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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泰的一番話,聽在季晚晴耳中卻是別有一種滋味。心道:天雲幫歷代幫主,若非一時大俠,便是當時的豪傑;若非救天雲幫於危難之時,便是文武雙全。我這個幫主來得固然莫名其妙,能不能將天雲幫發揚光大卻也不可知,還要累公孫護法一起歷險境,實在慚愧得很。
辛玉儀道:「長空棧既然如此險要,如果敵人趁機在我們過棧時發射暗器之類,可就不易抵擋了。」
公孫泰道:「長空棧寬不及八寸,須靜心屏息,緩步橫行,暗器來了,不要說抵擋,連個閃避之處也沒有,這倒是個麻煩事。」
季晚晴道:「今夜所遇之事均是有驚無險,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去了再說。」
三人下南峰不久,便到了長空棧。長空棧果然地如其名,當空而立,上為青天,下臨絕壑,幸好此時乃是黑夜,見不到深淺,倒不會太過害怕。
季晚晴見那石壁中鑿出的洞,插入的鐵釬,心下大為敬佩,道:「如此作為,方不枉大俠稱號。」
公孫泰忽然一拍手道:「剛才那老道叫我想起一個人來。若真是他,今夜之事,倒說不定有一個竟外的驚喜。」
辛玉儀忙問道:「到底是誰?」
公孫泰正要作答,季晚晴已雙手的齊揚,震開兩枚暗器。
此時夜色既黑,暗器小且無聲無息,也只有季晚晴那雙夜眼能看得到,那身內功能感覺得到異樣。
長空棧寬僅八寸,三人只能側身橫足而行,暗器襲來時,確實無法閃避。好在季晚晴早有準備,眼明手快,掌中早已扣好的一把日月箭應聲發出。
公孫泰在前,辛玉儀居中,季晚晴在最後,此時暗器自山下發出,公孫泰首當其衝,雖然開首兩枚已叫季晚晴擊落,但後面卻有數十數百枚打來。公孫泰舞起旱煙竿,辛玉儀舞起短劍,但始終抵擋不住那蜂擁而至的暗器。
季晚晴在後面越看越不對,喝道:「站穩了。」足下一踮,緊貼石壁越過辛玉儀、公孫泰頭頂,擋在二人身前。
他一雙手飛舞,或拔或拍,忽兒收,忽兒反擊,暗器竟像聽他的話一樣,被他統統打落塵埃。只是他手中所觸的暗器,入手冰冷,是一支支的冰凌,心知是日月箭,便大聲道:「莊繼慈,你枉為日月谷的弟子,做縮頭烏龜麼?」
山下,莊繼慈哈哈大笑道:「等你死後,你身後的美人就是我的情人了。你有什麼可神氣的?」
季晚晴手裡邊接邊扔,接的日月箭多了,有許多融化在手中,手上多了一種麻癢的感覺,還有一股腥臭的氣味。季晚晴心中格登一下,明白他這日月箭乃是用毒藥藥水煉成,沾手而化,化入人的皮膚之中,委實難於提防。他不由得又氣又急道:「我來求你父親醫治,你們不肯,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用這等詭計來害我們。何況我本是將死之人,你們這麼做豈不畫蛇添足。」
公孫泰怒罵道:「莊子伯,你這忘恩負義的賊子。天雲幫待你不薄,你,你,我只要有一口氣在,決不會與你干休。混蛋王八蛋,狼心狗肺……」
辛玉儀柔聲道:「晚晴哥哥,你我今日一同死在華山之中,也不是什麼傷心的事。反正你的毒也將發,只是遲早的事了。」
季晚晴道:「玉儀,你不可這樣想的,你若死了你娘怎麼辦?」
辛玉儀道:「我管不了這麼多。後正我跟著你,你活我活,你死我決不獨活。」她這幾句話說得極響,山下莊繼慈道:「好,我就成全你們,叫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此時季晚晴雙手已經麻木,無力再抵擋暗器,身上立刻又中了幾枚日月箭,但他擋在辛玉儀和公孫泰身前,所以另二人倒沒被射中。季晚晴長歎道:「想不到我的性命會這麼短。」
突然三人腳下一斜,青石板中早已做好了機關,山下人一發動,立時翻轉,三人無處借力,季晚晴神志又已不太清醒,便一齊向山下落去。辛玉儀緊抓季晚晴的手,公孫泰卻是一路破口大罵,咬牙切齒之聲在華山間傳得很遠。
