裡還唸唸有詞,「回到宮裡,我首先應該做什麼呢?是要去大王請安吧?不,還是要去見那些把我趕出來的人,讓他們也受我當年受到的羞辱!子寧,你覺得呢?」婦人又拐回來,緊抓住他。
他隨意地說著:「只要娘高興就好。」
婦人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他推開窗戶。他不想娘親想得那麼簡單,這次進宮是當王子玄的伴讀,照顧王子玄的起居,其實是做奴才,這樣還能為娘親入宮鋪路嗎?而且菁元夫人又怎麼可能會讓娘親去威脅她的地位?即使娘親入宮,以娘親現在的樣子,絕不會得到大王的恩寵。在後宮之中,不得寵的女人連宮人都瞧不起你,娘親卻那麼希望回去那個如同大牢獄一般的地方。
他什麼也沒有帶,這個家,這個身為他娘親的女人都不值得他留戀,他從小就知道,娘親沒有把他當成親生兒子,而是把他當成爭寵和鞏固自己地位的工具,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人在意他吧。有時他也會想,到底這世上有沒有真正需要他?
他入了宮,見到了他必須要服侍的皇子,比他還小九歲,年僅八歲的王子玄。那個小小的孩子被宮中的乳娘牽著,臉上是空洞的恐懼,用不了多久,這個孩子臉上出現的也許就是和他一樣的麻木,也可能變成被陰謀和算計污染了臉孔,最有可能的是在這種的陰謀算計中成了犧牲品,不是被逐出宮庭,就是連小命都丟了。他走上前在王子玄面前跪下,「臣拜見殿下。」他在那孩子惶恐的眼中看見自己平靜的微笑,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讓這個孩子變成像他這樣對生活、對生命毫無期待,甚至是絕望。「從今天起,臣會豁出性命保護殿下的。」他溫柔而堅定地說。
「真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沒有一點身為皇族的傲氣和驕矜。
「嗯。」他微微一笑,反正他本就不被人需要,變成怎樣也無所謂,至少讓他保護這個孩子不要變成他這樣。
「先帶皇子下去。」大王說,等乳娘帶王子玄離開後,大王站起身來,「子寧,你是不是在怪寡人當年把你們母子趕出宮,現在卻把你召回宮來當伴讀的下人?」
「臣不敢。」其實他更高興可以離開這個冷冰冰的大牢房,不過沒想到他最後竟然還是回來了。
「寡人並不想召你回來,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當一個奴才,別興風作浪。還有你無官無職,別自稱什麼『臣』。」大王冷冷地說。
「奴才明白。」他沒有堅持地改口。沒想到大王還挺看得起他,他在大王心目中居然還有「興風作浪」的能耐。
「明白就最好。下去吧。」大王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地揮了揮手。
他不想去問大王到底把他當成什麼,因為答案只會讓他不開心。他剛走出宮門,一個全身打扮華貴精美、神情高傲,跟著一群宮女宮人的女人緩步向他走來。那就是歸國太子和王子玄的親生母親,提議讓大王召他回宮的人——菁元夫人。其實菁元夫人不過是想在大王面前表現她愛護兒子,對於過去陷害她的人是以德抱怨的好女人的形象罷了,儘管娘親不明白,但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他心裡都非常清楚,當年娘親被趕出宮本就是這個菁元夫人的詭計,現在召他回宮也不過是把他當成踏腳石,在這個女人心中根本沒有「情義」二字可言。「拜見菁元夫人。」他停下腳步。
「哦,子寧。」菁元夫人看到他,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剛回宮,還習慣吧?」
「托您的福,還好。」他客氣地回答。
「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儘管對本宮說,本宮可是把你當作親生兒子一般看待的。」菁元夫人說。
「多謝夫人抬愛,奴才惶恐之至。」
菁元夫人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別妄想動手什麼手腳對付本宮的兒子,或是讓你那下賤的母親回宮來,否則,本宮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他在心裡冷笑,「奴才不敢,奴才只有對菁元夫人的恩德銘感五內,不敢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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