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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僧人,平素吃飯、起床,習武、功課,無不以鐘聲為號,但這樣響亮的鐘聲,空靈也是第一次聽到,心中大驚,道:「寺中有急事了。」
季晚晴雖厭煩司徒ri司徒月兄弟口中沒有完沒了地抬槓,但他倆的武功也是一流,一同上山,也可多兩個幫手。但他深知兩人的為人,若是正面要他們上山,說不定適得其反,便道:「我要上少林寺去了,你們這就離開這裡,上別處玩去吧。」
司徒ri果然立刻接口道:「不行不行,我們也要到室林寺去。」
司徒月道:「老林寺中有熱鬧可看,有架可打,豈可少了我們兄弟?」
季晚晴道:「要去可以,不過到了寺中,要稱少林寺,什麼老林寺、室林寺,一概不得出口,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司徒ri和司徒月異口同聲地道:「為什麼?」
季晚晴道:「這有什麼為什麼的?我問你們,你們的武功好還是我的武功好?」
司徒ri和司徒月又是異口同聲地道:「你的武功好。我們打不過你。」
季晚晴道:「這就對了,你們打不過我,那麼我說叫少林寺就叫少林寺。要是我打不過你們,我就跟你們稱呼。」他知道司徒兄弟是渾人,只能用蠻理。
要是一般人,聽到這種口氣的話,早氣得火冒三丈了。司徒兄弟卻覺得他說得不錯,人家武功比自己高,自然要聽人家的。兩人一路上山,還有互相埋怨對方年輕時候沒有好好習武,以至於現在要聽人家的話了。
辛玉儀聽得哈哈大笑,笑彎了腰,說什麼也不能將真氣運好。季晚晴怕她強運真力施展輕功會將真氣走岔,半擁半抱地將辛玉儀帶上山,速度倒也不比司徒兄弟和空靈慢。
季晚晴的心裡卻笑不出來。他知道皇甫仇這次來少林寺,所圖甚大,所慮必周,少林一戰勝負如何,沒有五成把握,只能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八個字而已。
空靈想起「少室晴雪」石大放光芒。據說這石頭能通天地之靈,乃少林有血光之災之徵兆。不過不知是少林寺本身血光沖天,混亂天地秩序,還是來犯的人將在少室山中血流成河之兆,心中惴惴不安至極。空靈自幼出家,少林便似他的家一樣,少林有難,焉能不急?
少林寺的大雄寶臀前,千餘僧人俱已彙集此處,按輩份排列,最前面的是大字輩的數十名僧人。大字輩的僧人均已是寺中的頂梁人物,尤其大頭、大肚、大手、大耳、大虛、大實、大愛、大恨號稱寺中八大金剛。大肚已死,其餘的七人站在第一排。
其後是空字輩、無字輩僧人,千餘人整整齊齊地站著,大雄寶臀前鴉雀無聲。本來千餘人這樣密密麻麻地排列,呼吸之聲,已是響成一片,但少林僧皆有武功根底,內息悠長,輕吸緩呼,所以連呼吸的聲音也聽不到。
大雄寶臀的正中是如來佛的佛像,正顧自拈花微笑,不知他是否知道少林寺將有大難?不知慈悲為懷的釋家佛是否會解救少林於危難。
如來佛像之下,是三名黃色袈裟的老和尚,各自手中持一柱香,當中一位,便是少林寺現在的方丈智渡禪師,左邊的是戒律院首座智毀禪師,右邊一位是羅漢堂首座智律禪師。
智渡禪師將香插入香爐,雙手合什默褥道:「佛主保佑少林度此大難,千年古剎得以保全,是為無量功德。」
智毀禪師和智律禪師臉上均現怒容,但方丈不說話,二人也不敢開口。
智渡禪師褥畢,轉身走到門外,向數千僧人道:「此刻少室山下眾州縣,盡歸金人。今日便有金人使者來本寺,要少林投降金國。現今少林已是覆巢之卵,我yu與少林同生共死,你們若不願自尋死路,現在下山,還來得及。」
說罷目光逡巡,自第一排起,一行一行掃視過去,眾僧人齊聲道:「願與少林共生死。」
