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一次,她病倒了,足足昏迷了半年,其他實驗人員都認為她會變成永遠的植物人,應該及時處理掉,別浪費時間和藥劑。
他第一次沒有認同同僚的一致意見,他認為她會醒過來的,他力排眾議,不惜以研究植物人神經系統的課題,留住了她。
她後來醒了,看到她睜開眼,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她和其他實驗體一樣,都活不了多少年,只是她的頑強讓他產生了幻想,認為她總會成為例外的一個。
自己來到實驗室,總能看到她。
其實,根本不會,她也有可能下一秒,永遠都睜不開眼。
他停止了她所有的實驗,確立了一個瘋狂的課題,就是如何延長這些實驗體的生命讓他們變回正常人,當然這一切都是打著為實驗室保留實驗體的旗號下實現的。
沒有人相信他真想救安潔兒,他們認為,他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玩弄這條生命而已。
這種奇異的渴求,讓他突然充滿了研究的熱情和動力,第一次不是為了弄死實驗體而努力。
可當他想努力的時候,卻發現太遲了。
她的身體多年被各種試劑試驗摧殘得已經畸形了,生理系統早就紊亂失調,器官的衰竭也很厲害,只是因為她比較頑強,才沒有死掉。
可是讓她變回一個正常人,甚至活更久,都是不可能的。
越來越頻繁的發病,讓他明白,她終究是時日無多了。
他善意的舉動,卻給了她希望,讓她以為,她會好起來,會活著,會長大,會有機會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然後每次的發病,他越來越覺得無能為力,有時候甚至想,反正她都活不過半年,還不如現在就終結她的生命,讓她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但他終究沒有下手,因為他突然明白,他已經剝奪了她活著的機會,不能再剝奪她想要活著的努力。
他親眼看著她越來越虛弱,看著她一步步接近死神。
人生裡從沒有那樣無力過,想要努力挽救她的生命,但聰明如他,學術上的成就再大,他也救不了她。
那時候,他突然對自己選擇的路產生了迷惑。
如果他連自己想要救的人,卻都無法救,那他當一個醫學家,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踐踏人命,最終卻發現,他壓根沒有權利這樣做。
安潔兒的病來勢洶洶,很痛苦,也沒有任何希望,身體機能已經衰竭到極限了,他依然能從她眼裡看到想活下去的願望,他的良心受到了最大的譴責。
最終他親自用一支針送走了她。
她的屍體被焚燬,沒有在實驗室裡留下任何形跡。
這個小女孩,卻像一把鋒利的刀,永遠插在他的良心上,成為了他的秘密。
他不知道,季陌怎麼會查到這件事,但不可否認,這個聰明的男人,抓住了他人性的弱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