待一切聲響俱已消失,莊繼慈才道:「爹,都已弄妥了。一切同預想的一樣。」
長空棧下,莊子伯自一塊岩石之後探出腦袋,對莊繼慈道:「孩子,真難為你了,聽了這麼多的罵聲。」轉身向他身後的道人道:「老牛鼻子,今日的事,有七分把握,你可以去睡覺了。」
那道人還禮道:「多謝老先生出手相助,貧道感激不盡。」
莊子伯道:「也是命中注定我要出手的。」
莊繼慈道:「爹,他們怎麼辦?」
莊子伯道:「都沒有聲息了?」
莊繼慈道:「沒有了。」
莊子伯道:「抬回莊去。把季晚晴抬到東屋,另兩人放在南北屋中就行了。」說罷領先而行,道人緊隨其後,莊繼慈指揮六名莊丁各抬一人,也跟在後面。轉過山峰不多遠,便已到了莊子伯的家門。
季晚晴落崖之時似乎觸到什麼柔軟之物,身上各處隨即一麻,立刻失去知覺。過了很久,彷彿去了許多地方,有的地方很熱,有的地方又很冷,迷迷糊糊之時,聽得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叫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辛玉儀如花的笑臉,驚道:「玉儀,咱們在陰間畢竟還是見面了。」
辛玉儀嫣然一笑道:「誰說是在陰間?你倒看看,這是什麼?」她回身推開了窗戶,只見一輪太陽正從山峰後升出,十分絢麗多彩。
季晚晴道:「我沒死?那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門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少俠是說我麼?」進來的正是在鷂子翻身上吹簫的道人。接著莊子伯、莊繼慈、公孫泰也魚貫而入,將小屋擠得滿滿的。
季晚晴見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人,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公孫泰道:「恭喜幫主餘毒盡除。」
季晚晴猛吸一口氣,只覺丹田之中真力十分充沛,已無以往那種三百六十五個穴道一齊刺痛的感覺,心中大喜,知道必是莊子伯的功勞,連忙要下地跪拜謝恩。莊子伯已搶先道:「莫要動,你現在最好還是躺著。」
道人也道:「莊老先生雖非方外之人,但少受你幾分禮卻也不在乎了。」
季晚晴還要說什麼,辛玉儀已道:「晚晴哥哥,聽道長的沒錯。噢,對了,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呢,他就是武當的掌門出虛道長。」
季晚晴出走江湖雖不久,於出虛二字卻是如雷灌耳。少林自度,武當出虛,這兩人乃是當世奇人。只是少林方丈深居簡出,輕易見不著;武當掌門卻是雲遊四海,神龍見首不見尾,極盡逍遙之遊的人物。想不到今天見到了其中一位,真是曠世奇緣。心中興奮,不知如何表達。
出虛道長笑道:「少俠好深的內力,姑娘情深意重,叫老道好生佩服。公孫護法的嗓子也不錯,罵得長安都聽得到。」
公孫泰長揖道:「不知者不罪。」
季晚晴道:「道長、莊老伯,昨天為什麼要弄成那個樣子?是治病必須的麼?」
莊子伯道:「還是少俠聰明,昨夜非老夫有意相戲三位,只因少俠中的毒太過古怪,老夫也須得用古怪法門相救。幸好出虛這老牛鼻子內力輕功都不錯,否則我還是一籌莫展。」
出虛道長道:「他叫我扮成他的樣子,在指甲中藏好數種藥物,劃破少俠腕脈。開始時我還真嚇了一跳,不過他既是慈心仁手,我又有求於他,只好聽他擺佈,連為什麼也不敢問一聲。」
出虛道長年紀並不太大,但身份何等之高,說到不敢開口說半個不字時,卻是十分恭敬,毫無玩笑之意,可見對莊子伯的尊敬。
季晚晴道:「道長的手指……」
出虛道長道:「他那兩根手指寶貝得什麼似的,豈會輕易剁掉了。我是以前有一件傷心事,少了兩根手指,正好用來騙騙你們。」
公孫泰恍然道:「還真被你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