智渡禪師昏黃的老眼突然閃過一道精光,有兩顆淚珠在他眼角閃過。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人生苦短,宇宙恆長。為何人世間總要有如許多的紛爭?連出家人也不放過?」
智毀禪師和智律禪師道:「面對奸邪,我佛還要作獅子吼。出家人與世無爭,但也不可讓皇甫仇太過得意,不能叫金國人以為我少林好欺侮。」
智渡禪師道:「金國又如何?大宋又如何?過得百千年,還不是一如塵土?皇甫仇如何?少林又如何?這麼多年,名利之心,勝負之心,成敗之心,還是參不透麼?」
智律禪師和智毀禪師對視一眼,垂眉道:「師兄教訓得是。」退後半步,不再言語。
寺外一陣喧鬧聲由運及近,眾僧面色凝重,以為皇甫仇已至,紛紛運氣,準備接戰,不料山門中知客僧飛步跑來,臉有喜色,大聲稟告道:「五台山、普陀山、峨嵋山和九華山各派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已至山門,請方丈大師示下。」
五台、普陀、峨嵋、九華乃是佛教四大名山,峨嵋一派儘是女弟子外,其餘三派僧人與少林寺平素交好。這次少林寺得知皇甫仇有意滅少林,本欲去請三山來援,但是普陀九華太遠,去五台山的大肚和尚和空靈受阻崆峒。不意這四山意一齊上山來了,智渡禪師自然大喜。尤其是平時不通音訊的峨嵋派也派了弟子前來援助,更是喜出往外。
智渡禪師立刻搶到山門外迎接。
想不到山下來的人還真不少,跟隨在佛教四大派之後的,是黃山、恆山、青城山、江蘇金龍幫、淮南飛龍峪、贛北排教、錢塘水路、長江十三連環塢、太湖群盜和兩廣、兩浙、諸路豪傑紛擁沓來,人數也有上千人之多。
智渡禪師迎出,見群豪個個疲憊不堪,許多人身上帶了血跡,有的一臉悲憤的神色,有的人頭上纏了白布,知道他們不僅是長途拔涉,而且遇到皇甫仇的人阻截,一路惡鬥過來的,不由地十分歉然,道:「少林一派之事,連累天下英雄,實在愧殺老衲了。」
五台山一木大師素與智渡禪師交好,以往研究武學、參悟佛學,也常來常往,此時一頓方便鏟,怒道:「不關你的事,是老衲看走了眼,拿妖魔當神佛了。」
智渡禪師道:「怎麼?師兄指的是……」
一木大師道:「老衲與丁喻那小子也算是方外之交了,二十年的交情,想不到這小子反臉不認人了。老衲到衡山請他與我同來少林,不想竟要捉老衲去報功。老衲差點傷在這小子手下。老衲的兩個得意弟子卻在那裡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了。」
智渡禪師見過一木的兩個得意弟子,還親自指點過他們武學,聞言心中大痛。
峨嵋派妙峰神尼大聲道:「你們兩個不要站在門口哭哭啼啼地好不好?少林一派興亡不是少林一派的事情。皇甫仇網羅各派高手,對付完少林之後便是五台、九華、普陀、峨嵋了。所以大家現在助少林,其實也是為自己的幫派打算。」
一木大師道:「現在衡山、泰山、崆峒和華山各派已投入他的盔下。他是想將少林從四面封死,使各路英雄不能來援少林,但我們也不是死人,豈會叫他輕易得逞?」
智毀禪師道:「這皇甫仇手上的血腥太多,比之當年的血手神魔也不惶多讓。今天咱們魚死,也要拚個網破,不能再叫他成了第二個血手神魔,為禍江湖。」
智渡禪師道:「當年的血手神魔還只是在武林中稱雄,今天的皇甫仇卻是協助金兵,野心更大,危害更甚。大夥兒先入寺中,咱們須得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終是下下之策,非我佛所喜。」
一木大師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慈悲好講?今日非是開殺戒,乃是降魔。」他一面說,一面跨入了少林寺山門,不料左腳剛剛跨入,右腳一軟,神情呆滯,身形委頓,癱軟了下來。一木大師的額頭上,驚現一個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