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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玉儀的喜裙本就寬大,曲畫詩人骨架子還小,躲在裡面竟一點也看不出。
孟子達剛才一指眼看要點中了辛玉儀的期門穴,心中大喜,自然不加提防,不料這時下腹一涼,竟有一件利器劃破了他的衣服,刺在了他下yīn的要穴上。
下yīn是人體的要害,即使不死,有點毀傷,也是要苦一輩子的事情。這種招式若是叫辛十一娘、辛玉儀來使,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會使出來。但是曲畫詩年紀幼小,於男女之事一竅不通,所以一看辛玉儀將要被點中穴道,孟子達離自己又近,便出劍點在孟子達下yīn上。
孟子達不敢動彈,生怕一動劃破了點什麼,自己一生幸福從此完結不說,還累到孟家斷了後代,這卻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辛十一娘見曲畫詩使出這種招式,又好氣又好笑,心道:也真只有她想得出來。
柏林之外都是孟家莊的人,早已將柏林團團圍住,見孟子達被擒,便鼓噪起來。幾個性急的手執刀劍衝入林中,但見這種陣勢,怕傷及孟子達,又不敢動了。
辛十一娘早將一柄長劍指住孟子達的咽喉道:「誰敢過來?我就往前一送。」
辛玉儀道:「孟子達,你們的陰謀到底是什麼?說說清楚,我們就不殺你家公子。」
眾人一陣沉默。
過得片刻,見無人應答,辛玉儀便道:「同舟共濟,你來說。你是同舟共濟,現在你的公子被抓住了,你自然是要與他同舟共濟了。」她說這同舟共濟四字時、話音中充滿了鄙夷。曲畫詩早咭咦一聲,笑了起來。心知辛玉儀是在諷刺同舟共濟這個綽號不盡不實。
紀匡才向孟子達道:「這……這個……公子,您請示下。」
辛十一娘道:「你再不講,我劍往裡送了。你的公子永遠也不會示下了。」
紀匡才向賈全修道:「怎麼辦?」
賈全修道:「救公子要緊。」
孟子達被點了穴道,口不能言,心下著急萬分,心道:「兩個沒用的笨蛋,再不回答她們,她們就把我殺了。」聽賈全修這麼一說,才鬆了一口氣。
不料紀匡才道:「正是,是要救公子要緊,那你來說。」
賈全修道:「她們要你說的。何況事情你知道的也比我多。」
這二人全為自己打算盤,怕由自己說出,孟子達事後遷怒於己,便都要對方說,將來也可以將責任推在對方身上。
孟子達並不是一個十分寬容大度的人。
林中又是一片寂靜,只有幾個眾人帶來的貼著大紅喜字的燈籠在樹枝上搖晃。
辛十一娘怒道:「你們到底說是不說?」手一緊,劍已入了孟子達的肉中,血立刻滲了出來。此時天色甚黑,卻是誰也看不清楚,只有孟子達自己知道。
燈籠之光畢竟不是太亮,孟子達見別人仍沒有見到自己已在流血,仍然爭吵不休,氣向上衝,竟將啞穴衝開了。他怒道:「該死的奴才,想叫我死麼?」
紀匡才和賈全修聽公子吩咐自己可以說了,忙爭先恐後地開始講。紀匡才道:「我二人一搭一擋,將季晚晴那小子騙得昏頭轉向,拿我們當好朋友,來了山莊。」
賈全修道:「什麼小子,明明是季少俠。季少俠聰明伶俐,怎麼會上我們的當?自然是他將計就計,來莊上看看我們安的是什麼心,玩什麼把戲的。」
辛玉儀和曲畫詩對視一眼,聽他們突然少俠長少俠短的大拍馬屁,都心道:天下怎麼還有這種見風使舵,厚顏無恥之人。不覺得笑出聲來。倒一時忘了傷心。
紀匡才見賈全修搶了先機,忙補充道:「對對,不是小子,是少俠。不,是大俠。季晚晴季大俠武功天下第一,人又聰明,我們打又打不過,用毒的功夫也不及他。那毒教教主鍾猛海,不,是惡鬼鍾猛海,說只要將季晚晴季大俠騙到二泉,將辛總舵主、辛姑娘也騙到二泉,他就有辦法對付,叫你們自己同自己打上一架。」
賈全修道:「季晚晴季大俠對姑娘是一片真心。鍾猛海的計策本來不會成功的,可是當時天太黑,姑娘又剛剛從麻藥中醒來,自然分不太清楚。」
辛玉儀心道:我就是看不清楚,難道連心也瞎了麼?我怎麼可以不相信晚晴呢?
