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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嘻嘻哈哈地下樓去了。辛十一娘的耳力何等敏銳,早聽了個一清二楚,但是怕女兒生氣,也不說出。好歹這是女兒的終生大事,不要節外生枝,被江湖朋友笑話才是。
辛玉儀看母親的臉色不愉,道:「她們想必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無非是說我來路不正之類。娘,你也不要往心裡去。女兒這次傷了您的心,可是女兒自己的心早已碎了。」
辛十一娘道:「為娘知道你心裡不滿意這樁婚事,為何要自己提出來嫁給他?」
辛玉儀道:「娘,我的心已全交給了季晚晴那小子,哪知他會負我。我的心早死了,嫁給誰不是嫁?孟子達人不錯,家世也好。我嫁在這裡,離娘也近,娘也以放心了。」
辛十一娘道:「既然你不想嫁,我們娘兒倆一起過了此生,不也挺好的麼?何況這麼匆匆辦了婚事,也太草率了一點,幾乎一個賓客也沒有。」
辛玉儀道:「女兒倒最好沒有人知道,也好省了江湖人的口舌。」
娘兒倆說了一會兒閒話,樓下喜轎已又吹喇叭催促。辛玉儀終於滿心不願意地開始打扮。正在這時,窗子乒地一聲被撞開了,一團黑影摔了進來。黑影之後是一個瘦削的人。辛十一娘和辛玉儀定睛一看,不是曲畫詩是誰?
辛十一娘見到曲畫詩,也不答,先一掌劈了過去,怒道:「你還有臉來見我們?」
曲畫詩頭髮散亂,神情疲勞,但雙目之間卻透著十分興奮的樣子,眼睛閃閃發光,道:「師傅,你誤會我了。我這兩天在孟家莊上上下下尋找,終於讓我抓到她了。」說著一指地上的黑影。那黑影展開,正是那個在太和樓上唱歌的盲女。
那盲女神情委頓,顯然被曲畫詩好好逼問過一番。
曲畫詩道:「師傅、師姐,你們知道那麻藥放在哪兒麼?」
辛十一娘和辛玉儀對視了一眼,搖搖頭道:「不知道。」
曲畫詩道:「是在馬鞍之中。我人小,騎在馬脖子上,所以沒有中了麻藥。你們被他們帶到這兒來以後,我也跟來了。只是這兒屋宇太多,我也不知你們關在什麼地方,所以找到現在才看到你們。我來得太遲了。師傅師姐見諒。」
辛玉儀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我馬上要成這兒的女主人了……」
曲畫詩大驚失色道:師姐,這個萬萬不可。」
辛十一娘怪道:「怎麼說?」
曲畫詩道:「這整個是孟子達和鍾猛海的一個圈套。晚天夜裡我也在二泉,我看到了那一幕。當時季哥哥確是在替姜玲師妹療傷。季哥哥規距得很,師姐你誤會他了。」
辛玉儀道:「我的眼睛不會看錯的。他們相擁在一起,療傷也沒有這麼個療法。」
曲畫詩道:「療傷確實沒有這麼個療法,當時我也十分奇怪,兩個人說話說得好好的,姜玲姐姐忽然靠到了他懷裡。」說完之後又沮喪地道:「姜玲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卻也不明白了。」
辛玉儀哼了一聲道:「撲到他懷裡,他難道沒有手,不會推開麼?」
曲畫詩搖了搖頭,想不明白。
辛玉儀心裡一陣亂跳,她自然是願意相信曲畫詩說的是真的。寧願自己是冤枉了季晚晴,也不願意承認昨天夜裡的那一幕。只是那是她親眼所見,實在太過深刻,她一時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還是轉不過彎來。
曲畫詩道:「當時我聽到馬車,看到你們下車,心知要糟,正要跳出來告訴你們,可是你們已飛快地離去,我追之不及。等我回身,卻發現姜玲姐姐也不見了,季晚晴哥哥正到處尋找。那個什麼同舟共濟和兩肋插刀寸步不離晚晴哥哥左右,我也無法現身。」
辛玉儀聽她說得肯定,心中不由地信了。
曲畫詩一腳踢開盲女的穴道,道:「你不要裝死,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若敢隱瞞,或是胡說八道,我立刻殺了你。我說到做到,決不容情。」