紀匡才道:「這都是鍾猛海那惡鬼的主意,同我們公子無關。我們公子也是太喜歡姑娘了,才會出此下策,這個……不關公子的事。」
賈全修突然道:「辛十一娘,你不要太得意了。我們剛才說這些話都是緩兵之計,看你現在還能飛上天去。」他這一下態度轉變得奇快,辛十一娘和辛玉儀、曲畫詩尚未緩過勁來,林外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達兒,是你失手了麼?」
孟子達大喜道:「是奶奶,奶奶,孫兒無能,驚動您老的大駕了。」
林外那聲音說「達兒」二字時還在數十丈之遙,說「是你」二字時已近至林邊,說到「失手了麼」四字時,眾人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個拄著龍頭枴杖、顫顫巍巍的老婦人。
辛十一娘心道:這老婦人來得這麼快,功力之高,實是平生僅見,須得小心提防。
老婦人滿臉嗔容,道:「達兒,就是這三個小姑娘抓住你的麼?」
辛十一娘哭笑不得,說辛玉儀和曲畫詩是小姑娘,那還差不多,不料自己也會變作小姑娘。不過這老婦人看上去有七八十歲的樣子,自己在她面前倒也真是小姑娘。
孟子達道:「她們使詐。」
老婦人怒道:「使詐?定是你功夫不到家。要是功夫好,刀山火海也能闖得過來,還怕什麼使不使詐?何況我一直告訴你不可輕信女人,怎地就是不聽?」
曲畫詩忍不住大聲道:「難道你自己不是女人?你也不可信?」
老婦人道:「正因為我自己是女人,才知道女人最會騙人的。越是年輕的女人越是不可信,我今年七十八歲了,但也還是時不時要騙一騙人,自然也不可信。」
曲畫詩想不到老婦人會自己承認,而且也不認為是可恥的事情,便無以應答。
辛玉儀道:「他和毒教教主鍾猛海一起害死了季晚晴,我要他抵命。」
老婦人道:「達兒,你忘了我們在這裡的目的了麼,怎麼可以幹這種事情?」
孟子達委屈道:「我沒有殺他,他是自己傷了自己。」
辛玉儀道:「要不是你的計謀,我們會到這兒來麼?」
紀匡才忽道:「這墳是假的,裡面根本沒有人。」
眾人一愣,辛十一娘道:「你還真是滿嘴胡言。墳是假的,那人呢?」
老婦人手杖一拄,已入土五分,手腕一挑,一抖,一大塊泥土便飛了出去。這樣十來仗之後,已出現了一個大坑,下面的就是岩石了,哪裡有季晚晴的影子?
辛玉儀喜極而泣道:「晚晴,晚晴他沒有死!沒有死!」
賈全修得意地道:「他當然沒有死。你們實在太容易上當了。」
老婦人道:「怎麼樣,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還不將他放開?」
老婦人這一手輕功和內功,看在辛十一娘眼裡,寒在她心裡。若是放開孟子達,自己母女和曲畫詩,恐怕又要落入孟家的人手裡,當下挺劍道:「這墳中雖然沒有人,可是人呢?你們難道不會將他扔在哪個荒郊野外?」
紀匡才道:「實話告訴你,季晚晴已被鍾猛海帶走了。」
辛十一娘、辛玉儀和曲畫詩的臉色又變了。辛十一娘道:「放我們出山,過了惠山,我就放過他。」辛玉儀尖聲道:「娘,我要拿他換晚晴。」
老婦人的手杖往地下一拄,道:「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又為什麼要相信你們?」
辛十一娘道:「孟子達在我的手裡,卻也由不得你說了算了。」
老婦人眼中精光一she,厲聲道:「孟子達,孟家的子孫,抬起頭來,看著我。」那一雙老眼本是昏花的,枯竭的,可是這一聲之中,竟然有一股精芒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