盲女道:「什麼,你說什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我這是在哪兒?」她竟是打定主意要裝傻了。不過她知道自己身在險境,倒也不敢大喊大叫。
曲畫詩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反正說出來孟子達也不會饒過你的。你瞎了眼睛,還可以憑一張嘴吃飯,不過要是我將你的舌頭挖掉,不知你在孟家莊還有沒有立足之地?」
盲女上下牙咬得格格作響,要是曲畫詩一劍將她殺了,她倒一了百了。要是只割去她的舌頭,她既然不能唱歌,便同廢人一樣,以後的日子可怕至極,不由得害怕起來。
曲畫詩忽然笑道:「師姐,你見過人球沒有?」
辛十一娘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幹什麼?」
辛玉儀卻頗為好奇,道:「師妹,什麼是人球?是人肉做的球麼?」
曲畫詩道:「也差不多了。球嘛,就是表面是圓的,十分光滑的東西。這人球嘛,自然是將人的頭髮、耳朵、鼻子、嘴巴、兩手、兩臂統統削去,一個人就變作一上一下兩個球了。」
辛十一娘此時方知小姑娘在嚇唬這盲女,便也道:「這倒有趣,畫詩,我們帶了這樣一個人球到各地去給人家看,保證能轟動一時。」
盲女聽到這兒,忍不住哭道:「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只不過是個下人,聽公子的吩咐幹事,同我沒有什麼相干的。」她本是大理國的宮中一名極出名的歌女,自幼瞎了眼睛,已覺人世之苦盡在己身,這時要是被人弄成那個樣子,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她這一陣慌亂,曲畫詩看在眼裡,立刻道:「那你快說。若是說清楚,我們立刻放你走,不告訴你們公子。若是不說,我們只好讓你成為天下獨一無二的人球了。」
盲女道:「好吧,我說。我本是大理國的宮廷歌女,孟子達孟公子也是大理國的人,是世襲的王公。他在大宋的目的是聯絡高官,要你們不要欺侮大理。」
辛十一娘冷哼道:「難怪這麼有錢。不過大宋朝不保夕,哪有閒工夫去欺侮大理?」
盲女道:「昨天莊上來了一個聲音嘶啞的漢子,我聽他的聲音像是裝出來的,其實女子氣十足。他們叫他教主。」
辛十一娘、辛玉儀和曲畫詩都一愣,心道:「鍾猛海怎麼會有女子氣?但這歌女自幼失明,對聲音極為熟悉,當不會聽錯的。」
盲女道:「那教主到了莊中,本來十分安靜的孟家莊就不得安寧了。原來那個什麼教主帶來一個使孟子達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的消息,就是你們到了無錫。公子聽說辛姑娘有了心上人,大發雷霆,打罵我們。有兩個人還被他莫名奇妙地打死了。」
辛十一娘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是鍾猛海這廝在搗鬼。難怪了。」
辛玉儀知道孟子達幾次三番托人或親自到紅蓮會來求親,均遭拒絕,這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聽到自己有了心上人,當然更是要大大生氣了。想不到這孟子達表面上看看挺文雅的一個人,會隨便打人殺人。這這轉念便想起了季晚晴,心中大痛,臉色煞白。
盲女又道:「公子當夜就派了幾批人馬,分別去無錫城中專候你們大駕。我同杜宜良一起,扮作歌人,掩飾身份,目的是要讓你們和季晚晴分開。鍾猛海好像十分害怕季晚晴這個名字,教給了公子一個麻藥方子時特地吩咐公子不要讓季晚晴發覺。」
鍾猛海知道季晚晴對藥、毒一道很有造詣,要是用在季晚晴身上,自然會被他發現。季晚晴的功夫也不是孟家莊中的人能對付的。所以他們要盲女和杜宜良裝成賣唱的,讓辛十一娘和辛玉儀、曲畫詩先行離開,而這一點只有以紅蓮會總舵遭劫的消息才能做得到。
辛十一娘果然中計,曲畫詩買的馬自然也是孟家莊的,馬鞍中早放好了麻藥。麻藥不會立刻發作,鍾猛海早算好時間,須得馬行甚久,馬身上的熱氣將藥蒸入人身,滲入皮膚,到了惠山之下方才發作。孟子達早在那兒等著她們了。只是他們也沒有想到會被曲畫詩逃脫。